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气质,就像一只安静地隐没在雪地里的银狐,慵懒、高贵。
这么一比,倒是身披盔甲的南的衣着最俭朴了。在这样的场合里,俭朴得甚至有些不合群。
无视米竺勒夫笑脸的南入座于他身旁的空位子。侍者不久也给她上了一盘肉,一杯血,规格和其他的将军完全一致。
可是自从她来了以后,餐桌上的气氛就变得拘谨了起来。除了始终低声密语的刹耶和华伦达因,其余的将军们全都一言不发地坐在位子上,麻木地吃着人肉,喝着人血。
霏什将军突然抬起头。“王,既然人都到齐了,您有何吩咐就请直言吧。我等自当洗耳恭听。”
这可并不是简单的晚宴。刹耶王召集八位将军出席的场合,自然是一场重要的会议。
“现在谈?似乎不妥吧。”文坎普达耳粗率地摸了一下胡须,指尖的动作有些不自在。
“南是自己人。”刹耶再次重申。语调虽略带强硬,绽开在唇瓣的微笑却是丝毫不减。
听到王的肯定,一抹得意的笑容掠过南的嘴唇。“是的,当然是。”而当文坎普达耳无力地回答后,埋头进餐的将军们都抬起了头,神色一凛。
刹耶王的声音犹如轻盈的羽毛悬在半空。“我昔日的老朋友和老对手阿迦述如今孤苦伶仃,身边人才凋零,拿得出手的只剩下两个将军。不过我今天并非是要缅怀他曾经强盛的军容。事实上,我很疑惑,为我们今后的敌人。”他扫视了一下桌边的众人,轻缓地说道,“三年前,阿迦述军在比萨败于卡塔特一支由十龙十人组成的讨伐队。十个龙术士,和他们的契约者,外加几十头机械龙,横扫了两千名左右的达斯机械兽人族。这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般历历在目,大家也都很清楚吧?阿迦述的军队可不是临时杂凑起来的乌合之众,相反,他们纪律严明,训练有素,战力并不逊色于我军。”王环顾下方,“告诉我,阿迦述遭此败绩的原因是什么?”
“追本溯源,他们还是轻敌了。”卜朗彭率先说道,“谁会料到那样一支小队伍,会发挥出如此巨大的能量?”
“打仗要是能靠数字定胜负的话,那统治世界的就该是数学家了。”奈哲面对他的王,“而且不可否认,那队伍有一个优秀的指挥官。龙族的老头子提拔的第二任首席,那个叫阿尔斐杰洛的男人,绝非寻常之辈。他召唤的机械龙威力无穷,自带光炮,我可是记忆犹新。还有那个仅凭几面墙就困住了阿迦述亲卫队的龙术士,也是关键人物。我记住他了。”他用指甲敲打了一下桌面,“以后要是让我碰上他,我会在他发动那诡异的吸收魔法前,一招将他杀死。”
刹耶安静地听二人发表看法,等奈哲讲完,他又问,“阿迦述已经废了,给他再多的时间也难以重整河山。济伽乖乖地窝在‘缓冲地带’,很识趣地没有露面。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文坎普达耳抓起酒杯,吮了一口,“接着打阿迦述,直到他彻底完蛋。”
“乘胜追击?”刹耶挑眉,“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这条大鱼的肉已经被啃得差不多了,但是作为底子的鱼骨头还在。留着这些刺,难免有一天会磕到喉咙。”
“我不同意。”米竺勒夫说,“文坎普达耳,穷寇莫追的道理,你莫非不知道?”他转脸面对明黄色头发的男人,“被逼入绝境的敌人情急之下要是玩命地反扑,那可就不好收场了啊。”
“我只知道斩草要除根。”文坎普达耳表示,“三次‘灭龙之战’,王以高压与怀柔并施的手段,使阿迦述不少的兵力葬送在对抗龙族的前线。之后‘绿色祷告者’建立,王借龙族之手,进一步地削弱了阿迦述。比萨之战我方全程监控,阿迦述败走罗腾堡,三年间被我军的游击战杀得抱头鼠窜。现在,阿迦述根本已经不足为虑。彻底铲除他的势力只是时间问题。再怎么着,他那可怜巴巴的六百号人也不会增长。”
