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什么,好似有争执。
一男一女,在大街上拉扯,气氛隐约暧昧。有几个人也侧目看过去,小满忍不住停下脚步又瞄向对面,忍不住想打听,“那两人是怎么回事,站大街上吵架么?”
看推搡的动作那女子似乎绝情,又哀怨,要回身进门,后生拉着她的衣袖不放。
穿着艳色衣裙的女子,背对着外面,所以看不着脸面,不过看背影也不像一般妙龄女子,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因为她虽然苗条却屁股大,可能奶子也大,但背后看不出来——这是小满唯一用来区别是否妙龄的标志。那女人头发顶上盘起发髻斜插了一只盘金嵌翠的金钗,头发下半截披散在后肩上,兴许是早晨,还来不及仔细梳洗,站姿自然有一种风流妖艳。随着她激越的说话,金钗上的坠子随风摆动,摇曳生姿。
让小满想起,她娘去年送给她与金夕每人一支缀花的金簪子,是外婆传下来的贵重首饰,镶着掐金丝的花,坠下两颗红色宝石,非常古朴漂亮,她爱不释手。可是她始终不知道该往哪里插,她娘说让她们收着做嫁妆。据说女人结了婚,盘起发髻就好插簪子。
小满觉得挺贵重,便时常把玩,用那根簪子尖儿翻书,将书页挑起来,再把簪子压在书面上,比镇纸玉石好用,宝石熠熠生辉,觉得那种意境格外美妙。
如今看见像古装仕女图一样,插着金钗的女子,被那男人拉着衣袖,女子摔开手,他却不死心,苦苦哀求,让人心软。
小商贩推车从她身经过,她便轻巧地让开身,行人挡住了她的视线。
金夕快要过十字路口了,回头见小满还没跟上来,发现她还盯着对面张望,特别有气,回头拉住她的那只戴着金镯子的左手,两只手镯碰在一起,叮噹清脆响。她责备说:“你怎么就不听人话呢,眼睛又往哪里看?那种地方,你竟然还在盯着瞧,我回家时要告诉娘去。”她很讨厌小满既没见识,又没眼色,传出去只能被人笑话,害得她也受牵连,被同辈们和外人耻笑。
如果金夕要告诉她爹,小满并不害怕,她爹金老板是个大老粗,大字识得帐本上那几个数字,祖辈都是不留名姓的穷人。他只会表面粗言粗语唬人,说话不防头,其实面硬心软,恰与他老婆金大娘是两种人。金大娘读过书识得字且为人热情,表面上会来事,体体面面,心里却有一本账,还会找小满算账。
要是金夕告诉金大娘就大事不妙啦,小满一定会被责骂。她娘总是能听进金夕的话,金夕只要一煽风,没准还要添油加醋说她最近犯过所有的错,反复被折磨几天才能罢休。
金大娘一定会狠狠数落她,罗嗦很久,最后扯到后悔没早点儿把她许人家,好像怕别人识破了她的真相就嫁不出去一样,这是对她最具杀伤力,弄得她一整天萎靡不振,小满竭尽所能去避免这种难堪。
金大娘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将两个女儿体面地嫁出去,攀上让金家人脸上有光的亲家,而小满在这件事上似乎无能,甚至遇到困难,为这种事情大人们在饭桌上讨论,根本不顾忌她的心情。
金夕在金家四个子女中最深得父母喜爱,也总能与她娘一条心,让金大娘深为得意的一个女儿。
这个地方不该是姑娘家知道,吃饭时提起她一定会被哥哥金正耻笑,然后被宣扬出去,又多了一件被其他男孩当笑柄,尤其是讨厌的李致,李致总与金夕相互附合,眉来眼去地合伙挤兑自己。
“一定是大烟馆。”小满心里暗想,爹说县里有好几家烟馆,是败家的地方,爹曾发狠地威胁说,如果哥哥金正像县里某某家小子,敢去的话,就打断他的狗腿。”
小满忙把头低下,紧跟着姐姐金夕,她悄悄又瞥一眼对面角门,发现摇曳金钗的女人与马褂后生不在了。
此时策马而过的年轻人,县里的生人面孔,第一次出现在来安县城内。
青年从南面的迎熏门进来,在县城街道的十字路口前停下来,翻身下了马,两个随人穿着整齐,也跟着翻身下马,其中一人接过青年手中的缰绳。他走到铺石路牙上,很亲切地向一个推独轮车的老汉问路,老汉停下来指向东大街上县公署的方向。
年轻人微笑着点头致谢,然后带着两个人翻身上马,经过十字路口打马向右手转去。
马匹跑过时扬起烟尘,十字街口往南一直走过来的两个姑娘。迎面而行正要过街,两个女孩子低着头在说话,因为扬起的烟尘眯起眼睛,全然没注意眼前的危险。
差点儿撞到马跟前,恰恰错过两尺的距离,马打头往右转去。
擦身而过,彼此都没有来得及注意。
走在前面的金夕,被突然奔过的三匹马惊到,惊魂方定后,手也忘了捂胸口,还停在缠绕的穗子上没解下来,气得怒视小满说:“都怪你,呆头呆脑让人心烦。刚刚要是撞到我,我——我一定给你看好,哼!——以后别跟我进城里,你就呆在家里。”
被撞倒或没被撞倒,全是小满的错么?难道她不应该给撞上她的马上的人好看么!
小满觉得金夕烦她这件事完全没有逻辑,也不容辩解。
金百业粮店在南大街上,是与北大街相通的,中间相隔着高高的鼓楼,她俩人今天中午要随父亲回龙山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