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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术士之间的某项不成文的定律,魔力相对较弱者无法感应到魔力高于自己的术者的存在。
这个定律,对龙术士似乎同样适用。只不过龙术士的魔力储备值的差距普遍比较小,即使是稍强一些的龙术士,也不至于夸张到让别人感知不到魔力的程度。
不过,如今这一现象,却切实地发生在了卡塔特的龙术士之间。
是谁第一个指出来的,现在已经无从知晓。总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因这样那样的事前来觐见龙王的龙术士们,都渐渐感应不到阿尔斐杰洛的魔力了。无论是阿尔斐杰洛有意识地上前和某些前辈攀谈,还是他恰巧从他们面前走过,这些阅历和经验都在阿尔斐杰洛之上的龙术士,都不禁感慨自己竟完全没发现对方就在身边的气息。这样的事已经越来越多见了。
术士之间等级森严。相差一级,实力便是云泥之别。弱小的低阶术士,在龙术士眼里就像蝼蚁。但如果在龙术士这一群体间作横向对比,差距就不会那么明显了。
可阿尔斐杰洛无疑是个例外。代表了龙术士最高实力的他,和他的同僚之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天然分水岭。这不禁让人们想起了当年同样叱咤于顶点的另一位首席,阿尔斐杰洛的前任——乔贞。
当然,这两个人是不同的。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气质。尽管阿尔斐杰洛与年少轻狂的那个自己相比,已经沉着内敛了很多。不过,那只是他暂时屈服于龙王的权威而摆出的一种低调姿态。一个人的真实性格,很难发生根本的转变。乔贞与阿尔斐杰洛二人截然不同的气质,甚至影响到他们的力量。乔贞的力量深邃而沉稳,犹如大海那般具有包容力。阿尔斐杰洛的力量炙热又炫目,就像一颗耀眼的流星。当它划过天空时,瞬间爆发的光亮能使任何物体都黯然失色。
不过,阿尔斐杰洛本人却不喜欢这个说法。当他听到有人拿自己和乔贞做此比喻时,他非常不满那些人竟将自己比作短命的流星。阿尔斐杰洛心目中最钟意的化身,是那轮日夜称霸于卡塔特的太阳。在他看来,乔贞不过就是被遮蔽在太阳炫目光芒下的小星星罢了。
但是这个明显带有偏见的看法,阿尔斐杰洛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称目前的自己已经超越了乔贞。撇开乔贞不提,甚至连修齐布兰卡都是他无法轻易甩开的、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就在去年十二月,阿尔斐杰洛又见到了那个一身僧袍的长发男人。他依旧是那副目空一切的样子,冷着脸出入龙神殿。他的嘴苍白、细薄而紧绷,任何轻柔的问候声和令人舒心的微笑都与那张嘴无缘,仿佛他天生就不懂得以礼待人也不会微笑,忘却了快乐,更不知开怀为何物。当他走出龙神殿,沿台阶一格格离开的时候,那双冷淡地注视着地面的眼睛,突然从长发的阴影中射出了凌厉的视线。在他冷冷瞥视的数百米外,恰好站着首席的身影。为了刺探这男人的虚实,而假装路过附近的阿尔斐杰洛,由于这一瞥顿悟了。自己并没有领先这个魔力量与自己不相上下的男人多少,他想。虽然极不愿承认,不过修齐布兰卡的真正实力,看样子是和自己属于同一档次的。难怪龙王曾对他另眼相看。
修齐布兰卡的威胁,始终是让阿尔斐杰洛非常耿耿于怀的一个心结。不过只要他保持他惯有的态度,对首席的位子嗤之以鼻,那么他的存在,尽管注定会让阿尔斐杰洛感到很不愉快,但也还是能够容忍的。乔贞也好修齐布兰卡也好,只要他们不像白罗加那样觊觎自己的地位,阿尔斐杰洛还是愿意和他们维持表面的和谐,不把脸皮撕破。
真正让阿尔斐杰洛甚感忧虑的另有他事。自己已经强大到连舆论都拿他与乔贞比肩了,然而最近的任务,落到他手上的却连一件都没有。首席的位置好像形同摆设。阿尔斐杰洛不禁担忧,难道自己要沦落到和落魄的乔贞同样的地步了吗?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机械地默念着。低沉的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情感。
“去年十月份,白罗加。十二月,修齐布兰卡。今年一月,柏伦格。三月,柯罗岑。五月,白罗加……”
念诵的声音突然断开,卡在了这里。阿尔斐杰洛的声带出现了振荡的波动。
“又是白罗加。白罗加竟然两次……?!”
