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伸,布满整个镜面,穿过荡荡虚空,把所有的水镜联结起来,构成一张四通八达的巨大网络。
水镜四处游移,处处拦住电光幻影。闪电撞上水镜,要么反射回去,要么进入水镜,顺着金丝流蹿,经过水镜的折射,能量反复衰减,最终化为乌有——
千百面水镜结成了一道奇异的屏障,看似柔弱至极,却把无坚不摧的闪电拦在外面,燕玄机使尽解数,也无法逾越半步。
“来!”南溟岛主一声狂喝,分散的光影聚集到他身边,层层叠叠,膨胀虬结,化为一个撑天立地的愤怒巨人,通身燃烧蓝白之火,两眼喷溅闪电的碎屑,须发根根倒立,如同闪耀的狂蛇,它的面目与燕玄机不尽相同,更粗犷,更雄壮,如同天道者在天幕之上的伟岸投影,淹没了头顶的星光,把整个玉京踩在脚下。
水镜并未闲着,化零为整,变成十面巨镜,分在上下八方,团团围住大魔师,浮浮沉沉,飘移不定。
“去!”燕玄机笔尖一指,“巨人”一步跨入巨镜。人形的轮廓消失,电光如大江大河一样在水镜里奔腾流淌,很快布满了所有的镜面,电光不见暗淡,反而更加炽亮,水分急遽蒸发,水镜不断萎缩。
天宗我挥笔之间,水镜来到身前,融合成一个巨大的水球,其间金丝密布,恍若一只横亘天地的巨眼,电光困在里面,周而复始,疯狂流转,很快合而为一,变回模糊人形,就像母腹中的胎儿,双手抱膝,蜷缩成团,巨大的光影在水球的曲面下夸张地扭曲。
“婴儿”蠕动一下,猛地向外舒展,闪电如同利刃,切开光滑的球面。
这一刻,两人的力量都达到了顶峰,水球无法承受,轰然爆裂开来,闪电到处流蹿,白茫茫势有如奔腾的兽群,偌大的忘墟变得苍白如雪,燕郢也几乎丧失了视觉,除了白色一无所见。
过了好一阵,白光终于散去,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大地惨被掏空,多了一个巨大的深坑,直径约有数里,燕玄机站在边缘,隔着凹坑与燕郢遥遥相对。天道者身形佝偻,羽衣破碎,嘴角血迹未干,脸色苍白惨淡,唯有双眼光亮慑人,就像永不熄灭的火焰。
“真麻烦,”天宗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个身体不听使唤。”燕郢回头看去,魔师站在不远,身上布满焦痕,皲裂的伤口深可见骨,清俊的面孔微微抽搐,忽然左膝跪地,喀地吐出一口鲜血。
“大魔师!”燕郢轻呼。
“别担心,”天宗我抹掉血迹,眯眼望着燕玄机,“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天宗我,”燕玄机深吸一口气,尽力挺直腰身,“你想要忏悔吗?”
“忏悔?”大魔师失笑说道,“忏悔什么?”
“人之将死,总要回顾平生,”燕玄机冷冷说道,“你这一生罪孽深重,除了忏悔,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可做。”
“大言不惭,”天宗我轻蔑一笑,“你杀得了我?”
“你伤得比我重。”
“得了吧!你也伤得不轻。”
“加上它怎么样?”燕玄机打个响指,空中传来一声清越的鸣叫,火球从天而降,落在他的手心,收起翻腾的烈焰,化为金芒四射的大鸟。
天宗我凝目打量黄鵷,忽然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忘墟吗?”
“我不想知道。”
“告诉你吧,为了……逃跑。”大魔师抓住燕郢、左脚一顿,地面变得稀软如油,两人陷了进去,刹那失去踪影。
事出突然,燕玄机愣了一下,忽听黄鵷尖叫:“那是地龙!”
