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的时候一边回忆一边有几分吓到的样子,时常动不动就心有余悸地拉着坐在她旁边人的手壮胆。
“好家伙,合着不是牛要疯让你害怕,倒是那口假牙让你害怕。”话多星又逗得大家笑得直拍桌面,意思是梅琳一个女性不怕七十多岁的男人,竟然怕一口假牙。
他们后面又聊了一会,然后又如群鸟样一哄而去了。我觉得我没必要跟去,想去白鹭村那里走,有树这个最好的向导,而且我也慢慢喜欢跟树两个人待在一起那种安静,就感觉天地四周都是安静的,心头是安静的,安静得放心,安静得踏实。
晚上我喜欢趴在树以前用过的书桌前写作,我的小说还真就把白鹭村写进去了,但是不叫白鹭村,叫鹭庄,树也不能写作树,换了个文学一点的名字,叫苏宝玉。写小说需要很安静的氛围,树家晚上格外的安静,吃过了饭之后,忙碌完所有家务,洗了澡就各自上床躺着了。我就沉浸苏宝玉在鹭庄和另外一个女子的爱恨情仇当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写着写着,尤其每次描写苏宝玉人物形象的时候,我不知不觉就会想起树的样子,树笑起来宛如向日葵那般温暖舒服的样子。
树平常是不会来打扰我创作的,他很理解,也很支持我的创作。尤其是当我跟树分享了我当初想要一心一意走写作这条道路被我父亲嗤之以鼻地反对的故事之后,树就显得很气愤地说:“怎么可能这样?有梦想不应该是好事吗?不应该是值得鼓励的吗?没事,你爸爸不支持你,我支持你。”树拍拍胸脯说。那一刻,我是真的很感动,虽然跟树认识不久,但是树这样的男孩子,在海港市还真就找不出几个来,我觉得树远远够资格比得上那些海港市出身优越的男孩子。树多么善解人意啊!多么懂女孩子的心啊!多么懂我啊!
可有一晚,树轻轻敲了敲门,问:“灵儿,在写小说吗?”我犹豫了一下,到底要不要开门给树进来,后面觉得树比小说重要,哪怕我对小说再痴迷,现在树都比小说在我心里的分量重要了。
“没有,在修改而已,不影响。”我起身去开门给树。
“方便吗?”树没有进来,很礼貌地在门口询问我的意见。
“方便啊!”我回过头看了看我的房间,并没有发现散乱的衣物,说。
树直直走了进来,走到书桌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灯泡,说:“怕你晚上写小说看不清楚,弄坏眼睛,给你换个亮一点的灯泡。”说毕,树就伸手去拧开书桌上面吊着的灯泡,换下来,装上新的灯泡上去。树试着打开了一下。
“真亮。”我发自内心地夸赞道:“树,你真厉害,什么都会,还那么心细如针”我的心里又再一次被树的温暖感动着,仿佛全身的血液在沸腾着,心里油然升起巨大的幸福感,幸福就像棉被,把我包围了。
树羞涩地笑着,有点不好意思,反复摸着自己的头,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我,在明亮的灯光下,树好像发现我看他的眼睛有点不对劲了,我那时候心是飘飘然仿佛飞升起来的,人也好像喝醉了一样醉醺醺的,就很想好好地看着树。于是,树发现我的眼里那份异样之后,又仿佛全身被电击一般,一下子抖擞了精神起来,说:“那没什么,我就先出去了。”说着,他就要往门口外面走。
“等一下。”我说。
“怎么了?”树问。
“你不是说你想学写作吗?”我走到书桌前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方格的草稿本,说:“我教你,来,今晚开始。”
树难以置信地瞪着大眼睛,但又有点想逃避我看他眼神时的异样,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我也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我们都不说,我们却已经有了一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树犹犹豫豫,最后面还是走到我的旁边拿了张凳子坐下来,我闻到树身上来自树林间树木的芳草清香的味道、来自江河湖海水里的味道、来自早间的晨露,晚间的清风的味道。这味道格外迷人,会让人神志不清,头晕目眩,还会致人成瘾,难以戒除。
“以后每个晚上九点过后就,你就过来我这里,我先给你讲一些写作的技巧,后面你拿着本子在书桌另一边写。”树点着头,像个好学的学生开始了他写作的学习生涯,他的底子并不低,也有了高中毕业,而且是成绩很好的那种,教起来悟性很高,一点就通。
我把书桌分成两半,我坐左边,树在右边,这样的情形让我想起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在私塾读书时分床睡的样子。写作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在一起认真地写作,房间就突然变得死一般安静,安静到可以听见水性笔划过方格草稿纸面的沙沙声响、安静到可以听见房间无数的虫子扑向灯泡撞击发出的兵乓声响、安静到可以听见山里鸟类发出迫切求偶的鸣啾声响、甚至安静到可以听见我跟树心脏里面四个腔收缩和舒张的突突声响。
我们共处一室,我们紧张地吞咽着口水,我们强烈地感受着背后静默地站着丘比特之子手持爱情弓箭,此刻箭头正锐利锋芒地对着我们。我们不能言语出来它是怎么来的,也无法言语出来那种快乐和忐忑之感,更无法言语出来那种两个人就要融在一起的愿望和念头,我们只能被内心深处的愿望牵着往前走,被爱情的火焰焚身燃烧着。
我知道,这一次我们一同沉进了一条河里,而这条河我是可以跟树一起游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