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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枕琴眉头一拧,转而对玉生烟道:“玉姑娘,你侠骨柔肠,竭力相助,赵某感激你,你若有法子逃出去,便自行去罢!万不可被我兄妹二人所累。”
玉生烟虽沉吟不语,神色中却是断然决然不肯的。
赵枕琴见玉生烟无动于衷,心中更急,继续道:“我已中了化功散,毒入五脏,功力尽失,除了这把焦尾琴能抵抗一阵,俨然就是一个废人了,带着一个瞎眼妹子也只能拖累你。如今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姑娘可乘雕而去,我们兄妹两替姑娘作掩护,势保姑娘离开这凶险之地;这第二条,我们三人力战奸贼,莫不过一起死在这无人荒洲之上。若是走第一条路,赵某兄妹二人死而无憾,只求姑娘脱险后,日后将我赵枕琴的事迹流传于世,再者给家父捎个信,说不孝子虽死犹荣,没有愧对华山派祖宗。我虽称不得是一个英雄,却也是个顶天立地之人,不失了华山派的颜面,不妄也能留下个好名声。姑娘若是不纳赵某之言,走第二条路,舍身犯险的话,我也只好冒死相拼了,如此一来,华山掌门长子死的不明不白,只得含恨九泉,华山派亦为之蒙羞。”这一段话说的铿锵有力,斩钉截铁,是华山掌门之子的气派。
玉生烟听赵枕琴说道“日后将我赵枕琴的事迹流传于世……不枉也留下个好名声”等语,不禁从心底叹了口气,暗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人之将死,想的却还是留名于世,悲乎哉。是非成败,功过输赢,恩怨情仇,本就转瞬成空,古往今来,谁又能勘破这一层。赵前辈虽是当世豪杰,却也难脱俗套。
风行云见三人当断不断,略微有些不耐烦,冷冷道:“休要让来让去了,你们一个也走不了。”手一招,树林后登时窜出百余名刽子手,七七四十九柄快刀、九九八十一副弓弩、一百具张牙舞爪的血滴子,寒兵闪闪,冷光涔涔,杀气逼人,能令壮士闻风丧胆,能使鬼魂夜半嚎哭。
风行云悠悠然敲着玉扳指,狷邪一笑,对玉生烟道:“不过,玉姑娘若是肯留下来,陪风某饮酒作乐、赏花下棋,在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放了这个老东西。”
玉生烟截然道:“你不用考虑了。”
风行云不禁问道:“为何?”
玉生烟上前一步,容光迫人,冷若冰霜,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气魄胆识,道:“因为你本就是言而无信之人。”
“言而无信”四字说出时,玉生烟早已将赵枕琴兄妹二人护于身后,不留一丝空门破绽。
风行云拍手笑道:“好!好!好!说的好!我就是言而无信之人。本非伪君子,自然真小人,规矩是我定的,我自然也可以改,这整个橘子洲都是我的,我爱怎样就怎样。”
大笑之后,风行云忽的一回头,对身后下属递了一个眼色,睥睨道:“将他们拿下!”微微眯了眯眼睛,又补充道:“记着,要活捉,千万不可唐突了佳人,若是弄伤了美人一丝一毫,仔细我揭了你们的皮。”
众人齐声答道:“是!”仍是谁心中都明白,只要风行云说揭皮,那就一定不会剔骨,他叫人往东,便没人敢往西,这个主子之毒辣邪戾、不近人情之处,做下属的皆领教过。
两百多名刽子手,齐刷刷散开,俨然经受过严格训练,分八批涌出,迅捷利落。执刀者当前,使弓弩者则安插于密林之中,执血滴子者遥遥而站,伺机而动,井然有序,前有空缺,后人补位。每一寸步法变幻、每一招分毫拿捏,皆是经过千锤百炼,才有这般阵仗。
静观玉生烟,长身玉立,手中早已多了一根松枝。松枝看似脆弱易折,不堪一击,但任何东西只要一到玉生烟手中,就俨然能化腐朽为神奇,有了灵气,有了生命。前一刻,只不过是一根无用的树枝,而此刻,它却是玉生烟手中的兵器。枯木逢春,它有了它的作用,那便是与玉生烟并肩作战。
玉生烟也曾说过:兵器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它的主人是谁?它的主人能否让它焕发光彩?再好的兵刃,一旦握在庸人手中,也是废铁,再不济的木头,被高手所持,那便是绝世好剑。