“既然不足为虑,又何必再穷追不舍?”卜朗彭指出文坎普达耳话里的矛盾处,“与阿迦述长年累月的斗争中,我军的损失也并非为零。济伽多次驳回阿迦述的使节,不必担心他们会订立同盟对我方不利。我们借此机会休养生息,岂不是更好?”他浑厚的嗓音使他言语中的说服力更增添了一层。“再瞧瞧阿迦述想要什么。他想要的是融入人类的社会,跟食物打交道,跟食物和睦共处,甚至还想要进化成‘人’。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已经抛弃了达斯机械兽人族的身份。最不想和敌人走上玉石俱焚之路的,其实是他。”
这段分析极其精妙。文坎普达耳的脸逐渐沉下来,只能不断地抚着胡须,以掩饰他的词穷。眼见卜朗彭与自己意见相投,米竺勒夫瞬间有了底气,趁机说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阿迦述。他好歹还是一个王,底下仍有两员大将。假如他们真被惹毛了,不顾一切地采取极端行为,血洗这间屋子里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当然,前提是王不庇护我们。”他坐着向刹耶欠了欠身,“我们若是与阿迦述同归于尽,不就白给济伽做嫁衣了吗?”
“嗨,嗨,在济伽敢于插手,和我们集体吃素的选项中间,哪个可能性更大?”沙桀捧腹而笑。
“啊,那个济伽啊,”一边用长长的指甲挑着牙缝里的肉,一边深情地沉吟,奈哲讥笑的视线蓦地飘忽到南的脸上,“那条靠女人登上王之位的小狗,确实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能力。”
他暗讽的口气和明嘲的眼神,南装作没听到也没看到,在一旁自顾自地享用人肉晚餐。
主座上的刹耶一边默不作声地倾听着将军们的自由发言,一边从华伦达因递到嘴边的酒杯里啜一口鲜血。会议正式开启没多久,他就不再说话,不以王的权威主宰会议,让将军们能够直言不讳地各抒己见。不过,当话题导向济伽了以后,刹耶好像忽然有了一丝发言的兴趣似的,赤色的瞳孔倏地一亮。
“我赏识阿迦述,也敬重库拉蒂德,但我不承认济伽是王。”他缓缓道来,表情很平静,嘴边挂着淡笑,“说起阿迦述,我很欣赏他那份不亚于我的雄心和敢于脱离我掌控的勇气。库拉蒂德,我也非常欣赏她在注定没有结果的道路上,即使磕得头破血流也要尝试的那份执着。可是济伽,我从来只当他是一条狗。恬不知耻地在女人的膝下摇尾乞怜,眼巴巴地求欢,不顾自己的身份,更是完全没有负起作为一个王的责任。我看不起他。”
即使以批判的口吻谈及济伽,刹耶的脸上也始终带着春风般和煦温暖的笑。但是对于那个和自己同位列于“王”之座的男人的蔑视之情,依然能通过字里行间的讥嘲,表述得淋漓尽致。
除了南以外的其他将军全都笑了。
达斯机械兽人族的王原本共有十三位王,流落至这个世界的是刹耶、阿迦述和库拉蒂德三位。原属于库拉蒂德座下一名将军的济伽自立为王,和其余三王并称四王,是在第三次“灭龙之战”爆发前夕。在刹耶最初的印象里,济伽就是一个匍匐于库拉蒂德脚下的仆从。他和女王之间虽为君臣,却常年保持着连敌对势力都非常清楚的肉体关系。他近乎疯狂地迷恋着库拉蒂德,族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刹耶曾为了促成诸王同盟,在第一次“灭龙之战”后数次登门拜访库拉蒂德,商谈联合进攻龙族的事。那时候的济伽还是个将军,但他的表现,却丝毫配不上将军之名,称他是最卑贱的奴仆都不为过。刹耶记忆最深刻的,便是济伽半跪在女王的御座下,捧起她赤|裸的玉足,亲吻她脚踝的那一幕。
