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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机械躯体被一阵忽蓝忽绿的光照亮了。
那是极光,闪烁在苍茫的星空,颜色从浅到深,在空中呈现出各种形态,既像螺旋形的彩色丝带,又好似炫舞的礼花从天而降,几乎举手可触。
马上就要到“缓冲地带”了。在见到极光的那一刻,欧蕾丝塔就心里有数了。飞行的速度已然提升到最快。漂浮在冰冷海水上的巨大的苍白浮冰,连绵成茫茫一片的广袤冰原,陈列在她的眼前。随着冰原的不断放大,胸腔里升起的责任感也越发沉重。
此番出行可谓是路途遥迢。从北非出发的欧蕾丝塔,以她全速行进的速度在空中飞驰,花了两天的功夫才接近目的地。“缓冲地带”在另一个半球。要翻越茫茫的非洲大陆,和一片汪洋大海才能抵达那片永冻不化的冰原。
人类的双脚踩在冻土上发出脆响。为了不引人注目,欧蕾丝塔变回人身。周围的气温远低于零度,不过寒彻骨髓的冷风和严酷恶劣的环境都不会对达斯机械兽人族构成威胁。至少这里刮风时不会掀起沙子。欧蕾丝塔边想边走。绚烂的极光始终在天上闪耀。
这里的一切都是由冰筑成的。刺骨的海面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冰山,冻原上更是耸立着高矮不一的峭壁。当年她和族人沉睡的冰川是哪一座呢?白茫茫的冰冻山川看起来都差不多,一时间无法分辨。
但是那股由于吸食不到放射性能源而遍及全身的匮乏感,她怎样都难以忘却。在将自身封存进冰川,延缓衰竭、躲避死亡的过程中,随着身体的逐渐变化而触发的饥饿感,如同阵阵席卷向海岸的浪涛,越来越强烈。那种先前从不曾体会却又挥之不去的感觉,欧蕾丝塔也不会忘记……还有更久以前,掉落到这个星球时的那股无助感。
天空破开一个足够容纳数万人的大洞,一瞬间仿佛被扔进了失却重力的时间之流。族人惊恐万状的尖叫,陨石撞击地壳的巨响,传入听觉系统……被吞噬进时空大裂隙的身体,就好像被生生撕裂又粗暴地缝合起来一样痛苦。以往熟悉的一切迅速地离自己而去,不复存在。等缓过劲儿来时,他们才发现自己被丢在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
在冰川里完成进化,随阿迦述王和大部队南上之后,欧蕾丝塔就再没有回到过这片让她既深恶痛绝又有些惦念的土地。即使已分别了数百年之久,她也非常熟稔周遭的地形。欧蕾丝塔提着白袍的下摆,走在狂风怒吼的冰原上,蓝色的眼睛带着警惕和一丝感怀朝前仰望,一眼就看到了悬浮在空中的“那个东西”。椭圆形的巨型漩涡,仿佛是天空被打碎的一块伤口,在冰冻的危崖上空汨汨泣血。漩涡内的空间深不可测,神秘而辽远,仿佛直接和宇宙相连接。不规则形状的碎石零零散散地飘浮着,每块石头上都盘踞着青色的火焰。偶尔有璀亮的蓝色星光从空间的内部飘逸而出,与外界五彩缤纷的极光互相争辉。这便是两百多万年前,与地球南端发生碰撞的陨石撕开的时空裂隙,经过漫长的岁月形成的大空洞,也就是被称作“缓冲地带”的地方。
大空洞的直径和当年离开的时候相比似有缩减。欧蕾丝塔没放在心上。她只顾往前走。
济伽的部队藏得很隐蔽,欧蕾丝塔找到他们的驻扎地花了一些时间。
他的族人就定居在这片被冰雪环绕的永冻大洲,紧邻“缓冲地带”——这个达斯机械兽人族最初漂流到异乡星球的降落点。
酷寒、干燥,不停刮风的莽原上,建造着许多圆顶的房屋。以雪砖垒砌而成,一半陷入冰原,半球形的构造就像一口大锅扣在地上,门上挂着诸如海豹皮之类的兽皮。规格统一的雪屋多得不计其数,影影绰绰地散落一片,显示着济伽军队的数量。他们常年在此避世。从四王会晤后的几百年以来一直都销声匿迹,过着无人知晓的归隐生活,不管族内发生怎样轰动的事都一概不顾,无论与龙族的战斗多么激烈都不闻不问。不过基本的饮食还是要保障的。他们每过一段时间就会集体外出狩猎。所以,欧蕾丝塔才闻到了飘散在空气里的人肉味道。已经许久未尝过人肉的女将军不禁心痒难耐。那一间间的雪屋子里,一定储藏了相当数量的日常食品。
