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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件事真的发生时,几乎没有人相信所见所闻的一切。
风沙肆虐的空地上,几百人包围着几十人,全都是阿迦述的兵士。惨白如蜡的月光轻晒在空旷寂寥的沙漠。被围困在中间的人群,一张张面容诉说着战栗,在惨淡幽暗的银光下,如梦如幻地映入其他的族人被怒气氤氲的眼帘。
“能追回来的差不多就是这些人了。您看……?”
耳畔边清晰地飘进了安摩尔的询问声,阿迦述却没有一丝反应。从天而降的朦胧月色,在他眉眼间描绘出诡秘的青光。他纹丝不动地矗立在所有族人的身前,好似石雕。凄厉呼嚎的夜风,弄乱了他披散在肩头和身后的漆黑长发。
阿迦述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抛入海底,正在不断下沉,等着溺毙的人。何必吃惊?他凄凉地想。刹耶将他的部队蚕食得只剩下六百多人,既然如此,自己的手下又何必冒死追随一个气数已尽的王?他们集体潜逃,为自己谋求后路,本也是无可厚非。想想看,三年前暗中联络上自己的那些同族人,库拉蒂德的残部。那时候的费路西都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部队,才导致那批潜逃者在来锡耶纳的路上遇袭,被一头火龙打得失散各地了吗?如今,这种事降临在了自己的头上。那些未经阿迦述的允许,擅自逃离定居部落、又被安摩尔和阿茨翠德连夜追回来的逃兵,正站在透着冷意的月光底下,为他们未知的命运浑身发抖。阿迦述虽然能理解这些人逃亡的动机,然而他们背叛他的行径,他却无法原谅……
被族人围在中间的逃兵约有五六十个。他们计划周详的奔逃,没能避过“王之眼”的侦测。得到魁尔斯报告的两位将军一起出动,尽最大努力抓回了超过半数的叛逃者,另一些,则早已没入夜色遁入黑暗,不知去向。
“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企图背弃您而去的逃兵?”安摩尔征询王的意见。
“慢着!”阿茨翠德吼出了雷响般的断喝。他怒意丛生的紫黑色眼睛睥睨着面色发白的叛逃者们,又越过阿迦述,用仿佛看待仇人一般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安摩尔,表情分外狰狞,“还有一件事更要紧!”
银发的将军垂头站立在离阿茨翠德有点远的地方,不说话。或许是因什么事而惭愧和不安,安摩尔总是不露表情的脸上,此时正被难以启齿的羞耻感和歉意笼罩着。
阿茨翠德一挥手,有两个人立刻被押到了最前。他们是安摩尔军团的传令官,山铎和葛烈果。
与此同时,一个深色的大箱子,从欧蕾丝塔的石屋子里被两个族人抬了出来。留在黄沙上的脚印附近,滴了一路的斑驳血迹亦步亦趋地紧紧相随。箱底的缝隙垂挂着还在不停往下滴的黏稠血珠。打开箱子一看,里面装着的三个娇美的少女,早已变为被分尸成面目全非模样的残骸,无法再给主人保命的废品。
带着满满的苛责意味的凶狠视线,终于不再瞪视着安摩尔。阿茨翠德侧头转向缄默的阿迦述,快走几步,来到他跟前。“王,魁尔斯目睹了全部的经过。就是这两个家伙,摧毁了欧蕾丝塔安置在房间地窖里的三个人偶!”
阿迦述冻结着表情侧过头,朝他的“眼”投去一瞥。魁尔斯立即成为众人视线瞩目的焦点。
接收到阿迦述求证的眼神,魁尔斯抿紧双唇,好像很懊恼又很气愤地答道,“我看到山铎和葛烈果溜进了欧蕾丝塔将军的居所,挪开她的床,把箱子从地窖里拖了出来。等我意识到他们要做的事、想冲过去阻拦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
“你看清楚了吗?”为保无疑,阿茨翠德质问他的旧部下。
“在下亲眼所见,绝不会错。”魁尔斯忧伤而又愧疚的眼神里透着笃定。
“安摩尔,看你的手下做的好事!”
听到阿茨翠德迁怒般的吼声,安摩尔两眉紧锁,低着头一言不发。阿茨翠德又把视线对向那两个安摩尔管教不严、犯下大罪的传令官。
“你们认不认罪?”
