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得意一笑:“前日,你昏睡中,特勤曾来探望,后将无絮之事尽皆告知于我。”
无絮撅嘴瞪眼,故作无奈,李世民却是忍俊不禁。
康鞘利看着二人模样,勉强一笑:“唐王,我今日此来,正是向唐王辞行的。”
“特勤决意要回突厥了?”
“正是,我离开汗庭已有数月,该回去复命了。”
“嗯”李渊点点头:“既然特勤早有决意,我也不能久留。特勤为我义事一大功臣,却不愿受官拜职,如此大义之人实在难得啊。”
无絮二人闻此也不禁投来赞许目光。正说话间,门外再报李妙兰求见。李世民回头一看,却正与跟随李妙兰而入的贺拔云章四目相对。二人瞬间面色清冷,瞪视对方。而那康鞘利则盯着贺拔云章上下打量,只觉面熟。
李妙兰一见无絮甚是欢喜:“看无絮渐好,我真是高兴啊。”
“你高兴的事啊,还多着呢!”李渊笑着故意卖起了关子。
“父亲何事,如此欢喜?”李妙兰挑眉笑问。
“今日趁康鞘利特勤也在,我正有喜事要说。”李渊看看李世民、无絮二人:“我下令为二郎和无絮指婚,特勤不必急回,你们几人也正好同为他二人庆贺。”
贺拔云章面色呆然,再扭头又与康鞘利面面相觑,二人心思此刻是烦乱杂陈。
“这真是喜事一桩啊!”李妙兰倒是兴奋异常。
李渊连连点头,瞧着贺拔云章:“我听闻这位贺拔公子琴艺了得,既然如此,还请公子婚事当日,引琴同奏。”
无絮一听,回头笑望着贺拔云章,李世民见此却是心中难悦。
“这……怕是不妥”李妙兰言有吞吐,扭头示意贺拔云章。
“既然唐王有意,我自当尽心,为秦国公和长孙姑娘献上贺琴妙音,以祝新人。”贺拔云章忽然面色一改,凛然盯着李世民,沉着应答。
“你,你不是要来辞别的吗?”李妙兰低声提醒。
“将军错意了,能为唐王效力,我怎能轻易辞别。”
“唉?妙兰多虑了,这贺拔公子为我军出力,又有绝妙琴艺,乃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吧,贺拔云章以后就做朝中的乐官吧。”李渊欣然下令,在场几人,除却无絮,各个心怀疑虑,面色不悦。
“唐王,恕我不能久留,只能遥祝二位了。”康鞘利坚持辞行。
见康鞘利言辞决绝,李渊也只能作罢:“也罢,特勤急归,我亦不便强求。”
几人再言数句,纷纷告辞,李渊独留李世民、李妙兰二人相商要事。
李世民望着无絮步出堂外,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难抑。
“我方才得报瓦岗军之事,不知你二人可否耳闻?”李渊郑重其事:“我正有意午后请群臣来商……”李渊话音未落,却见心神不定的李世民二话不说转身跑了出去。
“哎?二郎,何事?……”李渊喊道,见李世民头也不回,一旁的李妙兰却是心知肚明。
庭院外,落雪微化,树上棉雪压枝。而那树下正走着与冬树交相辉映的贺拔云章。
无絮望着那孑然独行的背影,正要走过去,却远远看见康鞘利先行一步,跟了上去。
“贺拔公子?”康鞘利故意抬高语调,冷嘲一声:“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就是师襄。”
贺拔云章斜眼一顾:“特勤倒是好眼力!”
“你倒是坦荡从容!”康鞘利盯着贺拔云章:“我寻你多时,你来此作甚?”
“怎么,特勤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逃出汗庭,杀了古侗和多个士兵,我自然要问你!”
“杀个蚁兵小卒,有何大惊小怪的,再说了,那种为虎作伥、无恶不作之辈,死不足惜。我也算是为特勤和大叶户除个祸害而已。”贺拔云章一脸不屑。
“你?”康鞘利咬牙道:“好,此事不提也罢,那如今呢,你又来此作何?”
贺拔云章眼神忽动,低眉侧颜,顾盼身后,康鞘利跟着扭头一看,正瞧见身后不远处,无絮伫立观望。
康鞘利一下子回过头来,盯着贺拔云章:“你来此到底为何?”见贺拔云章凝神盯着无絮,不言一字:“无絮姑娘心地纯善,你切莫害她!”