赵浅黛虽瞎,却也觉察到耳畔风声虎虎,兵器交击之声铿铿锵锵,形势危急。慌乱之中,眼前却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那是玉生烟,她正竭力保护自己与兄长。手足无措间,只觉身子被一只手掌轻轻一托,人呢已轻飘飘向左挪了七尺,踉跄之间,只觉一片阴影呼地一声从耳边削过,重重砸在自己脚边,那是一柄精钢长刀。
那只推她的手掌,自然是玉生烟的手掌,而那柄长刀,那柄原本应该砍落在赵浅黛身上的长刀,此时却嵌入了厚重的青石板中。赵浅黛只觉手足发软,魂飞魄散,身子亦是不住的颤抖,不禁捏了一把汗,心中却明白,方才逃过这一劫,若不是玉生烟,自己此时恐怕已是刀下鬼了。
此后一刻钟内,赵浅黛只觉周遭哀嚎杀伐之声、铁石相击之声、呼喊惨呼之声不绝于耳,自己的身子竟也身不由己,在人群中被推来搡去,打了无数个转,踉踉跄跄,颠来倒去。
赵浅黛战战兢兢,任由摆布,丝毫不敢乱动,她知道,只要稍一动弹,一柄狂刀便随时有可能卸掉自己的一只胳膊,一副血滴子便随时有可能套中自己的头,一支弓弩亦随时有可能射穿自己的心肺,是以,自己坚决不能动,而自己不动,尽量不添麻烦,就是帮了玉生烟最大的忙。
或许正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故而才觉得这场较量格外可怕,
血滴子在空中叮叮当当挥舞,紧贴着头顶来回划过,赵浅黛头皮一片冰凉,手臂上亦泛起鸡皮疙瘩。那种因为挥舞血滴子而散发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让赵浅黛害怕极了,她没有把握,更不知道玉生烟敌不敌得过血滴子这种可怖的杀人工具。她虽贵为华山掌门之女,被华山掌门赵步洲养于深闺,又有慈母疼爱,更兼四个哥哥宠爱有加,从未受过半分惊吓与伤害,可毕竟也是江湖儿女,见识过的腥风血雨与杀人利器自然不在少数,而血滴子,这种形似鸟笼的毒辣暗器,最是让赵浅黛心惊胆寒。十一岁时,她曾亲眼看见这血滴子的尖齿,一伸一缩,一开一合,咔嚓一声,顷刻间便割下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那是华山派长老籧景玉的项上人头。最骇人的是,籧景玉被虽在三丈开外被割下了人头,身首异处,他的无头之身却犹自往前冲,手中仍握着长剑,狂奔了一丈之远,这才倒地而死。而那颗被套中的人头,口中仍在咒骂不休,抽搐不止,直至被血滴子中的毒药化为一滩黑血,这才罢休。那种狠厉阴森、恐怖诡谲的场景,让赵浅黛终生难忘。试想,一个无头人赫赫然站在自己眼前,谁能不怕。而现在,这种杀人利器的声音又在自己耳边响起,赵浅黛更是心魂俱碎,眉头深锁,亦不禁为玉生烟的性命担忧。
与赵浅黛同时皱眉的人,还有风行云,他本该胜券在握,可现在却发现,自己竟还是低估了玉生烟,智者千虑,终有一失。
漂亮的女子通常不聪明,而聪明的女子往往不漂亮,可他却错了,他没有料想到玉生烟乃是两者兼备之人。
玉生烟斡旋于满天乱飞的血滴子中,轻灵飘逸,泰然自若,穿梭回环之间,那一百副血滴子的绳索早已死死缠绕在一起,牵扯羁绊,乱成一锅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排兵布阵。
玉生烟扬眉一笑,一探手,握住绳索结,仿佛渔夫揪住了渔网头、蜘蛛坐镇蛛网中央,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拉一推之间,风行云的刽子手登时倒了一大片,阵法排布顷刻土崩瓦解。
风行云探首一望,但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人,哎呦哼叽之声不绝于耳,而玉生烟三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风行云一跺脚,咬牙道:“该死!”脑筋急转,当机决断,立即吩咐道:“他们此刻必定是要去找船,速速到陶然居中将他们拦住,听我发落。”风行云此时知道了玉生烟的厉害之处,当下凝神备战,运筹帷幄,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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