地龙埋伏地下,软化岩石,让大魔师土遁逃走。燕玄机又惊又怒,一跺脚,也沉入地下,黄鵷放出涅槃之火,化为火焰漩涡,熔金化石,所向无前,硬生生打穿地壳,紧紧咬住地龙不放。
地龙天生土性,穿行地下,如鱼得水,燕玄机和黄鵷使尽解数,反而越落越远,前方豁然一空,来到一个洞窟,不见地龙踪影,迎面飘来一股恶臭。燕玄机扫眼看去,黄光点点,密如繁星,黑暗深沉浓郁,还在起伏蠕动。
“乌有蛇!”黄鵷轻叫一声,黑暗纷纭散开,变成无数长溜溜的怪物,乌漆墨黑,飘渺不定,头顶两点黄光,如同煮沸的沥青。
“黄鵷霹雳火!”燕玄机笔尖上扬,写下火一样的文字,黄鵷跳到笔尖,发出一声长鸣,洞窟一下子明亮起来,涅槃之火怒潮汹涌,周围萦绕雪亮的电光,电与火水**融,呈现出一种奇异瑰丽的紫红,蛇群逃蹿不及,全被卷入紫火,挣扎之间,真正化为乌有。
紫火追逐蛇群,充满了整个地底,直到把所有的妖蛇焚烧一光,天道者才收回电火,举目望去,黑幽幽尽是地道的入口,延伸无尽,歧路无穷,其间空旷死寂,没有任何生机——这些通道都是乌有蛇开辟,所过之处,也把遇到的生灵尽数吞噬。
燕玄机驭剑飞行,过了半晌一无所获,因为乌有蛇的阻挠,天宗我和地龙早已逃得不见踪影,无奈之下,他只好返回地面。一场恶斗之后,忘墟改头换面,某些地方变得平坦,某些地方更加混乱,爆炸的深坑横在眼前,如同巨口怒张,发出无声的呐喊。
燕玄机站立不动,心中不胜失落,一刻拿不回象蛇元珠,燕眉的危机就一刻不能解除,但不用亲手杀死燕郢,又让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看你干的好事!”一个声音铿锵传来,燕玄机收起心事,扭过头,皱眉说道:“你来干吗?”
皇师利踏着月色走过废墟,高大的身影萧索突兀,到了十米开外,他停了脚步,目光扫过四周:“你要毁了忘墟吗?”
“跟你无关!”燕玄机转身要走,忽听一声低吼,穷奇王玄彪从黑暗里漫步走出,它的身后跟着两人,左边的壮汉身材雄健,穿着冷肃的黑衣,宽阔的脸膛上眉眼细长,高耸的鼻梁压着两片薄唇;右边的白衣男子又高又瘦,穿着考究的套装,蓄着八字须,长着八字眉,两个“八”字上下呼应,滑稽中透着一股精明。
“司辰,钟离霆!”燕玄机认出两人,黑衣壮汉叫司辰,白衣男子是钟离霆,都是白虎人里的狠角色,皇师利的左膀右臂,他们很少公开露面,专在暗中为皇师利铲除异己,
“电羽大人!”钟离霆笑嘻嘻欠身行礼,司辰只是点了点头,绷着一张阔脸傲气十足。
“你想干吗?”燕玄机掉头盯着白王。
“奉命行事。”皇师利笑着说。
“奉谁的命?”
“斗廷!”皇师利收起笑容,“九大星官一致判你死刑,由我来行刑。”
燕玄机早听女儿说过这事,心里有数,冷笑问道:“罪名呢?”
“你任性妄为,藐视法律,为了一己之私,不顾世界安危;你纵容女儿勾结逆鳞、袭击斗廷、盗窃元珠、绑架星官,事后公然拒捕,把她带离了玉京。”
“就这些?”
“还不够吗?”
