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贞未答,发簪却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颤了一下。依斐洞若观火。一刹那,依斐伸手握住簪子,顿时嵌入掌心,血液滴滴答答的坠下来。握着簪子的玄贞的手,又颤了一下。
依斐缄默着,施力将簪子扯住,不论伤口深可见骨,他将它从玄贞手中硬生生扯了过来。依斐站在皇城的最高楼之上,风吹动衣袍如高山之上的大旗般烈烈作响,背手于后,冷然俯视群山峻岭湍流飞瀑,依斐抬头,见天空云朵堆积,暗自神伤,呢喃道:“云堆垛之貌,那时候的我在你心中,原是如此,如此飘忽不定,给不了你任何可抓确之物。”
他不知多少次,在行宫中、皇城里,看着那名高髻凤钗朱衣长带的尊贵女子,优雅得体的行走在回廊中,湖水中倒映着她神采飞扬的眼眸和微微上扬的唇角,那样的自信美貌。
可望不可碰。
依斐闭上双目,任身体坠落。
“扑通”一声,有什么重物落进湖中,不断下沉。
鼻耳里不断灌进水,依斐身体在水中如死物一般,无声无息。依斐走了。
离开宰相府,连夜回了山中,那有别院的山林,是慕容淑清撒灰的孤岭。
站在山中唯一的小院里,四周景物依旧,各种花树结了果,成熟的未熟的果子挂满了枝头。慕容淑清还住在这里时,最喜欢叫人从树上摘果子吃,偏不吃那些洗净摆好了的,用她的话说:果子的魂还没走远呢。她时不时抱着些现摘的桃李在怀里,啃的汁水直流,或酸的直眨眼。
后来离山来到江南小镇,每到丰收时节也喜欢在果林里闲逛,走的累了,就让斐儿骑在肩上,送他上树摘果子。斐儿一摘就摘一堆,个个都是熟透的香甜,被淑清下树,便席地而坐,那些果子洗都不洗就开吃,吃到最后仿佛吃醉了,脸上红红的,捧着肚子躺在树下,呼呼大睡。
依斐都记不太清,到底将这两个吃果子都能醉倒睡着的人,从树下拎回房多少次。如今慕容府已经湮灭了,多年前的一场大火将它化为废墟,梨桃果树,也在那场大火里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那片地又重新起了宅子,是一户方姓人家,也是商贾之家,却比起当年慕容逊色许多,园子造的流于艳俗,市井的很。依斐再没有去看过。
唯独这山,还是百年前的模样,岩石绿树,苍苍郁郁,山顶温泉依旧终年烟雾缭绕。连那小院,都无甚改变,只是两年不曾回来,院中家什风吹雨打,腐朽了些,庭院蔷薇旁的一张木椅也已朽烂。那个坐在椅上嗅着蔷薇微笑的人,也在土中沉睡百年,化为枯骨了。
依斐觉得不适,仿佛心头压了些什么,压的他喘气都变的艰难,想与人说说,四周却只有飞禽走兽,在忙着准备食物过冬。
依斐去了淑清的坟前,那青石墓碑有些泛白了,被光阴洗刷过后,连这样顽固的石头都褪了一层颜色,也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长久光鲜。沈清轩的坟上黄土依旧,却无一根杂草,四周也打理的干干净净,显然是常有人来清理。依斐知道,到这山中的人,都会到这座坟前看看,擦一擦尘土,拔一拔杂草,逢节日祭日,也会来这坟前燃上一些纸,贡些祭品。
仿佛这小小淑清,变成了南阳的土地爷。
细想一番,其实也正常的很,一百多年前,他与淑清相好的事,全城都传扬开了。信息越是封闭,人类对信息就越是渴求,鸡毛蒜皮大的事,都可以口口相传,从一个城传到另一个城。他们都是不事张扬的性子,这点事,却也压不住的被传扬出去。淑清在世时,鄙夷唾弃的那么多。当面唤慕容小姐,背后都要补一声婊子。淑清死了,这些人却转而说她的好了,什么赈灾度荒,捐银造桥,修缮书院等等,风口一致调转,只说她的好与善,那些坏了人伦纲常的事,则再也不提。连府衙修县志时,都将这桩事,涂抹成了风流佳话,铸成当地的传奇故事。
说到底,也是人死为尊。又有玄狐在护。
谁又敢再生诋毁之心呢?嫌活的命长了么?!
再后来,又有慕容家那场大火,燃了一天一夜,却没有搜出一具尸骸,坊间传言又变了变,说这南阳,是有神仙护着的,那神仙就是慕容淑清墓碑上的那位。自此,慕容的坟头,再也没有荒芜过。依斐盘膝坐在墓前,手指摩挲着墓碑,是光润而冰冷的。摩挲了片刻,也不知为何,就有些气闷。
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闷。却又无处排解。
这世上唯一陪伴在身侧,体恤妥帖的人,已经入了土。他就是想说话,也无人可说,只能放在心里,无事时,自己将那些事,那些话,在心里说给自己听。仿佛一只反刍的动物。
依斐想了...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