再走近就会被济伽的部下发现,欧蕾丝塔控制距离在能遥望那一片雪屋的同时又不会被察觉的适当范围,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再次抬头凝视空中的涡洞,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能量。
果然,大漩涡的表面有一层阻止他人进入的能量膜,横断在“缓冲地带”的异世界与茫茫冻原的现实世界之间。极薄却极其坚固的能量膜,呈现为微弱的蓝白色,有星光和极光的掩盖,因而暗淡无奇,欧蕾丝塔才没有立刻发现。想必是济伽为防止刹耶进犯而铺设的。从它几乎忽略不计的能量波动判断,现在正处于休眠期。也许济伽会在敌人侵略他的领地时,召集所有居住在外面雪屋子里的族人隐匿到“缓冲地带”避难,启动这层保护膜的能量吧。
济伽宁可花力气在能量膜的运转上,也不愿和阿迦述王两路出兵讨伐刹耶,一劳永逸地解决忧患,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突然,欧蕾丝塔的思绪中断了。一股雷压的迫近,使她惴惴不安地迅速闪身到一座三人高的冰丘后面,屏住呼吸躲藏起来。
风霜中凸现出一个女人的窈窕身影,驻足在雪原里眺望。“错觉么?”感应到的那股久违的雷压,就在她寻出来的时候消失了,或者说,被压抑了起来。女人摇摇头,正要转身——
熟悉的雷压又一次充盈在她周身。激动的呼喊和寒风一起响彻耳畔。女人的身体被一双纤细的手臂一把抱住,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要被拆散了。
“哈拉古夏!”
把脸埋在对方的颈项间蹭了好一会儿,欧蕾丝塔才把头仰起来。眼神在与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庞相接的时候微微惊怔了片刻。欧蕾丝塔放开怀里的女人,上上下下地将她扫视了好几遍。
“怎么选了这个宿体?”
与她几步相望的女性身材高挑,有一双长腿和一对丰胸。黑色的短发像男人似的清爽又干练,中间偏右的几缕刘海染成艳丽的朱红。光滑细腻如黑珍珠般黝深的皮肤上,隆起娟秀的五官。欧蕾丝塔犹记得上次见到哈拉古夏,是298年前的四王会晤。那时候的她,还是一个金发碧眼白肤的美人。
“为什么这样问?觉得丑?”哈拉古夏淡淡地问着,茶色的瞳眸专注地凝视着容貌同样大变的友人,声音清冽如甘泉。
“怎么会呢,”欧蕾丝塔咯咯笑道,“你变成怎样我都不会嫌你丑。”
“你的样子也变了。不过还是只挑选高品质的美人呢。喜欢在眼睛四周描画浓厚眼线的习惯也是一点没变。”
与一上来就热情似火的欧蕾丝塔不同,直到这会儿,哈拉古夏才对她展露微笑。虽然笑容里含着阔别重逢的喜悦,但是她极淡的眼神,却好像眼前的黑发少女只是一介不足为道的过客。
“我只希望你我间的友谊恒久如常,永远不变。”
“欧蕾丝塔,你……”
话没有说下去。欧蕾丝塔忽然紧贴哈拉古夏曲线起伏的玉体,给了她一个好像失散多年的姐妹般的拥抱,同时吻上了她的唇。热烈的深吻堵住了喉舌,将语言吞噬。待二人分开时,冻得发紫的脸颊都已经被羞涩的红晕占据了。
“我好想你啊。”欧蕾丝塔说。虽然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和哈拉古夏重温旧情,好好说说分开的这些年以来的奇闻轶事,再和她大战个三百回合,尽情地抒发重逢的快意,就像从前的她们经常做的。但是欧蕾丝塔却不敢忘,自己背负着攸关存亡的使命,也明白哈拉古夏终究是济伽的将军,而不仅仅是她的朋友,身怀重任的自己决不能惊动她的族人。