“少了一条,”燕玄机直视对方,“我挡了你的道,让你无法为所欲为。”
“我说过,这是奉命行事。”皇师利面无表情。
“我见过皇秦,天宗我附在他身上”燕玄机顿了顿,“他伤得很重。”
“战争总有牺牲,”皇师利木无表情,“我能牺牲儿子,你却放不下女儿。”
“我是人,人有感情。”
“不,”皇师利扬起脸来,目光投向北斗九星,“我是天道者,现世的神,对于神来说,感情纯属多余。”
“皇师利,”燕玄机目光沉痛,“你和天宗我如出一辙。”
“燕玄机,如果你不想死,我还给你一个选择,”皇师利扬起宽大的下巴,傲慢地审视对手,“砍掉双腿,放弃身份。”
“你要我弃名?”燕玄机微微冷笑。
“对!”
“得了吧,我才不会摇尾乞怜,”燕玄机抽出毛笔,“皇师利,我从不害怕死亡,正如伏太因所说,比起刹那的浮生,死亡才是万古长存。”
“你什么也保存不了,”皇师利也抽出笔来,笔名“铮锋”,与他的声音一样锐利,“燕玄机,过了今晚,你就会被人忘得一干二净。”
“大言不惭!”燕玄机大笔一挥,甩出一串符咒。
皇师利抖笔相迎,符光凌空闪耀,正反符咒相互抵消,但有漏网之鱼,“太乙神雷符”爆发出激烈的电光,照得夜空亮如白昼。
燕玄机有伤在身,无心纠缠,一击不中,拔身就走,“流景”划过夜空,洒下一道绚烂的光弧。
飞出不到十里,身后风声急起,燕玄机微微吃惊,闪身向左逸出,数十道符光从他身边飞过,燕玄机反笔横扫,抹掉来袭的符咒,笔势向下一沉,闪电化为巨手,攥向追赶上来的钟离霆。
白虎人踩着一只金紫色的宝轮,见状向右躲闪,电光巨手如影随形,他几次腾挪也没能摆脱,挥笔攻击巨手,但如石沉大海,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忽听铃声悦耳,冲来一股金白色的旋风,恍若无形巨龙,穿过他的身子,让他浑身冰凉。
叮叮数声,金风缠上电手,闪电乱蹿,金光荡漾,忽听一声洪亮的鸟叫,“涅槃之火”向下泻落,化为一片连绵的火海。
钟离霆急往下沉,忽听铃声转急,金风一分为二,一股对付电手,另一股赶了过来,呼地把他卷了进去,迎头钻进“涅槃之火”。
呼啦,火焰随风旋转,多出一个漩涡,活是吞天的巨口,噗的一下又把钟离霆吐了出来。白虎人身向前飞,右手黑气爆涌,凝结成一条乌油油的长枪,高举过顶,对准黄鵷,枪里电光流转,忽隐忽现,欲出不能。
“噫!”黄鵷一拍翅膀,“涅槃之火”倒卷回来,结成一道火焰屏障。
“嘿!”钟离霆掷出黑枪,恍若一道幻影,枪尖刺入火焰,火光一暗,大幅萎缩。
鸟妖王感觉凶险,尽力蹿起,黑枪从它爪下飞过,一个盘旋,回头再刺,黑气黄光凌空追逐,首尾相接,麻酥酥的感觉顺着翎尾传到身上,鸟妖王忍不住发出一声锐叫。
虹影经天,燕玄机应声赶到,切入两者之间,毛笔轻轻一带,黑枪失了准头,歪斜飞出,轰隆刺中地面,黑气翻腾、电蛇狂舞,侵蚀出一个直径十米的大坑。
黄鵷看得吃惊,忽觉空气波动,金色旋风如龙如蛇,蹿了过来,发出奇妙铃声,勾魂荡魄,直冲元神。
