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悉声音是有着年轻的特有的蓬勃的,此时却蕴满怒气的吼着:您不知她遇强则刚的性子吗?为什么要这么咄咄逼人!您究竟要做什么呢?
玄贞听着那道声音,在理解过这段话后,脑中懵了一下,怔怔回不过神来。竟真的是父子吗?话里的那人,却是自己吗?玄贞思索片刻,又返回原地,甚至再往前推进三分,重新匿入阴影,连呼吸都放缓了下去,凝神细听。
那端却没有了动静。其实是有动静的,她听见另一道声音,却飘摇的很远,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幻音,任她如何竖起耳朵,也无法将那些低语听清楚。依斐是茫然的。对着首次爆发怒气的慕容,依斐的神情却有一丝茫然。
他攥着那刀,借着星月余辉细细打量,上面的血迹未干,散着缕缕腥甜。依斐看了那匕首很久,才抬起眼望着眼前少年,这唤他父亲的人,疑惑的问:“事已至此,为何我还不想放手?”
他问的是慕容,却更像是问他自己。慕容斐怔了怔,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怒气陡然颓了三分,眼底也黯淡下去,“父亲……我以为,你来寻他,是舍不得的缘故。”
依斐却也微怔了一下,很快道:“是。”“可是……”慕容斐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猜想说出口,缓缓道:“是不是,也是为了逼自己放手的缘故?”
依斐明显的僵了一下,不曾说话。
慕容一时无言,只觉得一股酸涩直冲眼底,连忙撇开脸去,看着那月色下流淌的河水,片刻才道:“父亲是要成仙的,孩儿知道……孩儿懂了。”
依斐仍是沉默,像是无话可说。
慕容等了等,又道:“可是这样对娘不公。她上一世痴缠你,一世求不得你娶她,却也无怨无悔。她不让你寻她,是不舍得你受今日之苦。可父亲偏要寻,明知道会有今日也要寻……寻到了,却又伤她,逼他用狠,父亲也好借势收手,从此清心修炼,成仙得道。”
慕容说着,嗓音终是沙哑起来,有了怨气,恨恨道:“成仙就那般好?我若是没有娘,没有父亲,一个人孤单单活在这世上,我才是不干的!”
许是让孩子的怒气激了下,依斐的神情也变了变,开口道:“可我活了近两千年,只为成仙的。”他说的干脆,语气却是有着迷茫的,仿佛懵懂稚童,两千年的目标被慕容一句话否决后,自己也动摇了。
“可是今日之事,父亲自己也说,明明都已经办成这样了,父亲不还是不想放手吗?”慕容说:“父亲舍不下她,就能成得了仙?!”
依斐听了,略低下头,问他:“那又怎么样呢?”又怎么样呢?依斐动了动那柄匕首,在月色下晃过一道银白的光,冷冽的刺入眼帘,也刺入心底。
他来寻她,是因为想她,却也知道,这样的想念根除不掉,是无法再清修下去的。第一次见面,那人与皇帝缱绻温存,良辰美景刺痛了他,将人强了,也不悔。
那本来就是他的人。是他怀里的人,是冬天会搂着他的人,是可以温存的人。是他的。
待情绪过后,静下来审视四周,也想到,既然已经错了第一步,索性错下去吧,相见成仇,那人恨他多一点,也无甚不好。本来第二世就不该有瓜葛,现在第一世的瓜葛却扯不断,那就快些解决这些吧。她恨着,起杀心,也可趁早让自己断了那份温存念想。
再后来,看到她,那么机关算尽,那么倔强倨傲,那么残忍狠辣,满手鲜血,杀伐决断,偏偏是打算放手了,她又哭了一遭。让自己前功尽弃。
他是知道这是不同的人,偏又是一样的性格。
每一次以为斩断了,又回来找她。
他在折磨自己,让那份眷恋斩断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慕容淑清与依斐。可是,可是那刃刺在心上,一次又一次,却是痛的。痛彻心扉。越是痛,越是不甘,越是证明这一切根本无用。他还是放不下她。
不是第一次这样一头刺了进来。
可是却更痛。
第一次他能理解,第二次却已经不能理解。
或者说,从来就没有理解。
或许往后还有第三次,第四次。
她那么决绝,说,还有千万次,不计代价,不计后果。
还是想将那人抱在怀里,想将那人揉进骨血里,想将自己埋入他的体内,被柔软紧热紧紧裹着,仿佛游子回归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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