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投之以桃报以李

露宿荒山好。师兄弟们平日虽不言不语，却相亲相爱，比起我如今孤身一人，更是天壤之别。此刻师兄弟们用过斋饭，掌灯上夜，也该到了入定安歇的时候。师傅他老人家，不见了我，还不知要着急成什么样，念此种种，心中酸楚不尽，竟哽咽抽泣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宝察觉雨声渐小，脸上已没有雨水打来了，缓缓睁开双眼一瞧，只见那白毛巨猿正举着一片大芭蕉叶替自己挡雨，白猿自己却早已浑身湿透了。

    白猿见君宝忽而睁开了眼睛，正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不禁“呜呜喔喔”的叫唤几声，咧开嘴笑了起来。君宝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感动不已，胸中一酸，竟抱着那只白猿大哭起来。

    一猿一人，在这荒山之夜、风雨之中，相拥相守，相互扶持。

    芭蕉叶外是狂风骤雨，芭蕉叶内却温馨安适，颇有风雨同舟之感。

    白猿又从怀中掏出许多果子丢给君宝，咿咿呀呀示意君宝吃。君宝从未见过，也叫不出名字，倒也吃得十分香甜。

    此后的两个月中，白猿便如君宝的至交老友一般，常伴君宝左右。白猿聪慧异常，又通人性，知道君宝不能动弹，就时时采来野果栗子、木耳蘑菇给君宝吃，君宝得白猿照料，身上的伤也恢复了十之八九。

    白猿有时三五天不曾露面，却时时有一群小猴子捧着水果来丢给君宝。想那白猿是这群猴子猴孙的头领，特意派遣他们来给君宝送果子。

    这群小猴子个头小小，毛色不纯，大多呈灰褐色。起初见到君宝是还有一丝胆怯，只敢站着远远的站着，将水果一扔到君宝身前，便慌忙逃走。愈到后来，见君宝和善可亲，慈悲可欺，胆子也就渐渐的大了起来，时不时三两成群的跑过来，吱吱喳喳，吵吵嚷嚷，揪揪君宝的耳朵，扯扯君宝的衣角，或脱下君宝的一只鞋来，穿在自己脚上，满山乱跳。

    君宝整日有这群猴儿陪伴，倒也不觉孤单。只盼望早日康复，尽快回到峨眉山，免叫师傅和众师兄弟担忧。

    他不知道，此时峨眉山上的一群师兄弟，早已急疯了。

    转眼之间，已过了两月有余，君宝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再过半月便能行走自如。

    这日，君宝诵经完毕，正练习吐纳。

    一群猴儿则围绕于君宝四周，或嬉笑打闹、或在树枝上荡来荡去，唧唧咕咕，欢脱不已。一只灰毛长耳野兔，一跳一跳的，蹦哒到君宝身前，君宝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野兔绒绒的毛发，心中暗笑：真是奇怪，这山中野兔居然不怕人。

    忽而一阵风过，整片林子霎时阴沉下来，猴子们突然吱吱尖叫起来，惊慌失措，如临大敌，有的抓耳挠腮，有的瞬间窜到树梢，更有甚者，则飞也似的狂奔而去。一时之间，全都无影无踪。

    君宝在峨眉山时，日日与山猴相处，对山中猴子的脾性也了解一二分。如今见这群猴子突然如此惊慌，显然是遇到什么令他们害怕的东西了。

    不禁一抬眼，只觉一片巨大的阴影从头顶掠过，同时掀起一阵狂风，林中的枯枝腐叶登时被卷了起来，形成一个个小小的龙卷风，十分骇人。

    君宝定睛一看，但见有两只巨型秃鹫正在自己上方的天空中盘旋，双翅一振，足足有两米长，遮天蔽日，吞云吐雾。

    君宝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秃鹫，更何况是两只，来势汹涌。

    两只秃鹫的一对眼睛锐利而凶狠，杀气腾腾，呈现出一种猩红的颜色。锋利坚固的喙，像极了一只倒钩，寒光涔涔，泛着凉意。两只秃鹫嘴中还时不时还发出尖利的啼鸣，耀武扬威。

    原来，这对秃鹫竟将躺在地上的君宝当成一具死尸了，正准备俯冲下来，大快朵颐。

    君宝心知情况不妙，忙将身旁那只呆瓜般的兔子赶跑了，凝神备战。

    两只秃鹫在空中低低盘旋了一阵，观察许久，发觉君宝既不能逃、也不会动，也就放下心来。雄鹫长嘶一声，倏尔收翅，便朝君宝俯冲过来。这一收、一冲之间，疾如闪电，势不可挡。

