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杀千刀的纨绔子们会如此不识趣,其中又以姬老将军的嫡孙声誉最差,别说寻常百姓,一流家境的公子哥遇着他也要捏着鼻子让道。
一人一马快速来到雪玉阁微微下沉的水桥前。
“吁~”,受到主人嘘声喝止,未套缰绳辔头的黑马扬起前蹄长嘶过后,终于舍得安分下来。
少年翻身下马,一脚踩在众人的嗓子眼上,令人不敢作声。
他身着丝质青衣,脚踩金丝长靴,极做作的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摇扇的时候身子也要跟着摇晃,仿佛是朝廷命官走马上任时的姿态,一步三摇,一摇手傍常青藤,二摇平步青云路,三摇鲤鱼跃龙门。他每走一步,人群中便豁开一个洞,见到众人作鸟兽散,少年神色自得,昂头跨过浅水木桥。
“嗳,姬大少爷,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靠门左的女子扯出笑脸,两颊桃红色的胭脂几欲开裂掉粉,她竭力摇着腰间的风情,态度与对待其他客人明显不同,这见风使舵的行为于少年十分受用,他扬扬眉头,嘴角别起,伸手傍着女子腰肢,露出满意笑容。
少年打着楼里常客的油滑腔调,眯眼谈笑了几句,他说话时手也不安分,四下探索,春兰两眼盈波,在他耳边喁喁私语。少年闻言笑意更甚,那些讨饶的话似乎于他乃莫大的夸赞,自然手上多使些力,仿佛逗弄一根招摇的狗尾巴草,春兰眼神迷离,少年却到此为止,哈哈笑着,放了女子往阁内走去。
这时,右边的浓妆女子款起嘴角,凑过身来,轻声问道:“姬公子,您今天想找什么乐子?”,听见这话,一条腿越过门槛的少年忽地倒步回来,往女子脸上狠狠抽了一下,声音大得好似在众人心底打了个激雷。
艳丽女子捧着双手捂住脸上红印,茫然睁着双眼,泪花闪烁,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瓷在原地似乎想出声讨个说法。
“老子的事轮得到你来过问?”,年轻公子一句话吓得她不敢言语。
“姬公子,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无意冒犯您,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她吧!”,春兰魂魄从天灵盖吓了出来,呆愣了好些会,终于醒悟,拉着同伴低头赔罪。兴许是打完消了气,或者女子态度令人提不起劲,少年扫了眼人群,大袖一甩转身进门,嘴里念叨着晦气,然后径直去了二楼。
旁人适才得到喘息的机会,无人知道年轻公子爷为何会怒,或许也不想知道,自己与对方悬殊的不仅是祖辈几代人的挣扎攀爬,更大的是修炼者与凡人的巨大鸿沟,八竿子打不到一块,而那位无端受难的女子,更对他们无关痛痒,充其量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雪玉阁旁的一个小面摊上,两个樵夫装束的男子正闷头喝酒,低头时斜着眼珠,警惕远处水桥上的闹剧,等人群稀散后,两人对望一眼,又各自在面摊呆了会,像个忙里偷闲的赶路人,喝完面汤,不忘跟老板拉扯几句家常,然后结账向着相反方向离去。
而更远处楼角的屋檐阴影下,一个黑衣人眯了下眼,随后纵身跳向另一个屋顶,两个屋子间隔十余丈,他轻松一跃便过了去,途中不做停留,如鬼魅般,晃了几下后消失在皇城深处。
约莫在黑衣人消失后十息后,两个朴素男子出现在此处,赫然是面摊上形同陌路的两个汉子,其中一人注视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然后对另一人笑道:“连不见天日的影子都放了出来,这头老虎的胆子也太小了些。”,另一人应和似的笑笑,随后两人点着屋檐向着城东跃去,隐约比黑衣人快上一些。
同时,与雪玉阁相隔一箭之地的府邸中,一间幽静书房,有两人正在棋盘上厮杀博弈。
“爹,凌生又跑出去胡闹了”,其中一人盯着对手不小心抖落棋盘的白子,轻轻说道,语气中透出些许无奈。
对面那人沉吟了下,将那颗恰到好处的乱局子捡起,随后缓缓说道:“这孩子想怎样就随他吧,难道我姬长峰的孙子还能让别人欺负了不成?”
“就算如此,假以时日,等他一事无成,在人前抬不起头,怪的不还是咱们?”之前那个声音急促响起。
老人手势转拈为掌,重重拍在棋桌上,震得棋子乱跳,“你以为我没想过?说了他这么多年有用吗?要不你去说道说道,他要是改邪归正,咱俩辈分换换,我管你叫爹?”
面对老人如此话语,男子不由苦笑,不再言语,心头有声叹息。
……
“店家,再拿两坛酒来。”
“好嘞!”,面摊主人一阵小跑,将两坛自家酿的土酒轻轻放下,想着今天收获非常,脸上笑容又醇厚了几分,因而对眼前的年轻人也客气了许多,忍不住闲聊起来。客人是个粗布麻衣的青年,大概及冠年纪,透着股浪人气息,头发随意扎在脑后,衣衫微乱似远道而来,脸上随时带着笑意,仔细了瞧又不像在笑。
他承笑着拍开酒封盖子,眼睛望着刚刚两个汉子离开的座位,又撇了眼房顶,又扫了眼雪玉阁的方向,不明所以地笑了笑,然后倾倒酒壶,没注意酒水洒出,同时喃喃自语“灵泉枯而不死,这思岳城头等败家子倒是个怪人,看来此行有点意思。”说完一饮而尽,对碗中廉价酒水的苦涩火辣浑不在意,风尘仆仆的模样却有几分潇洒,风尘又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