尽管在库拉蒂德面前的济伽,卑贱得好比一条没有尊严的狗,然而在觉察出刹耶联合的建议暗藏要挟的性质后,济伽毅然地向库拉蒂德进言,要她来当诸王同盟的盟主,不受刹耶的掣肘。当时的济伽是多么有血性,对刹耶敌视的态度,完全超过了库拉蒂德其他的将军渥兹华、墨里厄、费路西都,还有南。但是他却甘愿在他的女王面前,谦卑地弯曲他高傲的膝盖,低下他的头颅,用痴迷而狂热的眼神仰视着宝座上的她,亲吻她裸|露的足尖,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事后每每念及这一幕,刹耶都不禁感叹,就是这么个男宠一类的货色在反对自己。刹耶无法理解,这么个胸无大志、只顾儿女情长的匹夫,怎么会在日后立志要成为王呢?济伽此人,其存在的本身就让刹耶感到极度不愉快,杀机也就在这张温床上慢慢升起。
受刹耶邀请,三王率军在属于中立地带的罗滕堡会面。刹耶出其不意地袭击库拉蒂德将其杀死,还给予为库拉蒂德挡招的济伽毁灭性的重击。在部下们拼死的保卫下捡回一条命的济伽,从此便将自己放逐到缓冲地带,再也不过问族中的事,任仇人逍遥法外。这么一想,济伽如今的一蹶不振倒也解释得通了。因为在库拉蒂德香消玉殒的那一刻,他的整个世界就已经崩塌。
“南,曾经同和济伽在库拉蒂德帐下共事的你,认为济伽这人怎么样啊?”忽然说话的是米竺勒夫。他暧昧地眨了眨他黄玉般的眼睛,凝视着身旁始终沉默的女性。
南仰起下巴,不看米竺勒夫也不看任何人,视线停留在虚空中的一点,无表情地说道,“我对他的看法和王一样。”
发誓效忠的库拉蒂德王被杀后,根本没考虑过要去复仇的南,直接倒向了杀人凶手的阵营。这一令人唾弃的变节行为,刹耶的将军们没少尝试着挖苦。但是女将军那面由刚强的自尊砌成的城墙,他们却始终攻不破。得到南无懈可击的回答,米竺勒夫也只能僵着脸,像傻子似的笑笑了。刹耶也在笑,但却是带着喟叹的迷人微笑,“你们就别老是自讨没趣啦。不管活多少年,论斗嘴,男人也是斗不过女人的。”他比划了个继续讨论的手势。
插曲告一段落,会议继续进行。霏什起立,说,“我们目前的头号敌人是卡塔特。”刹耶从三年前的大战切入,展开会议的讨论。他旁敲侧击的意图,霏什早就领会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卜朗彭指出,“卡塔特的力量虽已衰颓,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阿迦述就是个现成的教训。”
“所以我建议,先剪除龙族的外援,即龙术士。”霏什沉静地说,“等一个个清除了这批人以后,率大军攻上卡塔特山,灭亡龙族,指日可待。”
这段话省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不过在座的人却是心中有数。因此在听完霏什的提议后,都不明意义地弯起了微笑。
唯有刹耶在霏什起身发言后,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似乎格外重视这名部下的报告。
“那群和龙族共建契约的不死者,始终是心头大患。之前我将精力都投注在了阿迦述身上,让他们轻松了好一阵子。是时候该给龙术士点颜色瞧瞧了。霏什,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吧。”
“遵命。”朝刹耶王微微鞠躬,霏什将军展开了叙述,“龙术士以往接受任务指派,负责追捕的猎物类型,我大致将其分为三种。第一,自由民,即因战乱、理念分歧等因素脱离诸王控制的流民,这里就不赘述了;第二,外出狩猎者,包括寄宿在人类家中的那部分;第三,我方的‘绿色祷告者’。前两类不可控,不予讨论。现在着重谈谈第三类。”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直直站立着的霏什,以四平八稳的语调说,“过去我们一直有派‘绿色祷告者’引导卡塔特的讨伐者,骚扰阿迦述的人马。