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愤愤地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可那石猴却……”他将两人对话重述一番,女童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心里不禁一阵好笑,但表面却仍是多有严肃。
片刻,她道:“真若如此,那这石猴倒也真有几分佛性。”
少年颔首:“确实,若菩萨知道了,定会欣喜,石猴天生就是佛门中人。”
女童倏然一笑:“可要是菩萨知道你连这件小事都办差了,恐怕又没有什么好心情了。”
少年顿时又露苦色。
女童眼眸一闪,迅速想了想,便道:“菩萨给的时间还多,不如让我去试试?”
“啊?你去?”
“怎么,你小看我?”
“不是,可我走时,那群猴子已经为了猴王之位打起来了……”
“哼,那又如何?那群猴子真的打出一位猴王来倒也简单了,我随后便能给他们再换一位!”
“这……好吧,你可以去试试,但记得千万不要暴露了身份。石猴是否做猴王都只是顺势而为,你可莫要因小而失大。”
“知道了!”女童草草应了一声,接着便眼神明亮,满是期待地乘云而落。
……
花果山外。
王鲤跟着几位樵夫,却发现对方收获满满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山外留宿。
那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屋,旁边还有几座棚屋,内里噼好的木柴堆放了一摞又一摞。外围有木头栅栏,院里还布置了陷阱,入夜之后,火光常明,还有人交替值守,很是谨慎。
王鲤一身猴毛,又有灵力在身,虽然未曾修行,但也无惧寒冷。
翌日,几架马车从远处驶来。樵夫们开始装柴,来者则在一旁清点,最后双方在现场钱货两讫。
王鲤转而跟着马车。
时至正午,王鲤终于看到了前方的城镇。
傲来国只是人间一小国,比不得中原之地,眼前的城镇虽然看起来更像是一座村落,但听旁人所言,已经是一座大城了。
王鲤并未贸然闯入,更没有偷几件衣裳穿着就当自己是个人类。
他只是静静地待在城边林中,寻了棵大树,便开始酣睡。
入夜,王鲤精神抖擞地醒来。
进入城镇,他挨家挨户地开始查探,也不多做,也不多说,只是听和看。
看似盲目,但他很快就寻到了线索。
“那国都的王道长据说是个得道的高人,既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又有医术高绝,可活死人肉白骨,连国主都十分信赖,好像不日便要将其奉为国师。不如我们明天也去拜访他吧?”
“不是,好端端地找王道长做什么?我又没病!”
“嘁!有病没病我还能不知道吗?”
“你这女人!”
“我怎么了,你自己不行,我还帮你出主意,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我哪里不行了?你简直不知羞耻!”
“嗯?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我不说了!”
聊的话题有点意思,信息也是王鲤需要的。
他面向傲来国国都,星夜兼程地赶路。
天光微亮,王鲤来到目的地,城墙耸立,兵将巡逻,这里倒是有了城池的模样。
白昼降临,他又开始睡觉,夜晚之时,复又出行。
如此行动,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主动接过任务后一直缀在他身后的女童却感觉十分难受。
“这死猴子怎么那么喜欢昼伏夜出,怕不是生错种族了吧?!”女童咬牙,却又不得不跟着王鲤。同时,她也能察觉出王鲤的心思,“这死猴子倒也谨慎,生怕被人发现,他偷听那么多人的讲话,恐怕就是为了找一个得道高人。哼,这世间哪有这么好找的高人,一两个普通的人族炼气士,都能被这群凡人吹出花儿来,他们又哪里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仙佛。不过,他对自己的身份来历倒是挺执着,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跟着王鲤一路探听,来到道观门前。
女童双眼泛起金光,而后点头:“没想到还真有炼气士,看模样似乎要渡劫了,可惜,他哪知道什么石猴?”
她的视野穿透层层墙壁,望着内里的景象。
看到王鲤站在一名老道身前做出稽首的动作,她不禁眉头一皱。
又见两人交流一番,那老道先是面色为难,接连摇头,而后随着王鲤的言语,他的神情稍稍舒缓,最后突然洒脱一笑,抬手便点在王鲤眉心。
女童嗤笑不已:“天生石猴,却跟一个凡人学修行?”