无人回话。随着阿茨翠德将军怒气冲天的一吼,后方的逃兵,身子全都颤颤巍巍地抖了抖。少数几个人交换着眼神。至于被押送到人群前方的山铎和葛烈果,则如同浑浑噩噩的幽魂僵在原地,强撑着不肯张嘴。
这两人都是安摩尔的部下,虽然阿茨翠德主观上并不认为他们背后的指使者是安摩尔,但是作为长官的他,客观上依然难脱干系。似乎也是自觉到了这一点,安摩尔才会在阿茨翠德审问时没有任何异议。
“趁你们还没死,给我说话!”大步走到二人面前的阿茨翠德,罔顾阿迦述的感受和存在,严厉地发出命令,好像他才是这里的决策者。
比起沉着脸、闭嘴不说话的山铎,葛烈果至少还知道脸红。“……我等临阵脱逃,确实有罪,”葛烈果怯生生地说道,嘴唇抖得相当厉害,“可是销毁对欧蕾丝塔将军至关重要的保命符,这种十恶不赦的叛逆之事……我们绝对做不出来啊!”
“都当逃兵了还不是叛逆吗?”阿茨翠德眼里含着杀意盯着满脸惧意的葛烈果,和他身旁似乎因害怕而一声不响的山铎,“你们想在事情败露前远走高飞。回答我,摧毁人偶的动机。”
余光瞥向身边和自己同样罪行难恕的山铎一眼,葛烈果用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惊恐万分地说道,“绝……绝没有做过这种事……”他被眼前凶煞的目光紧紧逼视着,不由得埋下头,看着自己不停打哆嗦的双脚。
“死到临头还不肯承认吗?”阿茨翠德钳住他的下巴,硬让他抬头面对自己,“最好不要有任何侥幸的心理,以为能给自己洗脱一个罪名,我就会饶过你们。”捏着葛烈果下颚的手指不断施力,好像有着能徒手掐死熊的力量,葛烈果在阿茨翠德铁掌的钳制下咿咿呀呀地惨叫。“不老实交代,就鱼鳞处刑伺候!”
阿茨翠德松开了手,使葛烈果终于能够正常呼吸。“可是……欧蕾丝塔将军的人偶为何被毁,我等确实不知啊!”
身侧的狂笑声突然惊吓到了他。
“啊啊,葛烈果,真难看啊。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一直不说话的山铎霍地开口,神色露出鄙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个一直幻想着能占有欧蕾丝塔将军胴体的好色之徒!”
葛烈果扭过头,倒抽了一口气。“山铎……?”
“阿茨翠德将军,是我和葛烈果一同潜入了欧蕾丝塔将军的屋子。他负责寻找人偶,我负责在门口望风。”山铎吞了吞口水,诚惶诚恐地回答,“我亲眼看见他把欧蕾丝塔将军存放的三个人偶残忍地杀死并进行了碎尸,在做这些之前,甚至还……”
“山铎,你他妈的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
愤怒的吼声戛然而止。葛烈果根本来不及伸手遮脸,阿茨翠德就抡起右拳甩了他一掌。两颗带血的牙飞出他的嘴中,掉在地上埋进了沙子里。葛烈果的半边脸顿时没了知觉。他不记得自己有摔倒,但等他回过神来,一只膝盖已经与黄沙相触。押着他的族人把他拉起来,让他重新在将军的身前站好。
阿茨翠德的面色含着重重怒火,右手指节处有丝丝血迹,把脸对着山铎,“说下去。”
山铎忽然在这个时候犹豫了起来。一旁的葛烈果痛苦的呻|吟,他听不见,倒是身前正对着他的几张熟悉的脸孔,他看得很清楚。默许了阿茨翠德的审问的阿迦述,表情沉静又冷漠。长官安摩尔被银白的长发衬托的脸颊,刻着无尽的失望和自责。再有就是魁尔斯。山铎审视着他的面孔。阴阳难测的麻子脸上,找不到除焦急以外的其他情感,有的只是一种急欲知道真相的迫切感。
“山铎,把你知道的全部如实招来。”魁尔斯说,“只有这样,才有望得到王的从宽处理。”
山铎眼中的犹豫,在魁尔斯提醒的话声落下后,慢慢消退了。
“葛烈果一直病态地痴恋着欧蕾丝塔将军,因此在行动前,对酷似欧蕾丝塔将军真人的人偶进行了猥亵!要不是他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兽行,我们早就完成毁尸灭迹的工作,逃到天涯海角去了。”