    君宝来不及多想，照准雄秃鹫左眼就是一拳，雄鹫未料到君宝是这般棘手的猎物，竟然尚有还手余力，还来不及收势，就硬生生吃了君宝一拳，眼角吃痛，随即发出一声暴怒长鸣。

    雌鹫见雄鹫落了下风，不甘示弱，也如疾风一般冲将下来，来势凶猛，如狼似虎，铁钩似的鸟喙直取君宝双眼。

    君宝左手抵挡雄鹫，左足直踢雌鹫铁喙，右手又趁机擒住了雌鹫的翅膀。本欲一把抓住雌鹫翅膀，就一举将她甩脱出去。可抓住之后，才知雌鹫力量大的惊人，根本就甩不动，只扯下了几片羽毛。

    雄鹫狡诈，乘隙偷袭君宝腹部，君宝不妨，只觉腹部一阵剧痛，有如刀绞，却是早已被雄鹫啄下一块肉来。雄鹫一招得逞，眼中精光四射，战斗力倍增。两鹫联手，一齐朝君宝攻来，君宝立时就败于下风。

    一人两禽混斗不休，两只秃鹫挥翅猛攻，林中顿时烟尘四起，目不能视物，如坠五里雾中，只能听见两只秃鹫扑簌翅膀的声音，与君宝的拳脚之声。

    君宝双目看不见，只能听声辨位，一通盲打，但支撑不到片刻，身上就被啄的遍体鳞伤。

    两只秃鹫的双爪仍然死死扣住君宝不放，君宝势单力孤，伤势未愈，只得勉力强撑。

    “咦？”君宝忽觉秃鹫双爪一松，随即，便是一声凄厉啼鸣划破长空，紧接着，却是一声震天坼地的吼叫。

    君宝心中一喜，原来这吼叫之声，正是白毛巨猿所发出的。

    漫天烟尘登时四散开来，君宝朝右侧一望，但见那巨猿威武异常，完全不是平时温顺体贴的样子了。那种近乎拼命的野蛮打法，显然比君宝凶狠的多。

    巨猿干脆利落，也不管雌鹫如何狠厉的啄他，一手抓起雄鹫的两只爪子，狠命就往一株大树上一摔。那雄鹫一头撞在树上，登时撞的头破血流，惨叫一声，软绵绵的就从树上滑落下来，扑簌了几下翅膀，再也动弹不得。

    雌鹫着急起来，杀红了眼，不要命的朝白猿冲将过去。白猿也不躲闪，挺起胸膛，径直迎了上去，一把就抓住了雌鹫双翅，狠辣辣的便朝要相反方向撕去，眼看就要将雌鹫撕成两半，君宝心中不忍，立时呼喝道：“猿兄，莫要如此……”

    白猿似乎能听懂君宝的话，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中却犹自愤愤，将雌鹫重重的往地上一摔。

    雌鹫被摔个半死，拖着身子，一瘸一拐扑到树下，不禁发出阵阵哀鸣，叫声凄惨不已，君宝听了顿生怜悯，心中更是惶惶不安。心道：虽说这一对秃鹫也存害人之心，但好歹也是两条命，如今既已不明不白的死了一条了，也该够了。早知如此，我就躺着不动，让它们吃饱了再走，那雄鹫也不至白白丢了性命。这雌鹫死了伴侣，却不知要如何是好？

    正自责时，那雌鹫却突然止啼，一步一步靠近雄鹫尸体，猛地啄下雄鹫一块胸前肉，又即刻缩回头，试探他是否已死。不到片刻，确定雄鹫早已死透，雌鹫这才开始一口一口啄食雄鹫身上的肉，直至仅剩下一副骨架。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君宝见此残忍场景，心中发寒，竟不知世上还有这种事，在世的雌鸟竟然啄食自己离世的丈夫，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这秃鹫大多以动物尸体为食，因此特别注意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的动物。一旦发现目标，便会仔细观察对方的动静，查探对方的是否腹部有起伏，眼睛是否还在转动。如若对方纹丝不动，秃鹫这才会扑食腐肉。可这对秃鹫显然是太心急了，明知君宝不是死尸，却还是要迫不及待的以身犯险，以致殒命。

    君宝拍了拍身上尘土，又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伤口，幸好只是一些皮肉伤，也不碍事。白毛巨猿缓缓走近君宝，俯下身来摸了摸君宝肚子上的伤口，又恢复了往日温顺的模样。

    不知怎地，经过与秃鹫的这一战，君宝竟有些害怕这白毛巨猿了。白猿凶狠暴虐的本性，暴露无遗，却也着实吓到了君宝。但见白猿如今恢复常态，一如往常，温和乖巧，这才心中稍安。

    方才落荒而逃的猴子，此时又吱吱喳喳的跑了回来，怀里还揣着山菇和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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