于是她半强迫地将哈拉古夏拉到了冰丘后。
“济伽把库拉蒂德留下来的军队保存得不错。”她朝她露出童真的笑容。
“欧蕾丝塔,”哈拉古夏叹了口气,面带忧郁,看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好友,“你不该来这里。”
“这话什么意思?”欧蕾丝塔疑惑地歪歪头,问她。
“你此时出现必定有事相求。”哈拉古夏一脸淡然,“你我都很清楚,你是来替阿迦述当说客的。”
造访的目的被揭穿的欧蕾丝塔,非但没有任何慌张,还笑吟吟地挽起哈拉古夏的手臂说道,“我更喜欢称其为指引。”
“性质一样。”哈拉古夏板着脸回应友人的笑脸。
欧蕾丝塔考虑了一会儿。“我希望你能和我并肩作战。”
“这事儿免谈。”哈拉古夏坚决地摇头,“我的选择很久以前就做出了。”
她的身上一直有股浑然天成的正气,欧蕾丝塔就是喜欢她这一点。
“我当然知道。我从没有为此责怪过你。我只是为你的处境感到悲哀。”欧蕾丝塔往前跨一步,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想当年库拉蒂德执掌兵权的时候,连轻狂傲慢的刹耶都不敢随意轻视她,与她相争。如今,济伽却让库拉蒂德的子民深陷在这荒凉死寂的地方,在刹耶的恫吓下瑟瑟发抖。你跟着济伽,真有出路?”
哈拉古夏的眼角有些抽动。她缓缓地拿开欧蕾丝塔的手,动作礼貌而疏离,“你质疑我的王,就是在质疑我本人。你不该这样。”
欧蕾丝塔恍然之间,觉得她的话有点可笑。可是平常敏感的笑神经,如今却完全调动不起来。
也许不能刚见面就一板一眼地谈正事。要用感情来打动她的心,再循序渐进地把话题引导过去,才更有效果。
欧蕾丝塔将她的想法付诸行动。“你怎么忍心这样冷待我?”她委屈地眨着眼睛,“你和我可是两小无猜的密友。我一直将你视为知己……”这些话不全是做戏,至少一半反映了她此刻的真实心情。
“知己又如何。”哈拉古夏反问,“当日我劝你跟我一起投靠明主,你死不听从,便有了今日的热脸贴冷屁股。”
“我要是投奔库拉蒂德,今天还不得因为济伽的软弱被活活气死。”
“你再说一句……”
“你知道我不是有意的。我们都不要再用这种口气说话了,好吗?”
她的声音透着哀求,听得哈拉古夏好心酸。就在这时——
“苦情戏还是到此为止吧。”一个男人的声音蓦地从上方传来,语气怡然地说道,“不打声招呼就把哈拉古夏拐走,我可是会生气的啊,欧蕾丝塔。”
欧蕾丝塔眉头一皱,忙往上看。从冰丘上陡然冒出来一个男人的脑袋,微笑着对她们投以俯视。
“你是……”欧蕾丝塔仔细地分辨这人的雷压,“澈尔?”她认出对方的身份,心里却气恼自己竟没在第一时间觉察他的靠近。
“不错,你还记得我。”男人一跃而下,挺立在哈拉古夏身前,强制性地把她们分开。
“那当然。”欧蕾丝塔由于他的站位后退两步,目光不悦地斜睨着他,“要属谁拥有将雷压的气息切断、隐形在暗处做偷窥狂的能力,恐怕也只有你了。”她边挖苦边朝他抛去一个白眼,“好久不见了,澈尔。”
“我可不想再和你碰面啊。”
与哈拉古夏一样也是济伽的一名将军的澈尔,人类的外皮是个体格结实精干的年轻男子。如火焰般耀眼的橙红色及肩长发分成两瓣,沿中分的头路垂落两颊,衬托出他修整干净的脸庞。那双蓝中带紫的眼眸,正好与他深蓝近黑的连体铠甲的颜色相映成趣。
澈尔略带嫌厌的视线,在对上哈拉古夏问询般的眼神后,立刻转为柔情蜜意的微笑。“看你跑出去那么久没回来,有点担心。”他作出简短的解释。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像条跟屁虫似的整天黏在哈拉古夏的身后。”见到澈尔果然流露出不满的神情看过来,欧蕾丝塔的蓝眸里升起了愉悦的光芒,“不过你放心好了,今天我不会霸占哈拉古夏太久的。我只是来找她叙叙旧,很快就会走。可以给我们点独处的空间吗?”