所有的人都因为山铎的这席话大惊失色。阿茨翠德更是赶紧回头找到魁尔斯,目光紧迫地追着他。
“我怕您听了这个会生气,所以刚才……才没敢说。”魁尔斯面露愧色,不禁垂下了头。
阿茨翠德和欧蕾丝塔之间深厚的感情,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即使是从前在阿茨翠德的军团里深受他信赖的魁尔斯,在说出有可能会激怒他的话语前,也要先掂掂分量。魁尔斯一点都不想拿这种事情去刺激他,因此善意地做出了回避。
几绺灰黑的发丝在风的鼓动下逃逸到眼前,阿茨翠德将它们重新扫上额头。脑门上的青筋就这么暴露在了苍白的月光下。
这回他一共揍了葛烈果八拳。先打左脸,再反手一抽右脸,再来是鼻子,下巴,肚子……一下比一下用力。周围的族人为避免波及纷纷散开。山铎的耳边惨叫连连。他伸手一摸脸颊,指尖湿湿的,都是葛烈果嘴里喷出的血。双膝跪地的葛烈果不停地干呕着血块,既无法起身也无法说话。原本并不肥胖的脸如今像猪头似的完全肿了起来,鲜血从鼻孔和裂唇一直流到下巴。
与完全丧失了冷静的思考能力的阿茨翠德不同,安摩尔的大脑仍旧保持着高度的清醒,所以他才能从山铎似有隐瞒的话中听出端倪。“你们二人毁去欧蕾丝塔人偶的行动,是自作主张,还是在执行刹耶的命令?”
“……”山铎逃避的眼神不断游弋,怎么也不敢回答这个问题。然而他安静得过了头的表现,却好像是在不打自招,证实了安摩尔的质问。
“刹耶的内应居然是你们俩?”魁尔斯愕然地瞪大了灰炭般的眼睛,“山铎,葛烈果,你们怎么会这样糊涂,犯下里通外敌的大罪?”
暂且把山铎晾在一边,稍后再收拾他,阿茨翠德如一个巨人般站在俯身呕血的葛烈果身前,拽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刹耶许诺了你什么?”
双脚被提离地面、不断踢踏着空气的葛烈果面如死灰,知道自己难逃这一劫了。但是在死前,他还有好多话想说。但不知是被阿茨翠德恶鬼般的气势震慑住了,还是颈部压迫的力量实在太重,葛烈果的嘴巴为了呼吸而张得大大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被阿茨翠德扼着喉咙悬在半空中,葛烈果的呼吸越发困难,昏沉沉的大脑如今只被一个疑问占据。他完全不明白,一直跟他称兄道弟的山铎,为什么要那样说。
就在这两日,一个号称欧蕾丝塔将军叛逃的谣传逐渐在军队底层扩散开来。葛烈果和山铎起初不信,但是谣言越传越盛。渐渐地,开始有人效仿行踪不明的欧蕾丝塔,做起了逃兵。怀着证实的念头潜入到女将军屋内的二人,在发现谣传确凿无疑之后,也动了逃跑的心思。如今连阿迦述的将军都背弃了他悄悄离开,士气本就低靡的军队顿时军心大散。葛烈果、山铎和一些兵士约定一起出逃,却没算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躲不开魁尔斯锐利的眼睛……
得到魁尔斯紧急汇报的安摩尔和阿茨翠德立刻出动,抓获逃兵。为了避免被抓回去,众人兵分数路,往不同的地方跑。然而最终,他们俩还是没能逃过将军的追捕。
自己确实辜负了阿迦述王,犯下了难以被宽恕的重罪,然而山铎的诬告……
“无所谓了。说也得死,不说也得死。”
突然,好似铁钳般紧束着喉部的手松开了。葛烈果咳嗽着从半空跌落下来,双脚触及地面,踉跄了两步。
耳边传来阿茨翠德将军冷酷的声音。“请恕我无礼,王。”
下身的剧痛蹂|躏着意识,葛烈果呆呆地低下头。裤子的前襟破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里面是包括阴|囊和阴|茎在内的男人生殖器被完全撕扯下来后,留下的血肉模糊的残迹。一个边缘毛糙的血洞显露在阴|毛密布的皮肤上,如瀑的血泡还在不断往外冒。葛烈果被这一幕彻底惊呆。木讷着表情抬起头,再往前看,那一截被粗蛮的暴力卸下的、脉络突出血丝密集的男|根,就抓在阿茨翠德沾满血污的手心里。