今后还要继续沿用这个方法吸引龙族的探子。龙王派龙术士讨伐我族,一直都遵照人数这一定律。如果侦查到的达斯机械兽人族数量稀少,普通的术士又无法摆平,他们便会调遣单个龙术士出马。观察到这个规律,事情就好办多了。”在大家豁然开朗的惊笑声中,霏什继续说道,“下面是剪除龙术士的具体实施方案。首先,定好交战的地点。其次,派出‘绿色祷告者’,人数控制在符合单个龙术士出动条件的恰当范围,引蛇出洞,再请君入瓮。然后,我们就可以事先在指定地点埋下一支伏兵,将出任务的龙术士予以歼灭。这对拥有佛熙特的我方而言,操作性并不难。”
“嗨,以少量的‘绿色祷告者’的牺牲,换取单个龙术士的击杀,如此重复下去的妙计吗?”沙桀欢快地笑了起来,“嗨,嗨,霏什,亏你想得出来。嗨。”
“如此一来,佛熙特可是肩负重任了啊。”在雀跃的笑容的点缀下,奈哲的眼瞳变得比以往更湿润了。
“佛熙特……确实必不可缺啊。”刹耶口中呼唤着这个名字,手里握着的却是华伦达因的手。
“此计成功与否,可就看他的了。”霏什说。
念及此时遥在千里之外的那名部下,刹耶露出又担心又欣慰的笑容,“佛熙特一个人在外面奔波,为我尽心尽力地做事,一去那么多年,实在是辛苦啊。”
“能为王效力是他的福气,况且他也不是独自在外呀。还有瓦连京。”米竺勒夫的脸上喜笑逐开,“我们现在就享受着瓦连京带回来的成果呢。”他笑着拿起手边的银叉,对准一块安躺在盘子里的肥嫩多血的人类女性大腿肉,把叉子狠狠地插|进去。一瞬间,血汁溢出了裂口。
米竺勒夫把肉吞进嘴里,响亮地咀嚼着,又将叉子上的血吸吮干净,一滴不剩。秘密也就在这时从中泄漏。
开会时,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份人肉大餐,时有人吃两口。然而吃过之后,他们的样貌却维持了原状,没有变成那个被奈哲折磨至死的女人……
安插在敌营的内奸充分发挥着作用,刹耶对他们取得的成果非常满意。“佛熙特和瓦连京都是大功臣。等他们光荣完成任务回来,我一定要好好地予以褒奖。”
刹耶的情报网遍及各地,手下的眼线们监视着他所有敌人的动态。卡塔特,济伽,阿迦述……尽在他掌握。最先落败的阿迦述,受到的关照自然最多。刹耶不光派人监视了北非,监视了罗腾堡,监视了比萨,还监视了锡耶纳……刹耶曾经动过一个念头,招降费路西都叛逃的部下,将他们纳为己用。于是他带着几名亲信,等在可以鸟瞰锡耶纳的基安蒂山。但是现实最终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库拉蒂德死后,她的手下怎么越来越不中用了啊。济伽如此,这些流亡者也是如此。”——当时,屹立在山巅的刹耶将下方的战况看得很清楚。他没有驰援,事不关己地看着那五十多个费路西都的部将在火龙的凌虐下狼狈逃窜,这么评断道——“被区区一头火龙杀得落荒而逃,这样的人被投放到战场能有什么作为呢?胆小鬼在我方没有栖身之地。”靠着谍报人员捎来的秘密和情报,刹耶的行动总能比他的敌人提早一步。
“不过,属下的这项建议有一个弊端。那便是损失会比较大。”当人们几乎都要忘了之前谈到哪儿的时候,霏什及时抓回了他们的注意力,一丝不苟地宣布,“截止上个月,历年所有牺牲的‘绿色祷告者’总数已达到676人。其中被卡塔特消灭的共有540人,占了八成,余下的136人是在接近阿迦述的领地时,被阿迦述的部下斩杀。”
“呜噢噢,该死的数字,听得我头大!”好像吃到了腐败的食物似的,文坎普达耳的表情一下子难看起来,连他小麦色的肌肤好像也变得更暗沉了。这个体格庞大、极具力量和安全感的男人,一听到数字就很烦躁的反应,经常让他的同伴们忍俊不禁。
“能以残弱之躯为王献身,是这些牺牲者的荣幸。”卜朗彭有板有眼地说。
奈哲立即抓住机会反驳他,“虽然引诱敌人中伏是个不错的计策,但那归根结底也是以多欺少呀。卜朗彭,怎么这会儿你反倒支持了?”
