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朝贡,我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
一想到每个季度都要上交的杜卡特,我也有些不满,咬牙道:“我想我并没有违背我们的约定,苏丹陛下。”
苏丹双手交叠,身体慢慢前倾,让人联想到逐渐靠拢的恶狼:“你是说,你没有扩张你的领土?也没有反抗我的野心?”
“没错,苏丹陛下,我和君士坦丁堡对您的忠诚,上帝和胡大都能见证。”
苏丹摩挲着大拇指上嵌着红宝石的扳指,这么好的成色,只有罗马尼亚才会出产:“那瓦拉几亚人为什么会附庸于你?”
“哦,瓦拉几亚公国的大公是我的追求者,他向我求婚,并愿意献上公国作为聘礼,即使我拒绝了,他依然坚持要把领土献给我。”
我听到苏丹深深吸了一口气,但他抖了一阵,并没有咆哮或是命令旁边的耶尼切里把我砍了,而是又问:“波西米亚的那些胡斯党狂热信徒,总不见得是仰慕你的美貌,也想把领土献给你吧?”
快,快用你无敌的雄辩术想想办法啊!
“这个,那些捷克人呢,和天主教会在教义上产生了一些分歧,主要是做圣事时喝不喝红酒与面饼里要不要放培根……他们更认同正教会的教义与典礼,因此想要成立一个独立牧首区,您对正教会的习惯可能不太清楚,牧首区之间呢,是不相互统属的。所以君堡只是派一些支持喝红酒和吃培根的神职人员去协助他们改进饮食,噢!原谅我,苏丹陛下,我忘了您既不喝红酒,也不吃培根!”
玛纳,救我啊!
安娜!我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我们不应该是血脉相连的吗!快听到我的召唤,过来把这家伙砍成五段啊!
只要,只要杀了他,我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最后一个问题,康丝坦斯,你并不是真心实意的臣服于我吧?”
呃,这他妈还用问?
你得到了我的朝贡,还想得到我的心?本国的国号是元老院与罗马人民,不是朝鲜!
但人在房檐下,我逼着自己硬是挤出一抹媚笑:“我对苏丹的忠诚自然是货真价实的……”
苏丹还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鬼话:“就在这一刻,奥斯曼的使节团正在外面的大厅里接受你献上贡金吧?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现在理应在接待奥斯曼使节团的巴塞丽莎,却出现在这里,面见一个土耳其商人?在你的心中,封主还不及一个商人分量来的重?”
“呃,这个,要吃饭的嘛,要吃饭的嘛……”
这话连我自己都不信,来,杀了我吧,我妹妹会替我报仇的。我死了还有安娜继位,你膝下无子,死了以后,你的亲戚起码要打三场内战。
穆拉德原本盛气凌人的气势烟消云散,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巴列奥略家的丫头,你根本不相信我是为了和平对吗?”
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我索性破罐破摔:“您也不会相信我是甘心臣服于您的吧?”
穆拉德叹了口气,身形佝偻下来:“我知道你做着复兴罗马的幻梦,你不是傻子,也应该预见到,这场幻梦醒来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为了你的愿景而失去性命。为了这个陈腐的帝国,虚无缥缈的名字,自欺欺人的教义纷争,你还要牺牲多少人?倒不如安于眼下,好好照顾你的人民,不要再去想那些虚假的东西。”
“统治者的首要职责是让臣民不至于饥寒,而不是驱策他们为了你的野心而送死。只要你保证不再对外扩张,好好统治君士坦丁堡,我也绝不会再进攻你的领土,包括你哥哥的摩里亚在内。”
“无论你是否相信,我,穆拉德,奥斯曼的苏丹,的确是为了和平而来,我真诚的希望你能放下以往的成见……”
要不是我受过教育,换成寻常人,说不定已经信了。
这时候我应该痛哭流涕,悔不该当初,向苏丹陛下磕头认错,发誓一定好好当君士坦丁堡的帕夏。等他一离开君堡,再继续实施罗马复兴的大计,如果可能,直接摔杯为号,五百刀斧手送他去见胡大。
是高等教育害了我,没来得及开始表演,父亲教导的辩证法已经控制了我的思想:“那你怎么解释先前劫掠塞萨洛尼基?若苏丹真的心系和平,那座城市怎么会被焚为焦土?”
穆拉德悲痛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相信苏丹本人爱好和平,是一个喜欢经书胜过刀剑的学者,儒雅随和。
可他是奥斯曼的苏丹,如果他不能带着手下的突厥人去劫掠,去征服,去满足那些军人对战功和战利品的渴望,如果他不能带着狂热的大食教徒向四面扩张,如果他不能为日益增长的族群获取更多土地。
那么即使是最忠诚的臣子,也会停止支持苏丹,国家这头利维坦的意图与驾驭者的品性没有关系,当它饥肠辘辘时,人类身上一切美好的品质,都会在它的吼声前黯然失色。
如果穆拉德不带着贪婪的军队去劫掠塞萨洛尼基,以耶尼切里为首的奥斯曼军人不介意换一个愿意这么做的苏丹。
苏丹见自己的诚意完全没有效果,脸上透露出长途旅行的疲惫:“康丝坦斯,我根本不想做苏丹,可我没得选,作为我父亲的儿子,作为这个家族的成员,不成为苏丹,就只有死。世间还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知识,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你也是研究星象与医学的学者,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明白,我很明白,如果你不是苏丹,我也不是巴塞丽莎,说不定我们还会成为好朋友。
苏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你选择了一条注定会与我为敌的道路。”
“那等我兵临城下时,希望你不会感到震惊,因为你的选择使我只能这么做……啊,这座众城之女王,恐怕又要遭受一次战火的蹂躏了。”
不会的,只要我把天理拳劲激发出来,再驱动庶人剑和以太追光剑……
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
身体自行动了起来,化指为剑,以闪电之势戳中了穆拉德的额头,旁边的耶尼切里士兵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穆拉德先是浑然未觉,话说着说着,突然伏在桌子上,似是体力不支,急病发作般喘息道:“你该不会以为,杀了我就能解决问题吧?”
“什……什么?”
穆拉德咳出一大口血,溅满了桌子:“我……只是苏丹陛下的替身,陛下的话,我已经全部传达到了,而您的回答,我也……”
他话还没说完,就断了气,面部的皮肤微微蠕动,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人,只是与苏丹的面貌颇为相似。
另一个士兵架起替身的胳膊:“您的回答,我会传达给苏丹本人,希望您已经准备好迎接苏丹的怒火。”
替身?为什么会是替身?
不,为什么我会没想到这一招?穆拉德你算计我!该死的,这场暗访根本就是陷阱!
完了,完了,以现在的兵力,恐怕防御君士坦丁堡都有些勉强,如果他去进攻摩里亚,我根本抽不出兵力去帮助二哥。
难道,真的天要亡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