好像丢弃掉一件肮脏不堪的秽物那般,阿茨翠德将葛烈果的生殖器远远抛开,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在他凄惨的叫声响起的那一刻,伸直的右臂穿过了他的前胸,牢牢抓住心脏,如捏烂一只苹果般在胸腔里捏爆。简单明快地结果了葛烈果后,阿茨翠德没有任何迟疑,五指合拢成手刀状的左手在半空中划出夺命的轨迹,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挥向了山铎的头。
“等等,阿茨翠德——”
安摩尔还来不及把后面的“先留他一命”说完,压根没想到自己会死的山铎的脑袋,就滚落在了黄沙之上、处刑者的脚旁。沾满沙土的面部,仍旧刻着惊讶的表情。
“阿茨翠德将军你……”对于自己的老上司不由分说地将奸细轻易处决掉的草率作法,魁尔斯表示很震惊。
闷闷的撞击声在四周回荡,卷起沙尘的狂风似乎也在遥相呼应。失去了心脏的躯体,和另一具没有了头颅的躯体同时倒地,溅起了一阵尘埃。阿茨翠德毫不犹豫地杀死了两人的举动,镇住了所有的族人。尚未被处置的逃兵们全都在风中心惊胆战地发抖,生怕下一刻便会步上死者的后尘。但是和阿茨翠德同为将军的安摩尔,可不会畏惧他。
“阿茨翠德你什么意思?你居然略过了王,自行处决了犯人?”安摩尔走上前。
“是内奸!”阿茨翠德回头纠正他,不容置喙地说道,“这事还没完,安摩尔。看你教导出来的好部下!”他大步流星地迎向朝他走来的同伴,染血的双手如蛇头般探出。
皱巴巴的领口顿时血红一片。面对一把攥住自己衣领的阿茨翠德,安摩尔也是毫不相让,伸出手掐住他的手腕。双方各自让肘腕用力,压制着对方,短时间内僵持不下,谁也挣不开谁。
“还没有细审,你就把他们杀了?”安摩尔为阿茨翠德的冲动感到非常生气。
“你希望那两个狗东西把你的名字供出来?好让王杀了你,满足刹耶的挑拨离间之计?”阿茨翠德比他更愤怒。
“……”看着这个情绪已处于失控的边缘,却依然对自己没有半分怀疑的同伴的双眼,安摩尔忽然沉默了。
“要是欧蕾丝塔出了什么事——”恼怒地瞪着安摩尔的紫黑色眼睛里,如有烈火在熊熊燃烧。阿茨翠德的脸因暴怒而涨得通红,沙哑的语气就像爬在沙地上的毒蝎摩擦它的钳子。他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话却说到一半卡在了嗓子眼,再也续不下去。
指示内奸摧毁了能给欧蕾丝塔替命的人偶的刹耶,其真正的意图,根本不用猜测也能想象。破坏阿迦述与济伽可能达成的同盟,斩断阿迦述的一条臂膀……孤身在外的欧蕾丝塔的生死,怕是凶多吉少了。
安摩尔与阿茨翠德对视的眼睛里,凝结着深重的愧意和决意,“我会帮你把她找回来。”在一阵阵袭来的内疚就快将他彻底吞噬掉前,他慢慢地松懈了紧握住阿茨翠德手腕的力量。
“不必了!”阿茨翠德把手放开的同时,啪的一下猛推安摩尔的胸口,使他后退了好几步,“要杀死欧蕾丝塔,不出动两个以上的将军可办不到。倘若欧蕾丝塔真的遭遇不幸,你该知道我的能力在混战中比你更容易存活。”
谁都知道阿茨翠德的能力是武器和身体的分裂。在被多个敌人围攻时确实更有活路,对此安摩尔无法反驳。敌人安插的奸细出现在他执掌的军团里,而他身为长官竟然毫不知情,讽刺的现实也不允许他再作争辩。现在,哪怕阿迦述王愿意相信他,恐怕族中还是会有不少的人质疑他吧。
阿茨翠德走近阿迦述,向他请示,“希望您能够准许我去找欧蕾丝塔。”
从叛逃者被追回,到阿茨翠德审讯,到内奸被诛,再到两位将军争执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都没有表态的阿迦述,此时依然站在原来的地方,不出声也没有任何行动。轮廓深刻的脸孔铁青着,一双深蓝的凌眸默默地看着叛徒鲜红的污迹渗进沙地,还有被围困着的、不断在风中栗栗发抖的几十个族人,眼眸的深处尽是疲惫。阿茨翠德已经近身到他的面前,细密的沙土被那双愤怒的脚踢得阵阵飞扬。阿迦述把头抬起,朝这名情绪愤慨的部下看去,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魁尔斯,你跟我走!”征得阿迦述同意的阿茨翠德呼唤“王之眼”。在寻找欧蕾丝塔的漫漫长路中,他需要魁尔斯的眼睛为他指明方向。