“好没水准的谎言。”澈尔悠然地抱着胸,蓝紫色的眸子流淌着不屑的笑意,“虽然漂亮的女人撒谎时很有魅力,但你最好还是实话实说。”
这家伙在场,感情牌可没什么用。欧蕾丝塔索性坦言,“只要你们带我见一次济伽——”
“这个请求……恐怕不能接受。”澈尔面露难色,摆出故作扭捏的姿态。
“有哪里不方便么?”欧蕾丝塔望向哈拉古夏。
黑发黑肤的女人想了一下,答道,“澈尔说得对。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的。”
“拒绝得那么干脆?你们甚至都没听我说完。”
“你想表达的,在你之前的两位使者表达得都很清楚。”澈尔斜视着她,说。
欧蕾丝塔的视线在二人的脸上来回移动。“哈拉古夏,你就不肯向我坦白吗?至少得给我个理由,让我知道我为何无功而返。”
哈拉古夏沉默不言,澈尔回头朝她看了一眼,代替她回答。“因为我们不想掺和阿迦述和刹耶的纷争。”
“掺和?”欧蕾丝塔的双眼燃烧着愤怒的烈火,“哈哈,直接说出来好了。直接承认,你们没胆子为库拉蒂德报仇!”
她的这声吼,给了两人极大的震动。
欧蕾丝塔紧盯着哈拉古夏和澈尔的眼神,在里面看到了挣扎和羞耻。这给了她继续逗留、继续尝试的勇气。她减缓了语调,以柔和而理性的目光对着哈拉古夏,循循善诱地说,“诚然,在济伽另立门户后,你从原来的先锋擢升为将军。济伽的奋发自强使你获得升迁,但是别忘了你也是库拉蒂德的旧部。还有你,澈尔。”她又看向橙发的男人,“你们先后效忠两任王,刹耶却杀了一个伤了另一个。这样的奇耻大辱,深仇大恨,你们也能忍?”
“正如你说的,现在我和澈尔侍奉的对象是济伽王。”哈拉古夏拒绝去想故王的音容,“王早就给了我们将阿迦述的说客一律驱逐的命令。只是我没想到,这次来的会是你。”
“济伽下了这种命令?真的吗?”对面的一男一女皱眉不语,欧蕾丝塔又问,“为什么不向他进言而要盲从他?”
“身为王的将军,服从是我的天职。”哈拉古夏凛然答道,“欧蕾丝塔,你我确实是相识于孩提时期的挚友,但是私情不能凌驾于公事之上。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请你谅解。”
亲耳听到这一答复,欧蕾丝塔的心凉了半截,却依然不肯放弃。“济伽拒绝我王的理由?我不信他真是个懦夫。”
“无可奉告。”澈尔干脆俐落地表示。
“你呢,哈拉古夏?”欧蕾丝塔愁眉紧锁,看着她的挚友,“你也不肯回答我?”
她的追问,哈拉古夏没有理会。
“你我曾经无话不谈,可你现在却不愿对我吐露真言。”
欧蕾丝塔紧咬下唇,焦虑缠身,窝着一肚子的火。她从刚开始耐着性子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到如今明里暗里地嘲讽激将,可以说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是那两人却依然像顽石一样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她不断游移的视线最终落于哈拉古夏的脸畔。显然济伽已经彻底掳获了她的心,使她背弃了她曾向库拉蒂德发出的誓约,失去了以往的判断力。
“多年盲目地追随济伽,还真是让你感染了他拘泥不化的劣性啊。”她提高声调,对着这个不仅容貌令她完全陌生、整个人由里到外更是让她捉摸不透的密友说道,“论过去的交情,我王与库拉蒂德在‘灭龙之战’中数次同舟共济。论现在的目标,我们双方都和刹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睁开眼睛把这附近瞧个清楚吧!当年我们一起掉落到这颗星球的地方,回想起来只有悲哀,痛苦和耻辱的地方。如今你们的王弃昔日最牢靠的盟友不顾,跟胆小鬼似的带着族人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冰原苟且偷安,一点要报仇雪耻的勇气都没有。这样毫无血性、懦弱无能的家伙,也值得你们效忠吗——”
大气不喘一口地说完,欧蕾丝塔直视着哈拉古夏,观察她面部的表情,心里期盼着她能够回心转意。
哈拉古夏置放在大腿两侧的双手,手指似有颤抖,但是依然紧绷着脸、压着声音回答了,“我存在的唯一价值便是向我王奉上我的忠诚。至于旁人的偏见,从来都影响不到我。”
“这就是你所谓的忠诚吗?”欧蕾丝塔怒道,“如果是的话,那我真庆幸当年和你分开,不使自己堕落到你这个地步。”
澈尔鼻孔一张,瞪着她。“居然敢用这种口气对哈拉古夏说话——”
“你也一样。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欧蕾丝塔冷着脸打断他,“你们和济伽都曾是库拉蒂德的下属,如今全都背叛了当初尽忠于她的誓言,躲在冰雕的破屋子里,颤抖地祈祷杀人凶手不要来攻打你们。”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我说几次才听得懂?”澈尔不耐烦地咆哮起来,“你最好快走。否则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要我走,除非我见到济伽,听他亲口对我说!”
