思岳国皇城南部,时节正值酷暑,合年历上的三伏。恰好又是晌午,太阳红着脸预备来跟路人亲近,行人却不愿跟它凑近乎,全贴着墙脚快快走过,菜农们挪不得窝,只好伸出两条腿来敷衍,剩颗无处安放的心,便很自然的落在不远处的朱楼上。
阁楼通体艳红,吊在湖面上,在周围的灰楼白瓦中显得鹤立鸡群,像位坐在江畔思愁的红衣女子,不知柔弱还是妩媚的招手,撩拨着过往行人的心思。
此时的楼中,一间幽静明亮的客房内,一张精美木制靠椅躺在中间,远远便能嗅到那上好檀木的沉香味,边上站着张矮脚小桌,上呈着茶几和糕点,据说是雪玉阁的独家秘方,具有滋阴补阳的功效,能使萎靡者重振精神,让纵欲者再无顾忌。
背后立着个约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她眼睛小鼻子却大,嘴也不巧,像是老天爷给她捏造五官时走了神,以致于分配不均。楼中女子分两种,一种是台面上的清倌伶人,一种是台面下的劳苦女工,她显然是后者,负责烧水做饭,必要时给客人捏脚推背,这会儿她正拿着蒲扇轻摇,赶走屋外的溽热。
用丝绸遮挡双目的年轻人试探着放下茶杯,然后将双手缩回怀中,窝成一团,似打着盹儿。
他脚边斜坐着两个妙龄女子,没有拿出宽衣解带的看家本领,反倒神情倦怠的给他捏着小腿,对比楼下翻云覆雨的客人们,少年显得有点不解风情。
门外,丰腴老板娘松了口气,一对眸子在暗道里恍若萤火。
要是细数思岳城的风月场所,相比城南小楼,富饶城东的几栋花楼更加富丽堂皇,例如风波楼和凝脂台,皆由皇帝身边红得发紫的贵人所扶持,雪玉阁能脱颖而出,一半是因独处城南没有竞争,另一半则因老板娘的风韵犹存,她无疑是所有皇城浪子的心口朱砂。作为城里最遭人惦记的风月女子,此时她得以松一口气,“吓我一跳,早听说他胆大包天、喜怒无常,没想到进了楼子倒老实乖巧得很,奇了怪!”
忍着疑虑,雪玉并未推门去问,想了想少年当初的恶行,不过因人居高临下嘲谑了他两句,他就将人推下来摔个半死,要是现在多此一举惹他炸毛,收不住孩子脾气发起疯来,在楼里乱砸一通,闹起来也是烦心。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板娘不再好奇其中的缘由,微微一伸懒腰,压出两条迷人弧线,可惜这道风景从未有人看见。
楼里新提了个花魁,需要找个上台面的噱头,最好雅俗共赏些,能让吃饱饭没事干的读书人乖乖闭嘴,雪玉一边想着,一边打着哈欠上了顶层三楼。
房中少年发觉楼道的脚步声渐小至无,便摘去丝巾撑开双眼,却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亮,又马上眯成一条缝,鼓着的眼泡骨碌骨碌地转,正虚着眼打量两个柔弱坐姿的美婢,目光极为仔细,像是老学究在端详陶瓷古器一般。
两女察觉动静后朝他看来,青楼女子都深谙机会要自己寻的道理,得到瞩目后,当即不约而同露出自认为得宜的笑脸,以此博取好感。
面对如花笑靥,少年眼神玩味,抿嘴不说话,就这样,三人足足对视了好一会,静静听着隔壁声浪渐高。两女脸颊僵硬,头次认识到卖笑确实是件辛苦事,同时暗恼心里自以为是的侥幸,竟真以为头回接客便能凭借清白身子和漂亮脸蛋钓到金龟婿,脱离苦海。两人对视一眼,做了打算,纷纷败下阵来,继续手上的活计。
年轻人像只斗胜公鸡般扬起下巴,右手摸过茶杯,呷一口,细品许久,感觉味道醇厚了几分。掌扇少女眼里的苦涩泛滥到整张脸,却不敢有异动,她进来没几天,尚未被姑姑姐姐们使唤习惯,没打磨出取巧偷闲的机灵劲儿,不知道怎样周旋出偷懒的空儿,只懂得任劳任怨。
少年是护国元帅姬长峰的唯一嫡孙,也是思岳城最声名狼藉的二世祖,衙门论罪尚且需要确凿的罪名,门风不正自然也该有个缘由,外人不敢骂功高盖主的老将军,教子无方的罪名自然由少年的书呆子父亲来顶缸。一代不如一代,思岳人一代又一代都是如此点评姬家子嗣,每当听到这话,姬凌生却出奇地不予理会,只是笑咧咧地拍着桌子对自家长辈说,老爷子你带兵的本事不差,生儿子可不行,你儿子生儿子的本事更是不行,以朝堂里的老人来看,这混小子的嚣张气焰确为姬家一脉相承,可论修炼本事,倒像是捡来的。
姬凌生咽完茶水,再度看向两个姑娘,她俩见他再度望来,明知希望渺茫仍不可抑制升起一股希冀,便故作深情回视。
“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姬凌生心头有了定论,俯睨两女后不再理会,又合上眼闭目养神。
落了个自作多情的尴尬相,两女有些意料之中的失望,像是儿时风筝线从手中挣脱的微小遗憾,奋力也抓它不住,心中有些戚戚,却不敢表露出分毫。
竹篮打水常有,两女对此很认命,因为她们签字画押的时候,就预料到了种种下场,坠入青楼的女子不仅丢了贞操,同样跌了身份,哪怕是清贵矜持的歌姬艺伎,也同样不得自由。她们不像平常女子,得不到那名为丈夫的饭碗,趁年轻貌美赚够银子,等人老色衰赎身后回到故里,假装是混得风生水起后衣锦还乡,然后置办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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