以眼神请示阿迦述王、并得到应允的魁尔斯,欠身朝王还有安摩尔将军道别,随即跟在了健步如飞的阿茨翠德将军身后,迅速地退出了众人的视野。
阿茨翠德离去后,周围顿时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阿迦述在风沙中长衣飘飘。安摩尔略侧过头,迷惑地打量着他。王的侧脸好像是被刀子削出来似的,硬朗的线条在清冷无比的月光里,晕染了一层惨白。黯然的眼神中夹带着的一丝愠怒,仿佛能将安摩尔的疑虑撕成碎片。
“一直将我方的情报出卖给刹耶的叛徒终于伏诛了,也算是个好消息吧。当然,这个代价……”总是头脑冷静、思路缜密的安摩尔,而今竟有些语无伦次,“不过欧蕾丝塔……兴许还有救。”
呓语般的最后这句话,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吧。
伫立在旁的阿迦述仍旧片语不出,没人知道他所思何事。或许他正在为生死不明的欧蕾丝塔担心,为有可能付之东流的联合计划担心。然而,他心里装着的事又岂止这一件。身为王,他要考虑的是全族的子民,而不是局限于单一的某个人,某件事。
“逃跑的兵士共有多少?”寒月的冷芒映在阿迦述无表情的颊边。
他丝毫没有问及那两个叛徒的事,他还信任着我?安摩尔踱上一步,僵硬地低头,“您不惩罚我吗?”
“倘若连你都背叛我,恐怕太阳也得西升东落了。”王无比淡然、自信又稍显疲惫地说,“心中的不安消除了吗?那就回答我的问题吧。”
王的肯定勉励着将军,让他重拾往日的冷静。“是的。据统计,总共91人。追回来的包括已死的葛烈果、山铎在内,只有59人。”
安摩尔说出的数字,阿迦述无法接受。59人,占了军队人数的近十分之一,这实在太多了。擅逃者按军法理应处死,然而这次却不能这么做。眼下就当葛烈果和山铎二人的死是杀鸡骇猴,以儆效尤之举,再澄清近两日族内盛传的欧蕾丝塔出逃的谣言乃是无中生有,告诉这些质疑了他、决意背离他,因渺茫的生机而六神无主的人们,她是为了执行他交托的任务才离去的。
在这个想法的驱使下,阿迦述面向他的族人,深蓝的眼眸严峻而锐利地审视着他们,用低哑但依旧不失威严的声音,向他们宣布他的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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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份晚餐递到面前,侍者揭开盖子,下面是装在银盘里的碎肉块,还透着腥气。
一杯杯饮品同时送来,粘稠的液体从透明的酒杯里射出暗红的光,宛如新鲜的血。
进餐的厅堂是一个没有窗子的圆形房间,中央有一张巨大的、用黑石精心雕刻而成的长桌,微泛着亮漆光泽。正对大门的主席,位于隆起一格台阶的高台之上,可将桌面的一切尽收眼底。坐在主座的人,一头直发半红半白,一双眼眸赤红似血,身上裹着碎银般的狐皮大衣,椅背上挂着色泽深如海洋的龙皮披风,他是刹耶。围坐在桌旁的是他的将军们:华伦达因、霏什、文坎普达耳、卜朗彭、奈哲、沙桀和米竺勒夫。烛台上点满了红黄的烛火,使整个大厅都流光溢彩,然而从四周的墙面、脚下的地板渗透出来的气息却依然非常阴冷,就好像是在地下。
餐盘和杯子边配有精致的刀叉,不过文坎普达耳还是更喜欢直接用手拿着吃。“唔,瞧这细皮嫩肉的,”他抓起一块肉,细细地品尝,话声因咀嚼而变得模糊,肉上溢出的血汁把他的胡子滴得黄里透红,“应该是个女人吧?”