道观里,王鲤得了修行之法,开心地连连作揖。
即将渡劫的王道长将他扶住,又把他送至道观门口。
王鲤礼貌地拜别。
老道含笑抚须,略带遗憾地摇头,他不是不收弟子,而是无法收一只猴子作为弟子,哪怕对方看起来没有半点血煞凶恶之气。不过这猴子极具灵性,说不定将来真有得道之日,他的天劫不日将至,眼下结个善缘也好。
王鲤离开道观,又入深林,寻了一处洞穴,掰着腿折腾好一会儿才盘坐下来。他不知道现在就有人跟着他,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肯定会有人盯着他,只不过他认为的至少都是大罗,没料到其中竟然还会有女童这样一个比较低端的角色。
盘膝而坐,本身不难,但作为一只猴子,至少不应该信手拈来,不是动作要领的问题,而是习惯的问题。
女童也的确看得一阵发笑。
只见,石猴刚一闭眼,周遭灵气顿时便涌动起来,飞快地注入体内。周天运行,灵力衍生,石猴一身黄毛跟着闪耀出澹金色泽,原本瘦削内凹的面孔忽然间便被衬得英武不凡。
天地灵气的波动越来越强,肉眼可见的,一个灵气漩涡迅速生成。
石猴端坐在漩涡正中,修为开始飞速提升。
凡人所谓的修行境界和瓶颈根本就不存在,他像是本就已有仙境修为,但灵力却消耗一空,如今只是在补足灵气而已。
一个日夜的功夫,石猴的修为已经约等于人族修行的炼气化神之境。
“好快!”女童讶然。虽然她生来为仙,可也见过太多的凡人,也知晓从头开始修行的艰难。怪不得菩萨对他如此看重,天生石猴虽然没有如她一般生来的修为境界,但天赋也果真非凡。
石猴醒来,暂且结束修行,易容改面入城,买来一柄寻常的铁剑。
当女童看到石猴握着铁剑笨拙地在林间挥来舞去,甚至偶尔一不小心还会把铁剑扔出去时,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三天后。
山中忽地一声震响,平地惊雷乍起,响彻天穹。
距离数十里外的傲来国国都亦对此清晰可闻,方圆之地,无数凡人纷纷抬头注目。
便见,一道剑光陡然冲霄,接天连地,宛如不周。
剑光逐渐凝实,化作一柄煌煌天剑,剑体白金,外覆紫色雷霆。
女童笑意全无,尽是震惊。
倒不是这剑意真的如何惊天动地,而是石猴表现出来的进步速度实在太快了!明明第一次连握剑都不稳,却在短短三日内悟出剑意,甚至将其化虚为实,这究竟是什么见鬼的天赋?!
剑意一出,石猴修为再度提升,类比为练神返虚,可进度却更快了,好似根本不需要炼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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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猴离开洞穴,以术法遮掩形貌,游走傲来国。
当他进入佛寺之后,女童欣慰地点了点头。
当他踏莲离寺之时,女童半晌都合不上嘴。
“木吒说得没错,他果然天生就该是佛门之人……不,佛门之猴!”女童认真地说着,好似忘了石猴之前因修行道门之法而三日悟出剑意的事情。
此时,女童也终于从看戏的心态中醒悟过来。
“不能继续看下去了,必须尽快让他按照菩萨的安排行事!”
……
王鲤一边重修剑诀,一边再入步步生莲,两者皆是从有到无,再从无到有,给他带来的感悟也更胜一筹。
只不过关于境界修行,他却基本上毫无体验。
就说元神。
后世修行,独立为元神境,现在则是炼气化神。
石猴的元神,在吸纳灵气运行周天的时候,没有一点点预兆,无比自然地便修成了。
如果说之前王鲤还能以颜值和帅是一辈子的这种借口来安慰自己,那么现在他恨不得自己真的是一只石猴。
这就是账号角色太过高级带来的坏处,升级实在太过丝滑,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被借鉴的意义。唯一的好处,就是王鲤可以先行体验更高修为的实力,将来破境之后不需要花费时间来实践和调整。
而抛开对修行境界的帮助,王鲤能得到的就有功法、神通和实战经验了,与之前所想相同,倒也谈不上落差。
《玄霆剑诀》,那位王道长传给他的法门。
王鲤也没跟这位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本家多说什么,只是言辞恳切、神态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生而通灵、一心向道却苦无门径的现状,不求对方收他为徒,只求一道法门,最寻常普通的也可,将来若有所成,必有回报。
王鲤说得不假,如果有后续的话,他肯定会回报这位王道长,哪怕因果纠缠跨越时空,他也不会食言。同时,他也不惧对方是否会因此而将他擒拿下来,驯猴耍猴,他的底气从未像现在这般充足过。
所幸,这位王道长没有恶心邪念,确为有道之士。
传给王鲤的法门也不是普通货色,而是他自己独创、精修至深的功法。
玄霆剑诀,雷与剑合,攻伐不俗,天象惊人。
王鲤本就修炼过“风雷变”,再修玄霆,自然进境迅速。
休整数日,王鲤决定出海。
傲来国终究是小地方,东胜神洲也不是四大部洲的核心之地。
南赡部洲,更加精彩!
当然,他没有草草地弄一个小木筏就冲入海中,而是花钱登上了一艘往返于两大部洲的大船。
凡人从来都不是一无是处,四大部洲皆有人族,人族之间互有交流,如此便不会缺少交通工具。
只是问题就出现在王鲤登船之后。
船只出海,风浪骤起,一位老人看着海上的景象,虽然很不甘心,但为性命之计,只能下决心返航。
“老人家,请问这风暴何时能歇,船只又到何时才能出海?”王鲤问道。
老人摇头叹气地说:“唉,不知道,这种风暴来得奇怪,去得也无征兆,可能我们还没有回到岸边它便消失了,也可能我们等上一两个月它都不会停歇。年轻人,听得出来你很着急,但是没用,海上不必陆地,一个不小心就得掉进海里喂鱼,你可千万不要乱来!”