鸟妖王定力了得,神寂之曲尚且不怕,可是听到铃声,却觉微微恍惚,一头栽进旋风,引力扯着它直奔风眼,那儿白光闪耀,冲它冷冷凝视。
黄鵷望着白光,极力想要摆脱,身子却像捆上无形的绳索,僵硬麻木,不听使唤。它无可奈何地向下陨落,死亡的阴影从心头闪过。
忽听剑啸如雷,燕玄机飞到高处,笔尖扭转,电闪闪的幻影一涌而出,不分先后,连成一片,仿佛倚天拔剑,绕过黄鵷的身躯,轰隆一声刺入风眼。
气浪滚滚,铃声消失,黄鵷重获自由,飞到高处向下望去,金风瓦解消失,皇师利暴露身形,他踩着一只硕大无朋的宝轮,中心光芒四射,外面环绕八层,色调幽冷如夜,每一层都嵌有一个光团,大小不一,色彩各异,随着中心转动,势如行星环绕烈日——这只“九曜逆天轮”是皇师利亲手抟炼,仅从“逆天”两字,就能窥见他的野心。
白王悬停不动,左手随意下垂,手腕上挂着一枚小小的铃铛,金白通透,随风摇动,右手毛笔向前,指着一个白森森的圆环,横直超过两米,环身镂刻精密的符文,字字如火,疯狂闪动,圆环之后玄奥幽沉,只见深青色的漩涡疯狂流转,闪电幻影冲到近前,无不挣扎扭曲,失去人形轮廓,化为直白的电光,曲曲折折地钻进圆环,落入幽深漩涡,顷刻不见踪影。
“什么鬼东西?”燕玄机望着金环有些诧异。
“万流海藏环,”皇师利回答。
“万流海藏?好大口气!”
“口气大不大,试过就知道。”
“好!”燕玄机笔尖所向,电光幻影凭空生成,势如千军万马,绕过皇师利的正面,分从上下四方向他突进。
皇师利不慌不忙,毛笔圈转,当啷一声,巨环一分为六,分在头上脚下、东南西北,左来左迎,右来右挡,无论光影来自何方,全都一丝不漏地流入金环。
五大天道者各有所长,皇师利的符咒、变化、飞行、炼气都不算顶尖,唯有抟炼之术无人可比,炼成许多厉害道器,用来弥补道术的不足。
他雄心素著,从来有的放矢,不同的道器针对不同的对手。那枚铃铛叫做“巽甲通玄铃”,发出极有魅惑力的铃声,用来对付黄鵷,鸟妖王一时大意,差点儿卷入风眼;“万流海藏环”专为燕玄机打造,环内自成乾坤,不知疲倦地吸纳闪电。
闪电进入越多,环上符字越亮,环身微微震动,发出奇异的鸣响,似有猛兽想要挣脱束缚。皇师利的脸色凝重起来,眼神一扫镇定,变得锐利无比,盯着南溟岛主一瞬不瞬。
燕玄机有伤在身,不耐久战,黄鵷看得真切,纵身向前,扇动翅膀,掀起无边烈焰。
“万流海藏环”本质属金,火克金,皇师利不怕闪电,但对“涅槃之火”颇为忌惮,他收起金环,纵身向后,符笔刷刷挥舞,“冥海死水符”布满虚空,黑水滔滔,冲向红火,水火交锋,云气上涌。燕玄机收起化身,折身冲向黄鵷,毛笔猛地一甩,白亮亮的电光击中一条黑漆漆的长枪。黑枪砰然爆炸,电光疯狂流蹿,其中一道与黄鵷擦身而过,麻酥酥的感觉让它毛骨悚然,它转眼望去,钟离霆飘在远处,右手尚未放下,脸上满是懊恼。
“这是‘阴雷追魂枪’,”燕玄机严肃地看着大鸟,“这东西能杀死你。”
自从进了北斗印门,鸟妖王对“阴雷”的威力终身难忘,它惊魂稍定,尖声问道:“阴雷也能练成化身?”