“可不是么。还是个稀有的大美人呢。”奈哲透着湿气的深绿眸子里折射出一抹愉悦,“前天刚从城里掳来的。驯兽师的女儿。折磨了两个晚上才舍得杀掉。”沉浸在无穷回味中的奈哲的眼底,仿佛升起了一轮猩红的圆月,“这女人的性子可烈了,就像她家园子里的野兽一样野性难驯。明明被我压着连动都动不了,两条腿还是不停地踢我,指甲把我背上的皮都抠破了。像这种又漂亮又泼辣的女人啊,实在是让我欲罢不能。”他越说越兴奋,声音却如轻风般温和,“我一遍遍地在她的嘴里射|精,直到她再无抵抗的力量,眼中再无期盼获救的光芒。雪白的咽喉被我的肉|棒捅破的样子,尤其的可爱呢。”
任何是非观念正常的人,在听到奈哲这番残忍至极的话语后,都会强烈地提出抗议吧。然而群集在此处的显然是一群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恶魔,他们对奈哲的话非但无动于衷,甚至细细碎碎地发出了嬉笑的声音。坐在离主座较远位子的米竺勒夫,更是因分到的肉不合口味而不满意地摇起头来,酒红色的头发随之摆荡,“我的是大腿肉。”他在其他人的盘子里左看右看,“胸脯肉在谁那儿?跟我换。”
“嗨,胸脯肉有什么好吃的?全是脂肪,一点嚼劲都没有,嗨。”粉粉的咽喉蠕动着把肉吞下,沙桀尖细的声音就好像女人在抽泣,说起话来时不时地停顿,“嗨,你该庆幸你盘子里的不是头颈肉,”他蓝绿色的眸子闪着恶意朝米竺勒夫瞟去,“不然你可要满嘴的腥臭味啦。嗨,嗨。”
“其实最美味的肉,当属十四五岁青涩的男孩子吧?”好像是要挽回面子似的,米竺勒夫抛出一句问话。
“那是你的口味,”文坎普达耳端起桌上的人血小酌了一口,不太同意地摇摇头,“我更倾向于年轻的女人。”
“说起女人啊,我现在最想吃欧蕾丝塔。”光是在脑子里想象那样的画面——扒光黑发少女的衣服、一条条地撕扯下她裸|露的尸身上的肉——奈哲就难抑兴奋。潮湿的舌头不停地舔着下唇,“虽然严格意义上讲,她不算人。”
“不过是围攻一个女人得手罢了,就那么高兴吗?”一个醇厚的声音插话,吸引了在座大部分人的视线。卜朗彭说道,眉目间有些凝重。
“不爽我们以多欺少吗?”奈哲把头扭向他,语气中有一丝嘲弄。
“如此不公平的卑劣行径,可不值得夸耀。”卜朗彭的声音如无波的枯井。
“哼,杀个敌人还讲究公平。”奈哲的语气时而尖锐时而平稳,“你真是耿直到骨头里去了啊,卜朗彭。”
“嗨,嗨,你们两个烦死了。”沙桀伸出他皮包骨头的手,好似在驱赶蚊虫一般地挥舞着。
华伦达因坐在刹耶的右手边,是在场地位最高的宾客的位置。他是个银发银眸的美男子。当奈哲和卜朗彭发生口角的时候,他正和刹耶耳贴着耳说笑。听到将军间起了争执,华伦达因推了推刹耶,这才使那双笑意满满的赤红色眼睛朝下方的席位致意了过去。注视到王的目光,所有的人都立刻闭上了嘴。
“卜朗彭,”刹耶的视线越过奈哲,凝视着这个面容肃穆的橘褐色头发的男人,“今后有的是公平对等的战斗需要你为我出马。荣耀任你采摘,切莫心急哦。”刹耶对这名部下的为人太了解了。卜朗彭是个崇尚公平战斗的男人,对某些原则甚至到了死心眼的地步。因此在出击围剿欧蕾丝塔的时候,刹耶才没有带上他。
“是。”以坐着的姿态,卜朗彭向前微倾身子以表恭敬。
刹耶满意地微笑着,转过头继续和华伦达因说话。气氛再度回归轻松,其余的人也都放开吃喝。随着一声轻响,门忽然打开,进来的却不是侍者。