老人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王鲤从善如流地点头。
返回岸边,下船后,他返回花果山,遍地搜寻灵材矿石。
每有一分收获,便将其融入体内。
剑诀的修行是可以积累经验作为参照的,王鲤本想等到达南赡部洲之后再行动,可现在不动也不行了,凡间的铁剑显然不能满足御剑飞行的要求,而他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再去找王道长请求帮助,毕竟对方也快要渡劫了,和他牵扯越多,于对方而言殊为不利。
哪怕这是过去的时空,王鲤也没有忘记谨守本心,不可恣意妄为,横生业障,以免平白污了道心。
花果山,仙境圣地,大地之下,灵材并不稀少。
王鲤汇聚诸多材料,也不讲究配比是否合理,每到手一份,便直接开炼。
途中,他又看到了花果山上的猴群。此时众猴已经有了一位猴王,那猴儿身躯健壮,眼神锐利,十分威武,只是脸上有一条结痂的伤疤,身上也有几处光秃秃没了毛发的伤口,一看便知道它经历过惨烈的战斗。
王鲤默默送上祝贺,自身隐匿不显。
这一日,他正在寻矿,忽地听到求救声。
耳朵一动,却是女子呼喊,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促。
王鲤面色一阵古怪,感觉自己一只猴子似乎突然就变成了唐僧。
须知,这里是花果山深处,身强体壮的樵夫尚且不敢入内,更为柔弱的女子如何敢来?
他本想置之不理,可紧接着便听到了猴群的叫声,辨别声音传来的方位,大致可以知道猴群正在追逐那女子。
王鲤眉头一皱,转身离开地洞。
回到地表,只见前方灌木丛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方密林中一道道影子急速前窜,猴子们一边尖叫,一边朝地上掷出各种物品,有石子树枝,也有瓜皮果实。
倏地,一位女子神色仓皇地从灌木中冲出,她一眼便看到以术法变幻成人身的王鲤,顿时面上一喜,可一秒过后又是惊慌,她一边跑一边喊:“快走,这些猴子疯了!”
王鲤撇了撇嘴,站立不动。
女子焦急大呼,王鲤不为所动,最后她脚下一绊,直接在王鲤身前跌倒。
演技一般,比杜小玉差远了。
可女子仍是抬起头来,催促道:“你快走吧,不用管我,这些猴子只会追我,不会管你的。”
王鲤:我寻思我也没管你啊?
他走上前去,将女人拉了起来。
面对猴群的投掷,他手捏剑诀,一缕剑丝跃出,在身前飞速闪烁,仿佛结成一张剑网,将所有来袭之物统统在身前绞得粉碎。
猴群见此,不由纷纷一顿,愣愣地看着王鲤,不敢再动手了。
女子起身,见状不禁大骇大喜,“原来是仙长当面,还请宽恕凡女无礼之罪!”
“不知者不罪。”王鲤应了一声,问道:“此乃花果山深处,多有勐兽,你一女子,为何孤身来此?”
对方闻言,面色凄苦,几欲垂泪:“仙长容禀,凡女乃是傲来国人士,家中父亲数日前进山采药,一直未归,凡女忧心不已,等待数日,心急如焚,不得已只能入山来寻。我方才在一处溪边看到了父亲的衣物残片,朔流而上,却遇到了这群猴子,它们一见了我,便龇牙咧嘴,拼命朝我丢东西,我无法与他们言说,只能逃跑。”
说着,女子摸了摸额头,顿时指尖染血,却是方才被一枚石子给砸破了。
王鲤蹙眉:“山中险恶,你一女子更是危险,不如我先送你出去,然后帮你寻找父亲。”
至此,女子终于落泪,摇头道:“仙长好意,凡女心领。只是我方才逃跑路上,已是见到了……父亲的残躯。”
她呜咽不止,泪水涟涟,倒也像模像样。
王鲤:“节哀。”
女人颔首,哭啼着说:“我父亲恐怕也是遇到了这群猴子,想他一生与人为善,最终却落得这般结局,真是没天理。”
王鲤看了看猴群,默然无言。
女人又说:“这偌大猴群,若为祸一方,不知道还要害了多少生灵姓名,我知山中还有樵夫,稍后必然要先告知他们,否则将来难免还会有人遇难。”
王鲤反驳:“也不一定是猴群做的。”
“可花果山中就属猴群势大,那些凶勐的野兽面对猴群也要退避三舍。”
“若猴群不凶一些,不护着自己的地盘,又如何生存繁衍?”
“那也不该无端暴起,行凶伤人,甚至是杀人害命。我父亲之事尚为揣测,可我方才所见所遇却真实无二,若未得仙长相救,凡女恐怕……已身死矣!”
王鲤顿了顿,才言:“你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女子抹着眼泪儿,带着哭腔说:“若?
?王英名,便能约束猴群,不使其随意伤人;若猴王强大,便能守护猴群,不使其受到戕害。”
说罢,她垂首耸肩,似在无声啜泣。
王鲤面露思索。
心中却道:好熟悉的说辞,这是将两条路都给我堵上了?
如此一想,他又疑惑起来。
这女人,是谁所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