“普通人不行,钟离霆可以……”燕玄机咳嗽起来,血水顺着口角流了出来。
“该死!”黄鵷扫眼看去,皇师利穿过水雾,右手拎着金环,左手握着铃铛,两道目光冷冷投注过来,;钟离霆右手扬起,黑气暴涌,“阴雷追魂枪”三度成形,枪尖忽左忽右,一忽而指向鸟妖王,一忽而又对准燕玄机。
“黄鵷,”燕玄机忽然低声说道,“我变慢了。”
“你受了伤……”
“不光是速度,还有脑子,”燕玄机微微喘气,“准确来说,时间变慢了。”
“时间?”黄鵷愣了一下,“你是说……”
“你没发现么?”燕玄机苦笑,“他们少了一个人。”
“司辰?”黄鵷左顾右盼,“唉,玄彪也不见了。”
“他们藏在某个地方,”燕玄机又咳两声,脸色更加苍白,他瞅着的好整以暇的对手,“这是一个陷阱,他们在等我们陷进去,我会越来越慢,直至无法逃脱。”
“是不是那个铃铛在捣鬼?”黄鵷盯着皇师利手里的铃铛,“真奇怪,我从来没有被声音迷惑过。”
“问题不在铃铛,”燕玄机直视鸟妖,“而在你本身。”
“我本身?”
“你的神速变慢了,”燕玄机苦笑,“我也一样!”黄鵷吸一口冷气:“这个陷阱还能降低神速?”
“时间慢了,神速也会变慢,”燕玄机目光锐利,“有什么东西在控制时间。”
“皇师利?”
“不是他,”燕玄机摇头,“应该是一个道器,此刻正由司辰操纵。”
“上面,参宿和商宿之间,”黄鵷注目星空,“有一个地方我看不明白。”
“让它现身,我来拖住皇师利。”
“噫!”黄鵷发出一声长叫,双翅奋力一振,变成一团大火冲向高空,起初速度极快,随着不断上升,变得越来越慢。
燕玄机冲向白王,“雷应八极”漫天纵横,皇师利撑开“万流海藏环”,不慌不忙地继续防御。燕玄机一味求快,皇师利一味求慢,时间在他一边,只要拖延下去,燕玄机只会越陷越深,就像熟透的果子,不劳自己动手,就会自然而然地掉落下来。
“噫!”鸟妖王又叫一声,砰,火球当空爆炸,火光缤纷抛洒,霎时照亮了漫漫夜空——
“涅槃之火”烈火滚滚,烘托出一只巨大的眼眸,黑白分明,横直数米,黑色的瞳孔不断变化,忽扁忽圆,忽长忽短,仿佛“贪婪宝库”的“猫钟”,透过瞳孔昭示时间。深沉的阴影从瞳孔里流了出来,向着四面八方尽情地辐射,如同一个无形的灯罩,从上到下把众人扣在下面。
“庚寅日眼!”燕玄机望着巨眼脱口而出。
“庚寅日眼”又叫“白虎玄瞳”,上古天道者、白虎人阴长庚无意间抟炼出来的一件道器,它能控制时间,巨眼注视的地方,人们会感觉时间越来越慢,动作也会随之变缓。
因为威力强大,引起世人恐慌,阴长庚被迫交出“庚寅日眼”,斗廷对外宣称将其销毁。如今看来,如同《神寂之曲》,斗廷表里不一,偷偷地把这件天道器藏了起来,此次为了对付燕玄机,又让“白虎玄瞳”重现人间。
燕玄机的飞行术天下无双,加上“流景”剑,即便受了重伤,也能从容逃脱。可在“庚寅日眼”的注视下,他对时间的感知发生了异变,好比皇师利用掉两分钟时间,对他来说只过了一分钟,皇师利每秒飞出百米,两分钟便是一万二千米,燕玄机一秒钟能飞一百五米,因为时间缩短,只能飞出九千米,速度胜过皇师利,飞行的距离却大大不及。所以交手之初,他一心突围,却又莫名其妙地被钟离霆赶上,那时陷阱早已布好,日眼开始启用——任你飞得再快,总也快不过时间,白王有备而来,“庚寅日眼”正是电羽的克星。
燕玄机背脊发凉,忽听黄鵷一声长叫,日眼周围的阴影起了细微的波动,他回过神来,锐声高叫:“黄鵷,毁了那只眼睛。”
