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细微末节的东西来挑刺,秀儿面对那些人得要底气,可底气不光是有人撑腰,嫁妆多了就会足够的,真正的底气得靠自己来养。
“承霜?”沐秀儿听她只说了一句就没声,只好回过了头。
张逸回过神,忙笑着继续宽慰:“你且安心,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家那头人多,你嫁过去肯定是免不了要跟着娘四处走动,我娘要教的应该都是一些应酬时要注意的事,简单得很。”
沐秀儿抿了下唇,踌躇道:“要不,你先给我说说,平日里我哪些地方不够好的。回头跟着娘学,心里也好有个数。”
张逸见她一副一年级新生开学前的模样,索性松了巾子,人向前,从后边着拥住人,唇在她脸上贴了贴:“我觉着都挺好。”
沐秀儿觉得她的话敷衍,不满地拿手肘子轻推她一下:“说正经的呢。”
“我说的也是正经的。”张逸人贴着媳妇:“你别小看了自个儿,你想想,这些日子,你同我娘一起说话,吃饭时,我娘皱过眉不,嫌弃过你不?”
沐秀儿细想了下,却是苦笑道:“娘乐不乐意,哪是我能看得出来的。”
“你哦。”听她竟这样答,张逸语气中带着无奈,她娘的厉害她晓得,可她不愿秀儿那样想自己的母亲:“我娘是会时常带着面具做人,可那是对着外头人的,她既然认了你这个儿媳妇,就一定不会再那样对你,以后你做得好她会夸讲,做得不好她一样会直接教训,你只管放心,那些对付外人的虚假,她不会用在你身上,她要对你笑那一定是真笑,要生气也不会给你好脸色,我娘从不会在自家人面前装样的。”
沐秀儿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话,联想到今日沈夫人对自己的态度,不由得生出了愧意,忙歉然道:“承霜是我不是,我不该那样说娘的。”
张逸自然不会怪她什么,下巴搁在她肩头:“你呀,肯定是先前被我娘给吓到了,”想了想,觉得自家媳妇这么怕她婆婆,多少也和自己讲的那些往事有关系,“我给你说说我小时候事吧,我娘看着硬,心其实可软了。”
沐秀儿明白她的用意,忙点了点头:“好呀。”
张逸略想了想,才慢慢说道:“我小的时候,是被养在庙里的,那会儿娘和族里正斗得厉害,家里的生意也在不稳的时候,内忧外患还得防着有心人对我下手,她很少来看我,每次来都是匆匆来匆匆去的,久了就生分了,我开口说话得早,可是,直到五岁我都没叫过一声娘。”
沐秀儿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不由得惊讶道:“五岁?”
张逸点头,那时候,她还留着前世的记忆,看着是个婴儿实则是个心智成熟的大人,刚出生就被调包送了出去,又总想着前世的母亲,对这辈子的娘就存着隔阂,她甚至还觉得这所谓的娘和梅花烙里的那个换孩子的福晋差不多,都是自私自立的人。也是因此,沈夫人来看她时,无论怎么哄怎么骗她都不肯叫娘。
“那娘得多伤心呀。”沐秀儿感慨,这世上当母亲的,大抵最伤心的事就是自己的孩子不愿叫自己为娘。
“是呀,她可伤心了。”想到那时,张逸也有些自责,不是看不到娘的伤心和难过,甚至几次都看到她泪流满面,可那会儿,她就是过不了心里的关卡,死活不愿叫。
“后来呢?又是怎么才肯叫的?”沐秀儿忍不住催问。
“后来,我出痘了,我娘赶过来,不眠不休地照顾我,一刻都不离,你不晓得,我娘她是没出过痘的,封姨怎么劝都不肯离开。”张逸忆起那时,她高烧不退,每每从昏睡中清醒,睁眼看到的总是母亲关切的脸,娘喂她吃药,帮她擦身,把屎把尿,哼歌哄她入睡,事事亲力亲为从不假手她人,连封姨都不行,有一次,她人醒了,眼没睁,就听到床边两人说话,封姨说娘没出过痘,劝她离开,可娘说什么也不肯,‘她是我用尽手段,千求万求得来的孩子,是我怀胎十月的骨血,她就是我的命。’当时母亲说的话直刺到了张逸的心里,人心是肉长的,直到那时,她才解了心结:“我头一回喊她时,她抱着我哭得都差点昏死过去,好在有封姨陪在身边。”
沐秀儿回过头,手指轻戳了戳爱人的脸:“你哟,可把娘的心给伤透了。”
张逸顺势抓住了那根指,放到嘴里轻咬了一下,胸口堵着的气才散了去些,嘿嘿一笑,插科打诨,“我那时不是不懂事嘛。”
沐秀儿抽回手,去拿了巾子往这人身上淋水,催了句:“你继续说。”
“后来,我病好了,娘对我说下次来看我时,一定把我接回去,谁知道还没回家,我又出了祸事伤到了头,救醒后,把之前的事全都忘记了。”张逸略仰了些头:“连着我娘全都忘记了。”
沐秀儿的手一顿,瞪着眼看着她失声道,“你以前,还忘记过一回?”
