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益州。
卯时刚过,益州刺史明仪忠便整理好了衣冠匆匆来到府邸处。这益州是五日前夜里邓大将军从羌人手中收复过来的,前日深夜还在荆州一带亲属处避难,得知了益州收复的消息,也同时,收到了都城雒阳传来的急讯。
急匆匆地花了一日一夜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益州,夜里子时才至,吩咐人天明便传人去营帐处告知邓将军有京中密诏,且来明刺史府秘宣。
却不想,这邓骘还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一大早便赶来了。明刺史还没合眼三个时辰,便不得不慌张地又整理衣冠仔细洗漱。
行至大堂,明刺史只见一身戎装的身影立于案前,却还在抬首打量着周遭的摆设。偶见他侧颜,眉锋如剑,目若晨星。果真是天生将容,一身凛然的气质,心中也是有了几分掂量。
“臣下参见将军大人。”明刺史俯首行礼,邓骘回以军礼,又望了一眼周遭,似是无意道:“刺史大人虽任职边境,地处荒蛮,但这府邸却好生讲究啊。”
明刺史心中一咯噔,也知这邓骘虽为武将,却是心细胆大,言语间的分寸里,是个不怕得罪人的。
明仪忠却是个油腔滑调的,也不接邓骘这话茬,只道:“幸得陛下用人用方,将军如此威仪,领兵有方,以雷霆之势退羌人之乱,实在是我大汉之福啊。”
邓骘微勾嘴角。
明刺史斟酌着,屏退了左右,请了邓骘上堂之座,他竟是不入次座,而是立于堂下,一派惶恐恭敬之态。
待到这堂上惟剩邓骘与他二人,这才上前微微俯首道:“臣下此番邀将军入寒舍,实在也是有雒阳城有密旨传之。”
邓骘方坐下,听闻此言,便又站了起来。虚扶起明刺史。
明仪忠乐呵呵地道:“恭喜将军,阴后不德,触怒圣颜,如今已被废于冷宫。而原宫中邓贵人已于八日前册封为后……”
“什么?”邓骘大惊,“为……为何如此突然……”
“这便是第二道密制。将军莫要惊愕,且听臣下慢慢道来。”明刺史请邓骘安坐,亲自为他倒上刚温好的酒,“如今雒阳城中可是风声很紧,因将军牵涉其中不得不知,故而,都城内快马加鞭传来密旨,此事还望将军一人得知便是,不宜宣之于众。”
这温温吞吞的,废话倒是不少。但越是见他言语间如此小心谨慎,邓骘心头便越是隐隐地腾起些不好的预感。
“陛下于十一日前遇刺重伤,邓贵人于此事有功,而废皇后于此事有过,故而,这后位便是改了姓了。但说到底,陛下遇刺一事,邓家,亦是有功亦有过,幸得陛下宽厚恩泽,念着将军为我大汉朝披甲上阵浴血奋战,夺回寸寸疆土有功,故而,大肆言功而秘处其过……”
这明仪忠想来平日里也是和其他文官们打交道惯了,这说起话来如同一大团软棉花,看着团儿大实则虚浮得很。邓骘却也是颇有耐心地听他表述着,但越听越是不对,眉头一点点皱起。
“陛下遇刺?”邓骘截下话头直接问道。
明仪忠表情明显尴尬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又是轻咳了两声,望了望邓骘明显在揣摩他的脸色。这下邓骘终归有些不耐烦了,道:“刺史大人,有话直说便是,怎么这话说一半留一半的。”
“是是是,将军所言有理。陛下对将军器重,将军亦对陛下忠心,臣下更是乐于当这么个明君忠臣间的传话人……如今邓皇后已然执掌凤印,别的,邓将军也就莫要再多想了。总归,陛下如今最为器重的,还是邓将军,往后的日子里,臣下还望邓将军能多作提携……”明仪忠这句话说得有些怪,邓骘心中有些不明所以。
稍坐了这一会,仿佛该讲的话也都讲了。邓骘起身便要离去。
稍一拜别,他便准备着回去部军。但这转身离开的刹那,不知为何,邓骘脑中猛地闪过领兵离开那一日,回忆起一切的窦归荑,相拥着一刀刺入刘肇背脊的场景。
浑身一个冷颤。
伸脚即将踏出门槛时,堪堪停下。
而目光炯炯,看着邓骘脚步渐缓,直至停下的那一刹那,明仪忠嘴角终于勾起一抹诡谲阴狠的笑意。
方才明刺史语意古怪的试探,欲语还休的做派,让邓骘心底愈加不安起来。
猛地,他回过头。而明仪忠早已想好他会回头,却在视线交汇的刹那,先是做出惊讶状,后才客气地又笑笑。
邓骘又跨大步倏然折回,走至明仪忠面前,再问道:“明大人可还知何内情。”
“邓将军所指的内情,是何内情?”
邓骘眉头一点点蹙起:“刺杀陛下至其重伤的……是谁?”
是清河王的人。
还是——
她。
他的手心,莫名沁出冷汗。
明刺史低垂的眸光,猛然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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