贺拔云章一听,顿时冷笑一声,瞪了康鞘利一眼,不屑一言,转身而去。
“他怎么了?”无絮跟着跑了过来。
“姑娘以后定要小心此人,我瞧他别有居心,不得不防啊”康鞘利劝道,看着无絮心中隐隐有痛:“我明日便要动身回去了。”
“特勤当真不愿留下?”
“我是突厥人,怎能常留此地。”康鞘利顿了顿,话锋一转:“李世民骁勇善战,又足智多谋,是我平生见过的统帅中最为佩服的一位。无絮能嫁此人,我心甚慰。”言至此,康鞘利不觉发笑,再看无絮甜美笑颜,康鞘利心头忽有释然,顿觉一身轻松:“无絮姑娘,就此别过!”说着,洒脱一笑,辞别而去。
无絮低首道别,抬头望着那远去的身影,想着康鞘利的话,倒是摇头一笑,心中只想:贺拔云章向来做事不拘一格,看来又惹人误会了。
檐下,李世民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抬头放眼庭院中一片银白,不觉沉思起来。
冬日的西京寒风凛冽,冰凉刺骨。灰蒙天色,直到第三日,终于又飘飘洒洒,雪花漫扬。暮时未至,屋内已点起了油灯。
无絮独自握着书卷,单手托腮地盯着窗外出神发呆。
一个脚步蹑手蹑脚地近至身后,慢慢俯身伸手在无絮眼前一晃。
无絮陡然一惊:“二……”一字刚出,抬头一看竟是卫黎儿:“黎儿,怎么是你?”
“怎么是我?那你觉得应该是谁?你啊,一心只想着你的李二郎!”卫黎儿打趣调侃起来。
“我哪有?!”无絮慌忙掩饰,再看卫黎儿早已笑得前仰后合,不禁自己也跟着羞涩发笑:“哎呀,黎儿,你莫要取笑我了。对了,你怎么不和雪儿她们在一起?”无絮赶紧岔话道。
“她呀,整天就念叨着她那无忌哥哥,我可拿她没办法,不如来此清静。”卫黎儿说着疑惑起来:“说来也奇怪,你那二郎将军,这三日怎么都不见来?”
“如今朝廷事多,他又身居要职,军务繁忙,哪能轻易脱身。”
“也倒是,不过,前些日,就算再忙,他都会抽身来见无絮一面的。”卫黎儿眼睛忽转:“时辰尚早,不如,我们去瞧瞧他。”
“这,不妥吧。”无絮随口说道,心中却已有此意。
“你啊,就别口是心非了!”卫黎儿笑着拉起无絮,“走吧!”
“等一下”无絮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奔出屋外。
“喂”卫黎儿喊叫不住,笑着摇头自叹:“女人都这么忸怩吗?”
秦国公府与大丞相府毗邻而居,冬日严寒,却依旧守卫森严。
无絮薄棉披风与卫黎儿乘车到了府门前。守卫兵士一见是无絮,自然让路引进。
“无絮,我来拎着吧。”卫黎儿见木盒沉重,几番索拿。
“不用,我自己拎得动”无絮倒是一脸轻松。
“这天寒地冻的,还熬什么枣什么栗的……”
“这叫薯蓣枣栗粥,驱寒甚好。”
卫黎儿却是抿嘴翻眼一笑。
二人边走边聊,不觉已到了正堂院下。
无絮正抬头望向屋内,静谧暮色中,却忽然听见东侧廊下传来了脚踩雪上的咯吱声。无絮二人不禁闻声望去,正瞧见李世民从廊下走来,无絮不觉眉开眼笑。笑意刚起,却见李世民的身后显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仔细一瞧,那既模糊又熟悉的身影正是杨惜月。远远望去,只见她将怀中抱着披风环披到了李世民身上,在李世民面前低语数句,不时还传来她那悦耳的阵阵笑声。
无絮就这样怔怔地站在雪地里,望着二人亲昵身影,薄唇咬得发紧,那穿鼻的寒气引得眼目酸楚模糊。她脚步默默退后,将手中早已紧攥的食盒一把放在地上,愤然转身向府门跑去。
“唉”卫黎儿一瞧此景赶紧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