张逸意识到失言,嘿嘿一笑:“我这次也算因祸得福,连同上一次忘记的一块想起来了。”
沐秀儿没好气:“这样的因祸得福还是不要的好。”
“谁说的。”边说张逸的手边不老实地伸过去摸了把:“我得了这么大一个福,可赚大发了呢。”
“好好的又没正经。”嘴上这么说,沐秀儿心里还是欢喜的。
“那继续正经的。”张逸吃到了豆腐,暂时不去骚扰,继续说道:“出了那样的岔子,我直到六岁时,才被接回了家,我娘觉得我多灾多难,就格外的宠我,家里头上上下下也没有一个不听我的,久了,我脾气就养得有些大,实实在在的二房小霸王一个。”
沐秀儿素来觉得这人脾气好,沈夫人摆明也不是一个纵容孩子的,听她这样讲,好奇了起来:“你都怎么霸王的?”
“看到好好的花草就拔了,瞧见养着的鱼非要捞出来弄死,指挥着丫头小厮非要他们陪我胡闹。”张逸边说边笑。
“这算啥。”沐秀儿不以为然,像这样的事她小时候也没少干。
“那花是十五两银子一盆的上好牡丹,那鱼也要七两银子一条。”张逸添上一句。
沐秀儿一听到价钱,不禁连连啧舌:“你这哪里是霸王,分明是败家。”
张逸也不反驳,继续说道:“我娘本就觉得我在庙里养了一副闷性子,见我淘气反觉得这样好,就由着我胡来,直到我跑去书房,砸了砚台毁了书,还不讲道理的把事全赖在下人身上,我娘这才发了火。”
“娘她是怎么发火的?罚你了没?”沐秀儿来了兴致。
张逸抓了抓脸,很是郁闷道:“没骂没打,就让我自己想错哪儿了,然后冷着我,不让我跟着她睡了,不和我一块吃饭,也不抱着我写字。”提到时,语气仍带着一股子幽怨。
沐秀儿受不了她这作作模样,忍不住笑了:“一瞧你就是个黏娘的。”
张逸的指头在秀儿手臂上轻轻一划:“我小时候黏娘,长大了就黏媳妇。”
沐秀儿被她弄得也起了些心思,手在那平平的胸前摸了把,碰到那硬硬的小果时还轻弹了一下,惹得那人缩了缩。
心里想来个鸳鸯戏水,可这样的天气和环境着实不适合,张逸人往下沉,朝里水躲了下,见这人眼眸渐深,忙没话找话:“秀儿,你小时候黏你娘不?”话出口就有些后悔。
沐秀儿倒不似这人那般想得多,坦然道:“我和我爹看着亲些,我娘总说我是没良心的白眼狼,一见到爹就不要娘。”说到这里,面上又带出了那么些不好意思:“其实,我爱缠着我爹也是因为他总护着我,还总给我带好吃好玩的,到晚上,我还是喜欢抱着我娘睡的。”
见她这样,张逸神色也缓了,想到曾有人说过,大多LES都有些恋母情结,果真有些道理,又想再多晓得些她小时候的事,追问道:“那你小时候,是淘气还是乖巧?快给我说说。”
“淘着呢,我娘总说我投错了胎,像小子似的,后来就时常管教我,要拘我性子。”这话匣子打开了,沐秀儿忍不住多说了些儿时糗事,什么抓鱼时掉河里,爬树时卡在半道下不来,逗鸡时反被鸡啄,瞧见男孩子玩尿泥,回家问娘她怎么没有长那玩意儿,新裙刚穿就摔破洞,怕被娘骂偷着自己补,结果手指扎的全是眼,那洞越补越大最后还是挨了罚,骑在爹的脖子上背汤头歌一得意扯断了爹的头发,许多许多快乐事,终是在父亲离世后不再有。
张逸静静地听,这人神情变了,声音低了,眼红了都没有插话,直到最后她长叹了一声,垂了眼睫,她才凑过去,一把将人紧紧抱住。
沐秀儿微怔,含着的泪珠子顺着脸颊滚落到了水中,回抱住那人的腰,唇角露出了暖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