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陈文祺和众将士目睹阿巴海挥刀自刎,联想到静州城内外尸横遍野、血染大地的情境,不免唏嘘不已。
秦森毕竟久经战阵,见惯不怪,适时提醒陈文祺道:“陈将军,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我们还有许多的事要做。”
陈文祺虽然一下子难以平复情绪,却知秦森言之有理,便歉然一笑,对秦森说道:“秦将军,在下初入江湖,许多事体还不清楚,烦请将军把握全局吧。”
秦森见他说的诚恳,不似客套,便应承道:“既如此,秦某那就越俎代庖吧。”
说完就将在场的将领分为四队,一队打扫战场,救治伤兵;一队接管城防,值守四门;一队清剿残敌,弭盗安民;一队修葺城墙,清理狼藉。
众将领命分头而去。
恰在这时,北门探马来报,西门风带领原驻守静州城的“新附军”,逃出了北门,其间还杀了十几个带头“闹事”的“新附军”士兵。
陈文祺一听,一边飞身上马,一边对秦森说道:“秦将军,静州城交给您了。”说罢“驾”的一声,就要驱马而去。
秦森一把拉住缰绳,问道:“陈将军要去哪里?”
“西门风裹胁属下叛国投敌,罪大恶极,决不能让他逍遥法外。”陈文祺答道。
“等等。”秦森沉吟了一下,扭头喝道:“亲兵何在?”
“秦将军。”
“速去东门请陆完将军带神机营火枪手来此听令。”
“是。”
“秦将军,来不及了,我先行一步。”
“那怎么行?”秦森连连摇头,“‘新附军’最少有二千人马,你单枪匹马前去拦截,岂不是送死?”
陈文祺傲然一笑:“‘新附军’人虽多,但我相信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是不愿跟随西门风逃亡异邦的。只要处置得当,争取他们反戈一击也未可知。”说罢,一抖缰绳,策马飞奔而去。
直通静州城北门的官道,向北延伸三十余里,在通朔地界一分为二,西北方向借道凤凰城直达阿拉善,东北方向通往鄂托克。
陈文祺来到三岔路口,略一思忖,将马缰往右一抖,驱马转向东北,往鄂托克方向继续追赶。
约一个时辰之后,看见前面隐隐绰绰似有许多人影移动。陈文祺快马加鞭,又往前追赶了三五里地,只见前路旌旗东倒西歪,士兵丢盔卸甲,一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一步三回头。
正是西门风及其裹胁的“新附军”。
陈文祺撇马离开官道,越过这群残兵,复又跃上大路,一勒马缰,座下的战马嘶鸣一声,“滴溜溜”转过身,伫立在官道正中。
陈文祺放眼望去,在萎靡不振的人群中,三骑并排而立,居中一人,身穿柳叶甲,腰挂一只坚革硬囊,囊外露一精钢圆环,不问便知囊内装的是一柄流星单锤。
“你是何人?为何挡住老夫的去路?”那人向陈文祺喝道。
“你就是西门风?带着这么多人,意欲何往?”陈文祺不答反问。
“大哥,他就是陈文祺。”未等那人开口,左侧那个穿着同样铠甲的人说道。
好熟悉的声音!
陈文祺仔细一看,不是酆家屋前遭遇过的嵇电又是谁?再往右边一看,那手拿折扇者,正是邬云。
陈文祺心里一惊,原以为这两人找自己的晦气是贪图钱财、受雇于人,现在才知道他们早已投靠了异邦,做了鞑靼人的“鹰犬”。那么,被“四凶”嵇电称之为“大哥”的西门风,又是什么人?凭“岭南八凶”?桀骜不驯的秉性,他们断不会和一个小小的守备攀上交情,而且还尊为“大哥”,莫非他是……?
到现在为止,陈文祺已经见过“岭南八凶”之中的四凶,算上已死的靳雷,只有殷风、韩冰、严霜等三凶尚未碰面。西门风——殷风?冷无冰——韩冰?夏侯霜——严霜?
陈文祺心里又是一惊,恶贯满盈的“岭南八凶”竟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命官,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陈文祺心念电转之际,西门风开口说话了:“他是陈文祺?哈哈哈!老夫正愁两手空空不好交差,这姓陈的倒是一份上等的礼物。二弟、四弟,你俩看住他们(用手指指那些士兵),待为兄捉拿陈文祺。”说罢右手伸入腰间圆环,将囊中的流星锤掣出,一招“毒蛇吐信”,带刺的浑铁球向陈文祺砸来。
“且慢。”陈文祺在马上纹丝不动,用带鞘的画影剑拨开将及面门的流星锤,沉声问道:“尊驾莫非是‘八凶之首’、姓殷名风?”