卜朗彭的嘴角扭曲了一下。“他们是弱者。弱者团结起来对抗强者,有何不可?况且上不了战场的无用之人若想收获荣誉,就只能出此下策。无论如何,随时随地献身于王,是我们所有人必需的觉悟。”
“那到时候是要身为将军的我们出马充当伏兵吗?”米竺勒夫探出头,“还是交给先锋?”
南噌的一下站起来,盔甲碰击座椅传出的剧烈震颤声,压过了米竺勒夫微弱的询问。
“请派我出战!我渴望龙术士的血。”她的声音犹如长鞭破空,下颚微抬的样子傲慢无比,“等我摘得第一个龙术士的头颅,这里的人可都得把臭嘴闭紧了!”
一双双恼怒的视线纷至沓来,射向南的脸。始终不参与议论的华伦达因,白皙的额角鼓起一根肿胀的青筋。南的狂言惹得所有人都很恼火。她几乎可以听见他们的心声。这头背主忘恩、卑劣下贱的母兽,凭什么?我们还没表现,哪轮得到你这个出自敌方阵营的后来者霸占鳌头?
在一张张由愤怒、不屑,鄙夷交织而成的脸谱的海洋里,只有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最为平静。刹耶往后倾倒,粘着椅背,懒懒地审视着南一脸傲气的面容。他了解这个女人的天性就是如此的快人快语,说话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有时比一些男人还要有效率。
“不急,这方案现在只是起草阶段,还须从长计议。”刹耶面带微笑抬起的手,既遏制了众人的不满,同时也是在安抚求战被拒的南,“消灭龙术士可不是一朝一夕间就能一蹴而就的。慢慢来,我有的是耐心和时间可以等。”
显然,急欲建功的南可没有耐心。只见她眼神一灰,扑通一声坐下去。甲胄在椅子上磕出带有怒气的声响。米竺勒夫偷偷朝她瞄去一眼,怏怏不快的神色十分明显地占据着她整张面庞。
“还有一件事要向您汇报。”霏什依然站着,黄绿色的一字眉因严峻而稍稍拧起,“我军的粮食库存已快要见底。下个月恐怕就会进入缺粮的状态。”
沙桀正要把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肉塞进嘴,听到霏什这么说,动作忽然停止不动。
这确实是困扰着刹耶阵营的一大问题。近来日子一直过得很拮据。否则他们今晚也不用那么多人围着桌子共吃一个女人了。
“确实啊。没有足够的食物保障,这才是最头疼的问题。”奈哲似乎很烦恼似的挠搔着他结成块的银粉色头发,“我的军团里,有些士兵已经饿了一两个月了。可不能让他们饥肠辘辘地作战啊。”
“能供给我们吃的人类,附近的几个城镇都越来越少了。”霏什严肃地对着王,“捕猎行动太频繁势必发生动荡,还会吸引卡塔特的讨伐者追逐而来。在没有彻底消灭掉阿迦述和济伽的势力以及龙族之前,还远没到和这个世界摊牌的时候。”语毕,他终于坐下。
这就是军队扩充太快的弊端了。最早流落到地球的时候,刹耶的兵力和阿迦述大致相当,在一万二左右。经过环境的淘汰、灭龙之战的洗礼,尽管刹耶的军队仍旧保持着一万上下的傲人数目,但是立志要在将来铲除库拉蒂德、济伽和阿迦述三家、并且将龙族斩尽杀绝继而独霸这个世界的刹耶,还是被一股强烈的亏虚感笼罩住了心。这点人马,是不足以成就上述的大事的。刹耶还需要更多更多人,为他打江山。一个狂念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袭上了他的心头,使他做出了几乎令他的部下、盟友和敌人全都咋舌的决定。
达斯机械兽人族是雄性与雌性的力量不存在任何差异的种族。但即便女人能代替男人打仗,男人却代替不了女人生育。刹耶命人修建了容量巨大的地下培育室,用以安置军中的女兵。承担着繁衍后代的重任的这些达斯机械兽人族女性,从此失去了在战场上和敌人真刀真枪拼杀的价值,而是单纯地作为生育工具存在着,和军队里的男性轮流发生关系,直到怀孕产子。这一切都是在刹耶的授意下进行。男人们时常光顾培育室,与关在里面的女人们交|合。诞下的后代由他们的母亲抚养到一定的年纪后,男性充入军中成为战士,女性则继续留在培育室成为新一批的母体。虽然将女兵全部收押的作法,一度使刹耶的军队锐减至不足六千人,但是积年累月的大规模强制性生产,已经让数字渐渐回升到了鼎盛期的水平。如今,不算上“绿色祷告者”的正规军人数是9000人,其中三分之一是近三百年来诞生于培育计划的新兵。如有需要,还可以再将所有的女兵召回。就算其他的王联合起来,刹耶也有傲视群雄的资本。
