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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林内茅庐自比桃源 路遇匪盗杀机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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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无絮独自驱马来到了当年二人初遇时的终南山白果树下。渐黄的白果叶,如扇而挂。透着些许日光,风中摇曳。

    盘根错节、枝叶交织的两株粗壮的白果树一如当年。无絮听风声,观树动,望着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沧桑古树,二人于此初识时的光景、在此山盟海誓之辞久久萦绕心间,亦如昨日般清晰,又如梦境般虚幻。

    无絮久立于那白果树下,轻衣随风,孑然独立:“木生千百年,想必见识过这人世间太多的悲欢离合了,世人说白果有灵,那便告诉我长孙无絮,如今又当如何处之?”无絮低语声声。

    一片白果叶旋风而落,正接在无絮手间,刹时泪如雨下:“当年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莫不成了戏言?”

    想那白果树安然伫立,似乎也在听着无奈诉说。

    贺拔云章自知无絮其事后,急寻卫黎儿追问无絮行踪。

    “无絮说要回一个什么地方,秦王便追了去,看样子他知道无絮去处。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早回内教坊吧。”黎儿向秦府门内四下瞧了瞧。

    “她过得好吗?”贺拔云章毫不在意其他。

    黎儿心疼地摇了摇头,贺拔云章见此,已不愿再问其他,垂眼转身而去。而那不远处墙角里暗藏的一个身影也早一溜烟儿地不见了踪迹。院内廊下,更有静静观望的杨筠,一瞥冰冷眼神,暗自四忖着什么。

    太子东宫内,及时报信的杨陆刚把秦府之事和贺拔行踪禀报完后,太子妃郑氏顿时喜上眉梢:“没想到秦王/府近来这般热闹!”郑氏吩咐再赏杨陆后,忽然心生一计:“这贺拔云章倒也是个多情之人,我真有心成全一二。”

    “太子妃有事尽管吩咐!”杨陆谄媚道。

    “确有一事,杨大哥近前来!”太子妃将杨陆招呼到跟前,附耳低语了几句,杨陆一听刹时慌张起来:“太子妃,这恐怕使不得啊。我只是个小小的乐师,这种悖逆之事,我可做不来。”

    “怎么,杨大哥是说我是悖逆之人了?”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杨陆吓得赶紧俯首跪地。

    “我乃是当朝太子妃,有太子撑腰,你怕什么?!我自会派人助你,你只需记得行事妥当,处置干净,按我吩咐的便是,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这......”杨陆一听有重赏,心思一动,竟低头接下令来。

    半日瑟瑟风中,无絮漫无目的地牵马独行,却在白果树不远处的一片竹林边隐约望见了一座茅屋。

    无絮牵马穿过竹林小道进得其中。只见竹院内,素雅清净,方厚石凳围放其内。东院中一片枝叶凋零的梅树上,竟有一株开出了两三朵梅花,于一片沉寂中最是楚楚可人。西院中,一个偌大的马厩足可以同时养上五六匹马。寂静院落似曾相识,仿佛梦中见过一样。

    顺着茅屋石阶而上,推开屋门的刹那着实让无絮吃了一惊。

    小小茅屋内,物具虽素朴,却样样摆得整整齐齐。木刻棋盘规整地摆于堂前,而旁侧榻席的一张桌案上,笔墨纸砚,连同那摞在一起的书卷皆是尘土未落丝毫,俱如全新,显然尚未得用。而一个收起的折屏前,有块蓝麻布鼓鼓地覆着什么。无絮上前掀开一瞧,却是一把筝。

    摸着那根根琴弦,无絮低身坐下,抚琴弦动,筝鸣声声,曲婉情柔,却又寂然沧悲。筝曲之声自茅屋而出,伴着环绕于林间的簌簌轻风,合着那沙沙竹叶,宛如一曲素秋绝唱。眉睫里,滴滴美人泪滑落琴弦,那琴曲是飞鸿掠影,也是千绪情愁。

    后人有云:“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于此情境最是了然。

    “为何要弹这样伤神的筝曲!”随着洪厚的低声一问,无絮那纤细手指顿时停在勾弦之处,筝声戛然而止。

    抬头间,戎衣薄甲的李世民正卓然立于门前,一路急来,喘息声未止。

    无絮唇齿微动,抚于琴弦之上的手指不觉微微蜷握起来,立身而起,望着李世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待相望,李世民已近至琴前,一把便将无絮紧紧搂入怀中,半晌才道:“为何独身至此?”