“噫!”黄鵷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势如火焰流星,径直抛向日眼。
“庚寅日眼”不能改变时间本身,只是改变受害者对时间的感知,归根结底是一种幻术,但因力量太强,“凤凰之歌”也无法破解。可是黄鵷流着“凤凰之血”,天生善于抵御幻术,面对“庚寅日眼”,它所受的影响小于燕玄机,要想摧毁这个道器,鸟妖王确是不二人选。
咻,黑枪破空飞来,黄鵷闪身躲开,差之毫厘,惊险无比。它的速度也明显变慢,距离“日眼”越近,所受影响越大,大鸟的翅膀像是陷入了泥沙,巨眼就在上面,偏偏无法接近。
忽然白光入眼,寒气直冲肺腑,黄鵷向上盘旋,一团白花花的圆球擦翅飞过,给它金色的翎羽添了一层白霜。
“昂!”穷奇王跳出夜空,虎眼亮如日月,银色的斑纹宛如星河流淌。
“噫!”鸟妖王锐声尖叫,鼓起“涅槃之火”,翻身冲向玄彪。两大妖王撞在一起,厮杀两个来回,忽然狂飙天落,黄鵷反应奇快,丢开玄彪,飘然向左,尖利的爪子从天而降,挠过它的脊背,毛羽乱飞,鲜血淋漓。
鸟妖王忍痛翻身,转眼看去,一团苍白色的影子直扑过来。黄鵷振翅锐叫,掀起一片火焰,影子咕地向后急退,落到数百米外,绰约现出本相。那是一头飞虎,比起玄彪体格略小,皮毛亮如明月,布满深金色的斑纹。
飞虎腾空跳起,浑身白气纷纭,变回一身铠甲,团团裹住一人。黄鵷一眼认出那是司辰,甲士凌空翻身,手里的虎尾变成软棍,活是一条怪蟒,迎风摆头,向它猛抽过来。
黄鵷让过软棍,待要反击,玄彪忽又纵身扑来,鸟妖王无奈再退,冷不防“阴雷追魂枪”无声飞来,碰到它的爪尖,黑气爆裂,电光争相钻进它的身子。
黄鵷一声哀鸣,向下急坠,玄彪沉身追赶,双方一前一后,瞬间降落百丈。穷奇怪吼一声,喉间白光闪动,“雷风丸”还没吐出,身边火光迸闪,数道“羲和惊爆符”猛烈爆炸,硬生生把它掀了个跟斗。
玄彪铜皮铁骨,尽管没受重伤,可也并不好受。它满心懊恼,停下来瞪视前方,忽见燕玄机飞身赶到,伸手接住黄鵷,扬起头来高叫一声:“电羽流火,朱雀化身。”
鸟妖王强忍伤痛,盘旋起舞,“涅槃之火”烛照长空。燕玄机笔走龙蛇,浑身电光缭绕,身影很快湮没。电与火相互交缠,浑如太极阴阳渗透融合……呼吸之间,夜空里出现了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火鸟,四只眼睛、六只爪子,火焰之外萦绕无数闪电,翅膀猛地一振,掀起冲天电火。
“玄彪!”皇师利的声音远远传来,穷奇应声飞去,变成一股银黑色的旋风;皇师利身子摇晃,化为金白旋风。两股旋风如同两条狂龙,相互纠缠交融,很快变成一个虎头人身、顶天立地的怪物,左手“九曜逆天轮”,右手“万流藏海环”,两件道器涨大百倍,落在怪物手里,却像细小的玩具。它的躯干伟岸如山,苍白的皮毛布满银黑色的虎斑,身后插着两对金色的翅膀,奋力鼓动数下,掀起苍青色的旋风——
赑风西来,白虎化身!皇师利与玄彪融合,尽显太古凶神的残忍法相。
火鸟一声长叫,冲向日眼。“白虎”咆哮震天,翅膀一抡,乘着赑风冲天直上,霎时赶上“朱雀”,翻翻滚滚,殊死搏斗,电光离合,火焰冲天,赑风摇摆,宝轮飞旋……鸟鸣、虎啸此起彼伏,天地之间乱成一团。