不过目前看来,这项计划的坏处也正在慢慢显露啊……一个个新生儿嗷嗷待哺,有那么多张嘴要喂饱。后勤补给跟不上,养不起那样一支庞大的军队,始终是困扰着刹耶的一大|麻烦。
“先暂停培育室的生产吧。”思虑过后,刹耶吩咐道,“现在的确不需要那么多人。”抢在将军们应答前,他又说,“这话对你们也同样适用。”他朝华伦达因抛去一个凝视,“房间里的人实在太多了。”
心领神会的七个将军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在五秒钟内完成了擦拭嘴角、手指,起身行礼等动作,在敞开的大门尽头消失得无影无踪。半分钟后,几个侍者进来撤走餐具,清理桌面,很快也走了。
“终于又到了你我独处的时候了。该做些什么呢?”轻轻调笑着,刹耶把手抚上华伦达因的胸膛,隔着厚实的貂毛轻轻按压。
银眸微闪,华伦达因向刹耶王回以迷人的微笑,额角的青筋蔓延出温柔的曲线,语音带着甜腻,“当然是由我陪着您共度良宵了,我亲爱的王。”
“我可爱的华伦达因……”凝注着银发的男人绝伦逸群的美貌,刹耶忍不住长吟,“刚才的会议,你片语不说,一点都不用心呢。”搜寻的指尖准确地找到了胸前的凸起,刹耶稍稍发力,捏了一下。
“心?”指头与乳|头的摩擦使华伦达因微喘起来,嗓音变得沙哑,“我的心在您那儿,我还要什么心?”
“到上面去。”刹耶笑着拍拍桌面。
“谨遵您的旨意。”
华伦达因顺从地躺到空无一物的干净桌面上,解开宽松的大衣,让自己袒露在王的眼前。
翘腿坐在高台之上的主席位的刹耶,脸畔的表情似乎很享受他的赤|裸。
摇曳的烛光焕发出迷离的光彩跳动着,给华伦达因柔银的睫毛镀上了一层薄金。绝美的笑靥在他的颊边悄然绽放,只为了博得俯视着自己的那个人开心。
站起来,让身体贴着桌沿,刹耶伸出的手,将华伦达因敞开的双腿往下拉,直至二人的私|处紧密相贴。身下的华伦达因开始喘息,脸颊绯红。刹耶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了,但是却连外衣都没有脱掉,着装完整,充满了威严,只是扯开了裤结便于进入。
慢慢探下身,刹耶一手穿过银发男人的背脊与桌面的空隙,扶住他的腰窝往上抬,让他的头和胸尽量后仰,一手抚摸他突出的锁骨,柔中带重、由上而下地一点点抚过胸膛,腰腹……持续往下摸。他的身体缓缓俯下,一边白一边红的头发随之滑落肩膀,搔弄着华伦达因白净的肌肤。心底的欲望如冒出土壤的嫩芽,只是沾到了一滴雨水便不停疯长。刹耶在情不自禁的喘息中,压上了那具无比诱人的躶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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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之上,血流成渠。
阿茨翠德恍如深陷于噩梦之中。
喧嚣的风吹得他的头发大乱,好几簇发丝垂到额前。但是这个向来很注重仪容的男人,这一回没有整理。
夜晚的风其实并不冷。这应该是非洲大陆的南部,虽然说不清是什么地方,但即使到了深夜,气温都不太低。何况达斯机械兽人族本就不怕冷……