    怀中的无絮哽咽着:“我以为殿下不要了无絮。”

    李世民这才缓缓松开环臂,轻拭去美人香泪,再握起那纤纤玉手:“跟我来”,拉着无絮指了指屋内棋盘、桌案:“你我可在此棋盘对弈,读书夜谈”,说话间又拉着无絮步至院外,来到那东院梅花树下:“这里有你喜爱的梅花,出了竹院不远,便是白果古树”,说着又指了指西院的马厩:“那里有我养马的马厩。种梅养马,赏白果,你我少时之愿,正在此处。”

    无絮眼望周遭,这才恍然大悟:“这竹院草庐是殿下所造?”

    “这里没有什么秦王殿下,只有李家二郎和他的妻儿”李世民说话间,抬眼望着屋院:“我原想待天下定,便带无絮来此,梅花树下,养马闲适,逍遥自在。没想到,竟早早被无絮发现。”

    “二郎当真愿意与无絮长居此处?”

    “能与无絮长居于此,我李世民求之不得!”

    无絮望着李世民的眼神,忽又低下头去:“昨日之事......”话刚一出口,便被李世民轻手掩住:“此中所见,天下此间,唯心安处只在无絮。我也想问无絮一句,在你心里,我又如何?”

    “二郎明知我心意,此番是我擅自做主......”

    “我说过,亲近远疏,如何行事,我自有定夺。无絮此番苦心,于我只怕成了痛心。”

    “我......”无絮想着昨夜看到杨筠夜伴秦王的情景,只是有苦难言:“二郎若要责怪,就怪我,是我......”

    “我念着你还来不及,如何会去责怪你?”李世民说着抚着无絮鬓发:“明日,我便要领兵出征河东了。”

    无絮一听,不觉抬起脸来,盯着李世民的眼中,晶莹欲滴:“征战疆场,本就凶险万分,二郎为何还在朝堂之上,险些立下军令状?”

    李世民捧着无絮脸颊:“我知你担心我,只是,昨日朝堂言语相逼,我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李世民说着,转身踱了几步,声音顿时低沉:“我大唐自关中而起,艰难万险才得来如今的天下,父皇却杀功臣,议迁都,要舍去河东重地,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当真是应了刘文静说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各个只想着自保性命了。若弃河东,大唐何存?!大唐不存,我李世民立不立军令状又有何妨?”

    无絮望着李世民的背影:“我知二郎因文静之事,耿耿于怀,久不释然。自晋阳起兵,文静便追随陛下左右,功于大唐,少有人及。于二郎更是亦师亦友,沙场谋策,同生共死。我又何尝不心痛之。只是,痛定思痛,二郎还需明白,文静之死并非朝夕之事。”

    李世民顿时转过身来,盯着无絮,只听她道:“淮阴侯韩信助高祖刘邦夺得天下,功盖寰宇,却身死长乐钟室,何也?太史公尝曰:‘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于汉家勋可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秦王可知其中之意?”

    “此话怎讲?”

    “韩信虽有奇功,终是臣子,自恃其功,自矜其能,又将其上的高祖置于何处?而如今,文静亦是如此,誓杀裴寂,满纸状言皆恶裴寂,细思之,不过因裴寂少功而得高位而已。可曾想如今的裴寂所得皆是陛下所赐,与其说文静记恨裴寂,不如说是在记恨陛下。这与淮阴侯有何区别?文静不知其中的君臣之道,即便此次逃过一劫,依他的性情,终究都难逃身死。房玄龄说的不错,自古君臣之道自有章法,悖其宗便是自掘坟茔。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非可概全。”

    李世民听着这番话,坐于石凳上,半晌沉默。无絮手扶其肩,心疼安慰道:“所幸陛下并无夷灭文静三族,可见陛下有念其功之心,奈何文静不辨君臣之道。二郎如今身在庙堂,前有文静之鉴,如何行事,想必早有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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