西门风以为陈文祺称他“八雄之首”,当下心中舒坦,便收回流星锤,点头答道:“正是老夫。”
陈文祺望着殷风胯下的枣红马,不无讥讽地说道:“尊驾骑着这匹马,倒像古代一个大大有名的人物。”
虽然明白陈文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好奇和喜戴高帽是人之天性,尽管殷风已到“耳顺”之年,仍然不能免俗。他此时似乎忘记了敌我,一心想知道自己到底像哪位“大大有名的人物”,但又不好意思追问,便含糊一声:“哼?”
陈文祺“嘿嘿”一笑,说道:“尊驾极像汉末的吕温侯——吕奉先。”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殷风怡然一乐。
不过也就“乐”了一弹指的时间。殷风虽然狂傲,但还有一点自知之明,自己怎能与“三国第一猛将”相提并论?这姓陈的说的绝不是好话。
果然,陈文祺接着说道:“不,吕布与尊驾相比,那是抬举了他:吕布人称‘三姓家奴’,做的全是汉人的家奴;尊驾虽仅‘二姓家奴’,却是做鞑子的家奴。吕布已经够无耻,尊驾可是比无耻更无耻,不可比,不可比。”
“你?找死。”殷风气急败坏,右手流星锤一抖,欲以一招“孽龙缠身”将陈文祺拖下马来。
高手之所以成为高手,除技法、内功之外,更讲究沉着镇定、从容不迫。陈文祺单枪匹马遭遇三个顶尖高手,获胜的希望近乎渺茫,因此他要辅之以“心战”,激怒敌人。
陈文祺一见流星锤要缠自己的颈项,便向前一伏,上身紧紧贴着马背,双腿在马肚上一磕,趁战马前冲、两马相交之际,顺手攻出一招“杨柳依依”,带鞘的画影剑往殷风的腋下戳去,迫使殷风收招回保。手上见招拆招,口里也没闲着,继续骂道:“尊驾更名改姓,乃是忘祖背宗之不孝;附逆异族,实为卖国求荣之贰臣。似尔这等不忠不孝之徒,人神共愤。若我是你,早已横刀自刎,更有何颜立于世乎?”
殷风恼羞成怒,“腾”的一下跳下马背,向陈文祺喝道:“黄口小儿,别逞口舌之勇,有胆下来与老夫决一雌雄。”
陈文祺左脚一抬,跃下战马,拔出画影剑,傲然一笑:“谁怕谁?不过……尊驾可知这是何地?”
“管它这是何地,老夫就在此地送你去奈何桥。”殷风阴恻恻地说道。
“此地名为‘息风岭’,息者,熄也。尊驾无论是阴(殷)风也好、西北(门)风也罢,终归熄灭在此地。尊驾若想多苟活几日的话,还是趁早离开为好。若是一意孤行,丢了老命,可别怪本公子言之不预!”
“废话少说,看锤。”
殷风不再多言,将流星锤舞得呼呼作响,时高时低、忽左忽右,锤锤打向陈文祺的要害。但他由于怒气太盛,一路狂攻而疏于防守,每每露出空门被陈文祺乘虚而入,反倒打得有些缚手缚脚。
自从参悟了戢刃剑法和“易髓功法”,陈文祺从无一日落下功课。早在酆家屋前,他以一敌二激战邬云、嵇电,百招之内未现败象,数月过去,他的功力又精进了一层,尽管殷风在“八凶”中武功最强,陈文祺与他单打独斗还是游刃有余,何况殷风此时已被他彻底激怒,武功招数打了折扣。
因此,陈文祺在两人的激斗中占尽先机。
但是,胜势决非胜果。两人同为顶尖高手,双方都不敢贸然施展杀手,否则一击不中,将给敌人留下反击制胜的机会。因此虽然两人招式精妙、内力深厚,但都是攻中带守,一触即退。而且殷风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于是强压怒火,沉下心来与陈文祺过招,很快扳平了颓势,形成势均力敌的局面。
天色渐暗,陈文祺不免暗暗着急,似这样打斗下去,纵然两人筋疲力尽不能再战,对方还有两人以逸待劳,自己非输不可。想到此,招式一变,使出戢刃剑法,一招“斗酒十千恣欢谑”,?把酒言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似醉如痴、酣歌醉舞、醉玉颓山、如醉方醒,七式一气呵成,忽刺忽砍、忽削忽劈,殷风从未见此招数,一时措手不及,被陈文祺一剑刺中左臂,幸而躲闪得快,只伤了一点皮肉。
“刀剑双杀!”殷风惊呼一声。
