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肖太平和李五爷的合作也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李五爷在肖太平的煤码头上看出了省力省钱的门道,就想用肖太平的码头运自己窑上的煤,先是出银一千四百两和肖太平合伙扩大了运煤船队。后来又和肖太平商量,干脆把李家窑交给肖太平一起弄着,自己专做运煤卖煤的二掌柜——不但运卖自己窑上的煤,也同时运卖肖家窑上的煤。第二年——光绪元年,白家窑也在肖太平的力主下修建了通往大漠河煤码头的路道,李五爷就连白家窑的煤也一同卖了起来。
到得光绪二年,除了王大爷的王家窑,桥头镇采煤业和运销业的第一次大联合不显山不露水地自然完成了。水路直运和联合采销,大大地降低了白肖李三窑成本,也在客观上形成了强大的资本群体对日渐强大起来的劳动力群体的威慑力。
自然,桥头镇煤窑业史上这第一次大联合不同于后来那些煤矿公司具有现代意义的组合、兼并和扩张。这次联合的基础并不牢靠,没有什么股份、控股之类的说法,也没有谁能对三家小窑的资本进行统一调度。白二先生、肖太平、李五爷不论产煤还是销煤,都是各记各的账。利益行为上互为依托,也互为控制。肖太平控制着李五爷的窑,李五爷控制着肖太平销出去的炭,而白二先生执掌的总账房则控制着三家的银炭进出总账。
运煤的大木船一条条下水,满载着桥头煤连樯南下时,三孔桥下的大小花船上的姑娘却陆续上了岸。桥头镇卖淫业历史上的花船时代进入了落幕前的尾声,而名副其实的花窑时代开始了。
光绪初年的桥头镇,常年在白肖李王四家窑上下窑的单身窑工已不下两千号人,加上煤码头和船队上的力夫,就有两千五百多号人了。冬春两季农闲时,四面八方的人都到窑上来挣现钱,镇上竟是一片人头攒动的景象,比漠河城里还热闹。这样一来,大小十几条花船和二十几个姑娘就远不能应付越来越多的青壮男人了。玉骨儿便于光绪元年春,在三孔桥下沿盖了八间青砖红瓦的新窑房,自己上了岸,也把新买的一批姑娘安置在岸上。光绪二年,玉骨儿又在八间窑房两头盖了十二间东西厢房,除却一条成色尚好的楼船,卖掉了余下的全部花船,把大部分姑娘都拉上了岸。
桥头镇有名号的花窑这一年正式出现了。花窑名号叫“暖香阁”,是玉骨儿请了场花酒,让秀才爷起的。
暖香阁开张那日,肖太平、李五爷和漠河城里的几个爷都到了。白二先生被肖太平硬邀着,也破例到了。玉骨儿用上好的美酒和新来的姑娘招待了各位爷,后来还把一个名叫小香的姑娘送给白二先生做了三太太。白二先生过意不去,送给玉骨儿一条路——出银修了暖香阁门前到三孔桥头的一段黄泥路。路修得正经,矸石打底,上铺细石渣,宽约两丈,极是平坦,雨天再不沾脚,大人老爷的车马轿子能一无阻挡地直达暖香阁门前。
也是在这一年,由肖太平牵头,肖白李王四家窑王捐银,修建了从镇东到镇西的盛平路。同时,肖太平又独自出钱修了从桥头镇经肖家窑到侉子坡煤码头的车马大道。加上原有的老路,一个以桥头镇为中心,串连四家小窑和煤码头以及皇家官道的道路网便形成了。这使得后来官窑局的道员总办赵老爷一眼看上了这里,堂堂朝廷的官窑局没设到漠河城里,倒设到了这名不见经传的桥头镇上。
朝廷起办官窑这时已初露端倪。光绪元年六月圣母皇太后懿诣恩准李中堂煤铁开采的奏请。光绪三年八月,李中堂正式在北地开平镇窑区设办官窑局,以西方列强的现代洋井之法大规模开采煤炭。桥头镇进入官家视野,进行现代化的西法开采,也只是时间早晚的事了。
漠河知县王大人的态度因此发生了变化,再不说桥头镇煤窑“大匿巨凶”,“藏亡纳叛”。逢到城中绅耆人等骂起桥头镇煤窑,王大人总说,李中堂是对的,现在看来,要富国强兵非得掘煤冶铁不可。到得王大人因漠河教案撤了差,钱宝山钱大人做了漠河知县更一头扎到了桥头镇窑上,和肖太平打得一团火热。
那时,没有谁会料到,后来——光绪十七年的官窑局会给桥头镇带来一场巨大而血腥的灾难,肖太平竟会那么绝望地倒毙在和官窑局、大洋井的血泪拼争中,就此结束了他所代表的小窑时代,也结束了肖氏家族的一代繁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