席间的噪音顿时静下。“王。”一个冷漠中透着傲气的女音传来,引得所有人都朝她看去。
垂落至腰间的翠绿色长发在女人的身后无风自动。她的长相平庸无奇,但是母狮般的金褐色眼眸却极其自负。虽是一席干练的银色戎装裹身,颈中却戴着金银相间的璎珞,两个又大又圆、泛着光芒的鎏金耳环坠在耳垂上。将军——南,在晚餐氛围渐佳的这个时候,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了门口。
“我就知道,不管有没有叫你,你都会来。”
这话极其意外地出自卜朗彭之口。他的声调里饱和着毫不隐瞒的厌恶。在这个房间,不欢迎南的不止他一个。奈哲、沙桀、文坎普达耳的眼里也流露出不同程度的讥讽。向来如此。对于这些人不友善甚至视她为仇敌的态度,南早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不要这么刻薄嘛。南早就是我的将军了,和你们一样。”刹耶以他标志性的微笑迎接绿发女子的到来,视线随后朝左下方离自己最近的席位移去,“霏什,你怎么忘了通知南今晚要开会呀?”
“我的过错。”低着头站起来的霏什面有愧意,“请王责罚我。”他是一个留着犹如枯叶般的、黄绿色短发卷曲着的男人。两根粗实的眉毛像绳索似的连成一线。硬朗如钢铁筑成的雕像般的面庞,有一张苍白、细薄而紧绷的嘴。他此时庄重严肃的表情,凸显出他五官的轮廓更加深刻。桔黄色和沙棕色相配的丝绸服饰穿在身上,与他赭色的双眸非常相称。
“责罚就不必了。”刹耶笑着挥挥手,让他坐下,“不要破坏了进餐的气氛呐。”
米竺勒夫这时从椅子上站起来,“王,就让南坐在我旁边好了。如果她愿意的话。”
“好吧。”没有询问南也没有去看米竺勒夫,刹耶又和华伦达因交谈起来。
南缓缓绕过长长的桌子,金属的长筒靴在地上敲出既清脆又沉闷的声响,脸上特有的冷傲表情仿佛能将所有人嘲弄的视线全部都逼回。米竺勒夫见她来了,马上调动起一个和善的笑脸。他发如红酒般丝滑,眼如黄玉般璀璨,身上裹着层层海绿色的上衣,配粉紫色的披肩和金橙色的披风,全都是高档次的雪纺织物,颈项和手腕还各戴着金饰珠宝。只可惜所有的这些精致华美的外部装饰,都弥补不了他平凡的长相。
傲气十足的金褐色眸子环顾室内,将所有的质疑、嘲笑、鄙视和不屑屏蔽出去后,南看见除了米竺勒夫,就只有刹耶身边的华伦达因朝她粲然一笑。南的视线与之碰撞,在他的身上多逗留了一会儿。他挑选的人类外貌是那么美,比多数女人都要美。连身为女性的南和他同处一室,都不禁自惭形秽。华伦达因的额头中间偏右的位置有一根又短又细的青筋,只要他大笑或发怒就会浮现。银色的短发蓬松如云,犹如一个光环把他笼罩着。厚重的斜刘海如雪狐的皮毛覆盖在他肌如凝脂的前额,正巧露出那根青筋,随着和刹耶交谈时笑容幅度的增大逐渐显现。与头发一样均是亮银色的眼瞳里,仿若盛着耀眼的晨光。他有着尖下巴和高颧骨,容姿妖艳,透着性感。四肢修长的身材非常高挑,从坐姿就可看出。宽大的貂毛大衣白如霜雪,将他的细腰和长腿这些优点掩盖了起来,却与他的发色和眸色相映生辉,使他整个人都充满了漠然而又典雅的气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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