嵇电见势不妙,急忙解下“双飞抓”,“呼”的一声向陈文祺持剑的右手抓来。
“人言‘岭南八凶’武功超群,今日看来也不过是一帮倚众凌寡之徒。”
陈文祺一招伤了殷风,并不恋战,返身拉过缰绳,正要上马,忽然一把铁扇削来,只听邬云阴森森地说道:“想逃?留下来吧。”
陈文祺退回原地,只见邬云驱赶“新附军”士兵,将自己团团围住。但从那些士兵的表情、动作上看出,他们均是迫不得已。
于是,他高声喊道:“‘新附军’的弟兄们,你们已经阔别亲人一十九载,如今王师东来,正是你们返回家园的大好时机。而前面不远,是异邦异域,尔等如任凭殷风之流裹胁,一旦背叛故国,不仅家人不得团聚,而且蒙羞于祖宗、遗祸于儿孙。希望你们幡然悔悟,弃暗投明,回到静州城去。本使答应不追究你们的附逆之罪,并上奏圣上准你们解甲归田,与家人团聚。”
那些士兵本是殷风他们胁迫出城,更怕朝廷治罪而不敢回头,听了陈文祺一番情真意切的喊话,立刻轰然一下,拔足向来路飞奔而去。
嵇电大怒,策马便追,手中双飞抓忽吞忽吐,连毙数名士兵。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手拿武器的士兵?那些士兵见势不妙,遂停住脚步,返身将嵇电围了个密不透风。
常言道,双拳难抵四手,好汉打不过人多。饶是嵇电武功高强,此时也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正与殷风联手对付陈文祺的邬云一见,担心嵇电失手,便向陈文祺攻出一扇,跳出圈外,对殷风说道:“大哥先缠住这小子,我去去就来。”
邬云来不及骑马,施展轻功赶到嵇电身边,铁扇上下翻飞,杀退包围嵇电的士兵,对嵇电说道:“四弟不要恋战,放他们走,抓住陈文祺能抵十万精兵。”
说罢跳上嵇电的马背,铁扇在马后一拍,冲出包围圈。那些幸免于难的士兵趁势扭头就跑。
这边殷风正觉吃紧,一见邬云、嵇电赶到,立刻说道:“老二、老四,现在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了,咱们三人联手将姓陈的擒了,回去交国师发落。”
陈文祺冷笑一声,说道:“可笑至极,‘岭南八凶’什么时候顾过江湖道义?你们三个就一起上吧,免得本公子多费手脚。”
话虽如此,三个顶尖高手联手出击,当世接得住的能有几人?陈文祺的武功比他们强不了多少,单打独斗虽然胜面较大,但以一敌三形势完全不同。百招之后,只觉真气难以为继,身形、剑招愈显迟滞,破绽迭出,身上已见伤痕,鲜血染红了甲胄。
“姓陈的,若想不死,便束手就擒吧。”“三凶”知他已是强弩之末,便加强攻势,准备一举将其擒获。
陈文祺知今日实难全身而退,但他并不沮丧。丈夫誓许国,愤惋复何有?不过即便战死,也要敌人付出沉重的代价。于是画影剑平举,一招“奔流到海不复回”,向武功最弱的嵇电刺去。
但凡搏斗招术,不仅有攻招、守招,还有不敌时的逃跑术,在无法脱逃时还得有搏命的招数。
当年周侗在创立戢刃剑法时,殚精竭虑揣摩出这招“奔流到海不复回”,以作族人于生死关头之用。
此招只攻不守,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绝招。
嵇电不虞陈文祺在精疲力尽之际还能使出如此凶狠的一招,欲要疾步而退,但为时已晚,画影剑已经洞穿他的琵琶骨,深愈数寸,顿时鲜血喷涌,仰面而倒。
与此同时,殷风的流星锤已近陈文祺胸前、邬云的精钢扇也削到右臂,一时内脏如遭雷亟、右臂血流如注。
陈文祺强忍喉间将要喷射而出的液体,甩掉画影剑,竭力聚拢最后一点内力,双掌缓缓推出,“嘭”的一声,一股大力将殷风、邬云撞退数步,炙热的气流焦金烁石,两人几近晕厥。
“烈焰掌”势尽,陈文祺的最后一丝真元也消耗殆尽。顷刻间,强忍在喉间的鲜血如涌泉一般喷出,接着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寂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