司辰呆在高处,俯瞰战场,看得心惊肉跳。他的任务是守护“庚寅日眼”。,这个道器是决胜的关键,在它的注视下,“朱雀”越来越慢,一举一动都流露疲态,钟离霆鬼鬼祟祟四处游走,躲在一旁暗施冷箭。“朱雀”目标太大,连中数枪,火势萎缩,一不留神,挨了“白虎”一记宝轮,登时电火四溅,发出凄厉哀鸣,火星夹带闪电从它身上剥落,掉在忘墟地面,熔化土壤,钻进地壳,仿佛永恒的劫火,无休无止地燃烧。
一代天道者就要死在这儿,司辰不觉有些惋惜。这一场搏杀算不上公平,可是公平带不来胜利,他渴望这一场胜利,燕玄机的死意味着紫微的权力集中到一个人手里,“白王无上”不再是一句空话,有史以来第一次——白虎人将成为世界的主宰。
一想到这儿,司辰就激动不已,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一声啜泣,那是“碧磷妖瞳”,他设在附近的暗哨。
“谁?”司辰匆忙掉头,发现一个男子向他走来,穿着黑白间杂的毛衣、麻灰粗布的长裤,两寸长的短发乌黑浓密,戴着一张光溜溜的白玉面具。他没有任何飞行道器,完全无所依傍,吊儿郎当地站在天上,作为暗哨“碧磷妖瞳”被他捏在手里,五指用力一收,变成零星的鬼火,叽叽喳喳地四散飞走。
“你是谁?”司辰心跳加快。为了猎杀燕玄机,斗廷封锁了忘墟,任何道者也不得出入,所以这儿打得惊天动地,四周却显得格外冷清。
如此严密的封锁,面具男不但轻易穿过,而且无声无息,如果没有触发“碧磷妖瞳”,司辰到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来人一言不发,漫步走了过来,面具映照月光,白得格外刺眼。霎时间,两人相隔不足百米,对于甲士来说,这样的距离足以决定生死。
“站住!”司辰背对日眼,虎尾棍抖得笔直,“你想干吗?”
面具男稍微停顿,忽又跨出一步,这一下打破了均势,司辰挺身跳起,虎尾棍化作流光,虚虚实实地抽向对方顶门。面具男头也不抬,左手向上一扬,司辰虎口骤紧,软棍被他一把攥住。
这种事匪夷所思,司辰是顶尖儿的大甲士,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抽,蕴藏了几十种变化,对方任何动作他都有应对的后招。可是来人出手随随便便,动作清清楚楚,无论司辰如何变化,都没能躲过他随手一抓,在外人看来,虎尾鞭痴心痴意,非要钻进对方手里。
“呔!”司辰凌空翻身,化为插翅猛虎,拧身回头,咬向面具男的脑袋。
“呵!”面具男第一次出声,左手扯住虎尾,右手攥成拳头,向前一蹿,拳头一往无前,当地陷入虎头。
司辰脑门剧痛,七窍喷红,他的“阳虎噬月甲”赫赫有名,遇上对方的拳头却像是一张薄薄的纸壳,无法抵挡的怪力贯穿了铠甲,差点儿把他的脑袋活活挤扁。晕眩中,面具男第二拳落在他的胸口,拳劲排山倒海,肋骨纷纷折断,司辰禁不住口血狂喷,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叫。
“嘿!”面具男一刻不停,跳上飞虎脊背,扳住两扇翅膀,咔擦两声,把翅膀活生生扯了下来。
神形甲与甲士的元神相连,堪比十指连心,司辰两眼一黑,当即昏了过去。
“去!”面具男双手挽住虎尾,就地一旋,用力甩出,司辰如同一块陨石砸向地面,轰隆一声,地上多了一个深坑。
面具男击败对手,看似轻而易举,其实速度、力量、角度、眼光无不妙到极点,处处抢占先机,招招攻敌破绽,不过三个照面,就击溃了紫微第一流的甲士。
他拍拍双手,甩开大步走向“庚寅日眼”,避开巨眼注视,来到眼球上方,口中念念有词,右手按上眼白,豁啦,眼球收缩百倍,变成网球大小。