然而,当看见那个头发如洋娃娃般卷曲、容姿俏丽娟秀的少女,像一个坏掉的洋娃娃那样浑身浴血地平躺在地上时,他的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耳边静默得只剩风声,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鼻腔嗅到血的腥气。皮肤被一股阴寒的气息渗透进来。阿茨翠德吸了吸鼻子。
——死亡的气息。
高空中阴冷的暗蓝和旷野上浓厚的血红交织着。鲜血,欧蕾丝塔的鲜血,汨汨地流淌在枯黄的大地,晕红露出地面的石子,又深深地渗入泥土。
阿茨翠德的眼睛既亮得吓人,又暗得出奇。她就这么被丢弃在那里,衣衫不整,满身伤痕,鲜血淋漓,心脏掉落,双目不闭……
敌人故意如此,仿佛料定他会找来。但是这一刻的阿茨翠德,根本没有一点去调查或者追踪凶手的心思。就算他有,他也觉察不到。被肮脏的血污浸染的荒野,只有他和魁尔斯两个人。
作为沿路以“神眼”的侦查力帮助阿茨翠德寻找欧蕾丝塔的向导,魁尔斯此刻就站立在他的身后。布满面颊的麻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格外清晰。整张脸毫无半分表情,这才是魁尔斯应有的样子。
脚步艰难得仿佛走的是雨中泥泞的洼地。阿茨翠德皱了皱他的眉头,似乎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出了问题。亦或者是他希望它出了问题。
恍惚着意识往前挪动了两步,在双脚即将踩到鲜血的时候停住。
这一刻,他的心像是死去了数千次,数万次。
如果自己早来一步,如果叛徒早点暴露……
双膝原本死死地绷直,现在却铮然跌跪在地,跪在少女的身边。
颤抖地伸出一只手,握起她的一只手,把它攥在手心,攥得很紧。阿茨翠德木然地凝注着那张安详得过分、却始终不肯瞑目的脸庞,嘴巴颤抖得厉害。
太阳穴像是被无数根针在戳,涨得刺痛。胸口也好痛,仿佛万箭穿心。“欧蕾丝塔……”他唤着地上的人,却无应答,只有他孤独的回音震荡在空旷的荒野。
他忽然抱住了她。
她的血玷污了他的衣服,但是他全然无所谓。
现在,他只想抱紧她,让她再也无法从他的身边离开。
即使那是早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活力的她……
即使那是被刺出很多很多的伤口、连心脏都遗失在一旁的她……
他抱得很紧,紧得她细挺的鼻子在他的胸前来回摩擦。她的面容被隐藏在他的臂弯下,所有的表情都无从得见——即使现在的她永远只可能做出一种表情。
死去时的表情。
阿茨翠德不知道自己抱了她多久,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发麻发酸。
阿茨翠德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流泪,只觉得眼缝难受得睁不开来。
周围很静,静得让人讨厌。怀里的人更静,而这,却让他害怕。偶有魁尔斯安慰的话语断断续续地从后方飘来。他左耳进右耳出。
当他终于舍得放开她了以后,所做的第一件做事,便是合上那双始终看着天的眼睛,让她得以永眠。
第二件事……
口舌间有冰冷的血注入。阿茨翠德垂下头,反复亲吻着她又湿又红的唇,直到自己满嘴都是她的血水。吻了一阵,他慢慢移开,感受着口唇和齿间的寒冷,紫黑色的眼眸放射出奇异的光芒,谛视着她伤痕累累的身躯。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着尸体,他这样说。
心底的决意被激起,十指颤抖而又坚定地附上她的肉体,沿着左胸伤口粗糙不平的边缘,将皮肉往两旁掰,剖开破损的胸腔,露出里面丑陋的血红世界……人体内部的隐秘世界,器官,骨骼,神经,肉与血,共同映红了阿茨翠德泪流满面的脸庞。那张被欧蕾丝塔血水浸濡的嘴,衔起她早已经停止运作的内脏,一口一口地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