欧蕾丝塔气势猛烈的宣告,随着另一股比它凌厉十倍的喝声的响起戛然而止。
“你要擅闯我王的领地吗?!”
质问声来自于哈拉古夏。现在的她,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即使拔高声音质询,表情都十分漠然,仿佛面对的是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我这边有两人,而你孤身一人。”以近乎冷酷的口吻,哈拉古夏提醒蠢蠢欲动的旧友,“我还可以叫墨里厄和渥兹华出来。到时候就是四对一了。”
“以多欺少的行径,你向来鄙视。”欧蕾丝塔不可思议地瞅着她,“我不信你会……”
“指望我对一个企图硬闯我军驻地的敌人遵守荣誉吗?”哈拉古夏冷哼道,“你大可以尝试突破我和澈尔。但我保证你一定会悔不当初!”
敌人?她这样看我……受伤的孩子般的不安笑容,浮现了出来。欧蕾丝塔怔怔地看着这个黑皮肤的女人。她虽维持着人形,然而密集在她周身的雷压却逐渐朝着危险的变身临界点增长。同样的情况还出现在澈尔身上。很好,他们真的是把我当作敌人。
“袖手旁观与为虎作伥没有区别!”欧蕾丝塔冷冷地宣示,“你们背叛了库拉蒂德,比南还要不可饶恕!”
澈尔气得脸孔涨成紫色,好像已经忍不住动手的冲动,但是比他更早作出反应的,却是平静着面庞的哈拉古夏。
还来不及伸手阻挡,欧蕾丝塔的头就往侧面偏转了九十度。一个鲜红的掌印浮现在她左脸颊光滑的雪肤。哈拉古夏扇摆的力道,凶猛得使她踉跄地后退了一步。欧蕾丝塔缓缓地转过头,满脸错愕,却没吭半声,伸出纤细的手指抚着脸。上面已经因浮肿而凸显出手掌的轮廓。摩挲着脸颊的指尖,跳动着灼热的、烫得吓人的温度。
湖蓝色的美眸刻着强烈的震惊和更多的冷静,凝视着给予她这一巴掌的女人。“我会把这当成你我友情的尽头。”她昂首宣告。
哈拉古夏茶色的眸仁,一瞬间添了丝不易觉察的颤栗,但是她紧抿的嘴唇和冷漠的表情依旧宣示着态度的不变,使欧蕾丝塔对她彻底断念了。在号声不断的寒风中,哈拉古夏不吱一声地注视着满脸失望和愤怒的少女甩头而去。
“费路西都应该还隐没在苏黎世附近一带。”忽然,澈尔没来由地对着欧蕾丝塔还未走远的背影说道,“他……一直很会藏身。”
“费路西都……”欧蕾丝塔的脚步顿了片刻,凉凉地默念着这个名字。“库拉蒂德昔日的部下里,也只有他还有点铮铮铁骨。”她转回来的视线迫切地寻找哈拉古夏的眼睛,后者却已经背过了身。“至于你们这些叛徒,变色龙,就在这该死的地方慢慢发烂吧!”
