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似血。
一绝色妇人坐在庭院里,温柔的看着身侧持卷的少年,嘱咐道:“阿远,日头落了,别看了,小心伤了眼睛。”
少年昂起头,斜阳点点落在那俊秀的面庞上,他烂漫一笑:“母亲,我再看会,回头父亲还要考我呢。”
妇人抚上少年的额头,柔声笑道:“傻孩子,你父亲那是吓唬你呢,你别理他。”
“谁让我家阿远不理我?”
挺拔的中年男子迎着余晖,风尘仆仆的入院来,目光灼灼的看向妇人。
“父亲!”
少年扔了书,从竹椅上挑了起来,一头扑了过去。
男子紧紧的拥着少年,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我的阿远,又长高了!”
妇人款款走到男子身边,含笑看着父子俩。
男子腾出手,把妇人揽入怀中,笑道:“天黑了,咱们进屋去,瞧瞧,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
残阳将三人紧紧依偎的身影拉得长长。
……
徐宏远迷迷糊糊的似乎睡了很久,却被一阵尖锐的疼痛唤醒。他挣扎了一下身子,感觉胸中似有一团火,灼烧着他的心肺。
入眼,是熟悉的面庞。
多少年了,这张面庞始终在眼前闪过,然后,一遍一遍的印刻在心里,挥之不去。
徐宏远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然脸上的笑意却更盛了。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里……有一座宅院,院里遍种梅花……父亲,母亲坐在梅树下……一个看书……一个做针线……他们说天黑了……我该回家了!”
撕心裂肺的痛,蔓延到直立在床边的每一个人的心头。
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掠过,慢慢停住。
徐宏远扯了扯嘴角,淡淡一笑:“连……二哥……都惊动了。”
“阿远,二哥没护住你!”燕淙元戚然道。
徐宏远微微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二哥!”
他轻笑道:“护不住阿远……没关系……二哥……只要……能护住十六……护住小寒……天翔……阿远便很开心。”
“阿远,你放心,谁害的你,二哥一定替你把这仇报了!”燕淙元轻声道。
“阿远……有……一句话……抖胆……想与……二哥说。”徐宏远勉强的喘了口气道。
“你说!”
徐宏远没有半分犹豫,便道:“二哥……别……伤了兄弟们的心!”
燕淙元骤然变色,默默半晌,才一字一句道:“阿远,二哥答应你!”
徐宏远悠然一笑,目光落在杜天翔身上。
杜天翔故作轻松上前,屏住呼吸,硬扯出一抹笑:“阿远,咱们兄弟,有什么话,别客气,只管吩咐!”
“天翔……我……只求你……一件事……替我……照看他!”
似有一记重拳狠狠捶下,杜天翔痛得瞬间泪水夺眶而出,目光移向床前的人,点了点头,哽咽道:“你放心。!”
“小寒……瑶儿我交给你……你……好好待她!”
萧寒伸出手,揽过胸前已悲痛欲绝的女人,握了握徐宏远冰凉的手,重重的点头。
“阿远,我必不负她!”
徐宏远微微点头,眼中似有笑意。
“小寒……他性子直……你多担待……你们从小……一同长大……情份非同一般,你多劝劝他!”
萧寒强自镇定道:“放心,一切有我!”
“小叔叔!”
蒋欣瑶只觉得万箭穿心,哭倒在徐宏远床前。
“傻孩子……小叔叔……也求你一件事……瑾珏阁交给你……红玉母子俩……替我……替我照着他们!”
欣瑶只觉得无穷无尽的寒意向她袭来,冷得她快要窒息。
“小叔叔,瑾珏阁是你的,你得好起来,从前都是我在替你看着,以后得你自己操心,你不能把什么都推给我……小叔叔!”
徐宏远轻抚着侄女的蓬松的发,发紫的嘴唇轻轻颤动。
“我是个无用的……我怕自己撑不住!”
“小叔叔,你撑不住,他怎么办,我怎么办……”
“傻孩子,你有小寒……我放心……他若做傻事……你……替我骂他。”
“小叔叔!”
欣瑶一把握住徐宏远的手,泣声痛哭。
萧寒见徐宏远眼中光芒渐弱,扶起欣瑶。
欣瑶痛不可挡,抬起头来,目光撇见床边的人,眼泪喷涌而出。她不由自主的让出了离床边最近的位置。
……
燕十六死死的咬住嘴唇,眼泪一滴滴落下。
徐宏远艰难的抬手,修长的手指轻揉的替他抹去眼泪。
“幸好……幸好……是我喝了那口粥。”
“阿远,你答应我的,要和我一起看江南烟雨,看塞外风光,是爷们,就要言而有信。”心空荡荡,飘忽忽,竟不知归向何处。
一丝微弱的笑,爬上徐宏远的嘴角。
“十六……扶我起来!”
燕十六心神俱碎,小心翼翼的扶住徐宏远,靠在他身上,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张毫无生机却依旧俊秀的脸庞,浑身的骨头震得咯咯作响。
一滴清泪从徐宏远的眼角划落。
记忆似乎有一些模糊,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想把眼前的人记住。
为何看不见了?
天黑了吗?
徐宏远轻轻叹了一声,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十六……对不住……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世上……不能为你披衣,不能为你擦泪,不能给你肩膀……老天可怜我……知道我是个无用的人……这样苦楚的日子熬不下去……让我先走一步……你别恨我!”
燕十六只觉得自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找不到回头的路,幽幽的飘在空中,再也找不到了。
“你要是敢先走一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狠厉的话一字一句的说出,如同峰利的刀,一刀一刀的戳在心上。
徐宏远弱弱一笑,恍若未闻。
“还记得……我们头一回……头一回见面!”
……
“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燕,名淙年,族中排行十六,你以后唤我燕十六。你叫什么?”
“我姓徐,名宏远。母亲唤我阿远!”
“阿远,阿远,真是个好名字!”
“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唤名石榴,难听!”
……
眼里的泪水无声的滑落,多么摇远的记忆……摇远到他已经很久没有记起过……都在心里!
徐宏远强撑开眼睛,笑了,笑容纯净如初雪。
“我书房的暗阁里……那里……有我给你的……东西……你收着……十六……这辈子……能遇……能遇见你……我……很……知……足!”
“阿远,阿远!”
“来生……来生……我们再做……兄弟,我等着你……”
眼中最后一息光芒,瞬间逝去。
“阿远——”
一声绝望而撕心裂肺的怒吼在欣瑶耳边响起,她死死的咬着牙关,把头深埋在男人的怀里,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哭声。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哭声,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从此……再也……听不见了!
祖父,祖母,你们终于要带走他了吗?
……
“瑶瑶!”
整整半个时辰了,她就这样直直的立在廊下,一声不吭,无知无觉。
欣瑶闻声抬头,泪痕犹在,看到来人,却绽放出一丝笑意。
萧寒心揪作一团,快步上前,把女人拥入怀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蒋欣瑶泪如雨下。
夫妻俩就这样静静的搂在一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许久,萧寒柔声道:“去劝劝他罢,总要给他换了干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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