“简单!”面具男吹一声口哨,握住眼球揣进裤兜,跟着转过身子,注目飞来的黑枪。
“哈!”面具男一拳送出,拳头对上枪尖,轰雷炸响,电光乱蹿,闪电湮没了他的身影,钟离霆飞身赶到,但见电光流散,面具男凭空消失,四面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庚寅日眼”被取走,“朱雀”失去束缚,长叫一声,展开双翅,奋力扇了一下,倏忽离开忘墟,飞到玉京的南面,阴雷枪在它身后坠落,“白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噫!”“朱雀”第二次展翅,破开云层,冲向天顶,火星从它身上剥落,雨点一样向下飘洒,熔化楼宇,烧透地壳,玉京火光冲天,到处都是惊呼和惨叫。
“噫!”“朱雀”第三次展翅,冲破了大气,来到星球边缘,摆脱了空气的阻力,痛痛快快地向着南方飞泻,火焰在它身后燃烧,留下一道长长的光痕,贯穿星空,经久不灭,似要把漫漫长夜从中撕裂。
“白虎”乘风狂追,不但未能接近,反而越落越远,最后只好落到一座山上,变回一人一虎,玄彪摇头弄爪,发出沮丧的低吼,皇师利举头望天,望着“朱雀”留下的火痕一动不动。
钟离霆扶着司辰赶到,后者脸色蜡黄,脑袋肿大一倍,望着上司又羞又愧:“白王大人,对不起,都怪我没用。”皇师利沉默一下,忽然问道:“看出那人的来历了吗?”
司辰茫然摇头,钟离霆眼珠一转,低声说道:“三招打垮司辰,只有天道者办得到。”皇师利扫他一眼,冷冷说:“你怀疑是无名者?”
“对,”钟离霆点头,“除了他,还有谁?”
“可是……”司辰支吾,“那人的腿一点儿毛病也没有。”
“那个不难办到,”皇师利回头高叫,“巫史!”
“在!”阴暗星从黑暗里溜了出来。
“派出虎探,跟踪燕玄机。”
“是!”
“元迈古!”皇师利又叫一声,阳明星从巫史身后缓步走出,站在那里满面愁容——燕玄机逃走,南溟岛和斗廷撕破了脸,接下来必有一场道者战争。
“召集所有军队,准备讨伐南溟岛。”皇师利冷冷下令。
“现在?”元迈古惊讶地扬起眉毛,“这么快?”
“燕玄机伤得不轻,”皇师利漫不经意地说,“想要打垮他,必须一鼓作气。。”
“讨伐原因呢?”元迈古小心发问,“我们必须师出有名。”
“他勾结影魔燕郢,放走要犯燕眉,联合叛道者方飞,试图毁灭紫微。”
“这个,”元迈古面露迟疑,“罪名好像太重了。”
“没关系,大家都会这么想,”皇师利沉着脸说道,“民众不需要真相,他们只想看他们想要看到的。”
“我明白了!”元迈古心领神会,掉头离开,巫史正要跟上,忽被皇师利叫住:“你去一趟天狱。”
“去那儿干吗?”巫史面露疑惑。
“如果方飞没死,”皇师利顿了顿,“你要亲自处决他。”巫史惊了一下,低声说道:“遵命!”
“还有,”皇师利又说,“记得找一个替罪羊。”
“这我在行!”巫史吐出一口气。
“白王,”钟离霆小声说道,“打伤司辰的人……”
“我亲自去找他,”?皇师利转动目光,投向灯火辉煌的极乐塔,“他应该已经逃了。”
“找到他之后呢?”司辰虚弱地问。
“杀了他!”皇师利干脆回答。
“他拿走了‘庚寅日眼’,万一……”
“没有万一,他只是一个残废。”皇师利拍了拍虎头,玄彪一声低吼,与他双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