狠狠地丢下这句话,欧蕾丝塔头也不回一下地快步走掉了。她的步子迈得极大,速度极快,仿佛不愿意再多逗留一秒。纤瘦的身影弹指间就被呼啸而过的风雪模糊得渺然无痕。
现在只剩下澈尔,和悲伤的哈拉古夏。澈尔试着说些什么,然而身旁的女人却始终伫立在原位不动,凝视着旧友离去的方向。她看了很长时间,直到澈尔失去耐心,走到她面前,把手搭上她微微发抖的肩膀。
“真是的,让我扮恶人不就行了吗?你看你都哭了。”
双手轻柔地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澈尔低着头凝视哈拉古夏的脸,在看到她淌满面颊的泪水时,并不感到惊讶。
缓缓落下的泪滴犹如晶白的珍珠,在她黝黑的肌肤上闪闪发亮。哈拉古夏甩甩头,让眼泪在冷彻骨髓的空气中蒸发。“没什么。只是些水而已。”
“别撒谎,哈拉古夏。”对着言不由衷的女人,澈尔收敛了表情,看起来很严肃,“我最听不得别人对我撒谎了。尤其是你。”这么说着,他执起了她的手,捏在掌心里,轻轻地挤压了一下。
哈拉古夏没有反抗,不过低垂的视线却也始终不看他一眼,茫然无神地对着地面的厚冰。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真不敢相信,我竟会对她恶语相向……甚至动粗。”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让我左右为难?”这句诘问与其说是对身边的男人问的,更不如说是在问自己。
“你是为了保守秘密,才不得已为之。”他审视着她的面容,表情变得温和了些。“心情好点了吗?”
“我能有什么事。”哈拉古夏立刻说,“容我告辞,我还要将这消息呈报上去。”转身就要走。
“还是交给我吧。”澈尔把她拉回身边,“你需要一个人静一会儿。”
“我可以。”回应他的,是哈拉古夏故作坚强的眼神。
“才说过的话怎么转眼就忘了?”澈尔盯着她逃避的眼睛,“我不喜欢你对我撒谎。”说完之后,他在她的眼里大步走开。
哈拉古夏多留了一会儿,视线留恋在早已经不见友人的身影、只余下皑皑冰原和蓝蓝海水的远方。翻涌在心间的所有情感,最终只是化为了一声颓然的叹息。
岑寂冷清的冰原上空,极光依旧闪动着夺魄勾魂的色彩,时而变幻出千姿百态,时而久久不动,如漫天光柱,高耸在她与她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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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在“缓冲地带”外的蓝色能量膜,是被称作“封印之墙”的保护屏障,由济伽王亲手铺设。
他的子民都住冰原上的雪屋,他本人则久居在墙后的旋涡状大空洞里。除了经常探视他的将军们,只有“王之眼”埃克肖不分昼夜地侍奉在他身侧。
身体飞升到半空、穿过“封印之墙”的瞬间,澈尔若有所思地停止了脚步回过头,望着单调荒凉的冰原。
从属于自己故乡的那个世界飘零到这里有多久了?
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澈尔杜绝自己滋生出任何懦弱的念头。还是觐见济伽王要紧。
迈开的双脚凌驾在空中,澈尔的身躯飘着进入了漩涡的中心,好像空旷虚无的大空洞里有一条无形的道路。
身后薄如蝉翼的“封印之墙”在济伽王雷压的庇护下牢不可破,微微泛着蓝白光芒。身前是笼罩着星光的、深邃而又满目荒凉的空间,让人犹如身处在浩瀚壮阔的宇宙。腾空漂浮着的碎石形状各异,没有一块重复,就像小行星的残骸分散开来。有一块特别硕大,也特别平坦,虽然表面依旧遍布着凹凸不整的坑洼,但是和其他千奇百怪的碎石相比,已经很有模有样了。为了让统治者居住,这块平整的浮空巨石上,盖起了勉强算得上宫殿的简易居舍。
这时候的济伽一定还在床上,只会在床上,倒也省得七绕八绕,直接往寝宫走即可。卧房的门口站着一个驼背的男人,看见澈尔将军来了,朝他深深地一鞠躬。
“王的精神怎样了?”澈尔问,“好些了吗?”
“今天连床都下不了。”埃克肖轻声回答。
两人都把声音压得很低,避免吵醒屋里沉睡的王。
蓝紫色的眼眸在听到意料中的回答后,还是黯淡了些许。澈尔了然地点点头,轻轻推开门,留埃克肖守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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