愤怒的因子逐渐在房间蔓延。阿尔斐杰洛胸中的忧闷不断扩大。
他刚才默念的名单,是近一年来所有执行过任务的龙术士。从这些人回来复命时的描述判断,他们处理的似乎都只是些琐碎的小事务。虽然可以用不足挂齿的小任务根本不必劳烦首席出马这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可是阿尔斐杰洛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距离擅自下山那件事的风波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自己在五年期间没有任何不良的表现。两位龙王究竟要将他雪藏到什么时候呢?
埋头苦想了一阵,阿尔斐杰洛说服自己振作起精神。他在昨天就得到了消息。听说又有一桩新任务,将由苏洛接手。这会儿苏洛应该刚到龙神殿接受委派。阿尔斐杰洛决定立刻出门。
最后,二人在“龙之巅”山脚的一条小径相会。阿尔斐杰洛感应到苏洛的魔力于是停止奔驰,苏洛止步却是因为他听到了对方的鞋子踢在石头上的声响。会有这样的结果,其实并没有出乎苏洛的意料。一年前阿尔斐杰洛突然拜访时,出来开门的苏洛就没有发现任何属于他的气息。卢奎莎也多次向苏洛表明,阿尔斐杰洛的魔力深不可测。苏洛不是一个嫉贤妒能的人。这个男人早晚会超越自己的觉悟,从他决心将阿尔斐杰洛推荐给两位龙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可是双方的差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逐渐被拉开的,苏洛却想不起来。他专注地观察着眼前的男人。
每次见到自己时总是会流露出喜悦神色的那双紫色眼眸,此刻却显得非常忧郁,好像在担心自己。对于阿尔斐杰洛眼神背后的含义,苏洛稍微想了一下就理解了。
“目标是基辅,共有八人。与我同行的密探是瑞肯。”苏洛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阿尔斐杰洛点了点头,陷入思考。这时他听到苏洛又补充道:
“我在来的路上先去了一趟布雷西亚。你放心,那家伙还在。”
“他当然得乖乖的。”阿尔斐杰洛不想把难能可贵的时间浪费在佛熙特身上。他直视着苏洛的眼睛,面露担忧,想问话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苏洛看出他的忧虑,坦言道,“这事许普斯还不知道,我也没告诉卢奎莎。”
对于必须连那两人都要隐瞒,苏洛也感到很不痛快。虽然卢奎莎告密的可能微乎其微,可是许普斯如果知道得太多,他一定会在替人类守口如瓶和报告族长的选项间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即使是对阿尔斐杰洛知情不报的作法非常不认同的苏洛都明白,坦白者必须是阿尔斐杰洛自己。
首席嗯了一声,表情转为安心,“这次的任务你觉得怎么样。”
“看似没什么异常。瑞肯应该是个可靠的家伙。”
“那可未必。佛熙特那个杂碎并不一定会把全部的眼线都告诉我,谎报或遗漏的情况也是有的。而且他的失踪肯定会促使敌人安插新的眼线进来。就算这次给你带路的密探不是‘科雷斯波’,也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千万不要恋战。一见到有异常状况,宁肯放弃任务也要撤退。许普斯比泽洛斯强大得多。他一定可以保护好你。”
阿尔斐杰洛说得如此严重,让苏洛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有可能遭遇的危险。自从阿尔斐杰洛领他到关押佛熙特的洞穴参观,苏洛才意识到达斯机械兽人族原来一直在试图插手龙术士的任务。知道这个可怕消息的,整个卡塔特除了乔贞,大概只有他们两人。这也让苏洛在听完阿尔斐杰洛严肃的警告后,感到困扰起来。
为了避开耳目,他们边说边移步到僻静的花园。
“你还是什么都没说?”苏洛问,“究竟要瞒到何时?”
“我上次跟你解释过原因了。”
“那你就太蠢了。”
阿尔斐杰洛无法反驳苏洛的责备,有气无力地叹道,“我承认,我被逼到了两难的死角。”
这是实话。因此他才会叹气。就算现在如实地将自己得知的一切秘密都禀告给龙王,也已经晚了。龙王究竟会因为自己提供了有利的情报而感到高兴呢,还是会因他的拖延行为而对他产生更多的不信任?就目前阿尔斐杰洛并不稳固的地位,他一点也不想去挑战龙王的耐心。
尽管阿尔斐杰洛对卡塔特并无二心,可是站在龙王的角度,自己因赌气而故意隐瞒重要情报的举动,忠诚度怎么看都是值得怀疑的。阿尔斐杰洛自己都常常感到心虚。
红金色的头发带着花香在风中晃动。首席猛烈地摇了摇头,“现在说更会被怀疑忠心。但我也不傻。我会在今后慢慢把那些事告诉龙王。但前提是,我得接到任务。一旦有了新任务,我就能将它们伪装成我的新发现,循序渐进地透露出去。”
望着阿尔斐杰洛略显无奈的脸庞,苏洛沉思起来。
这是一个自己应当敬而远之的男人。他想。许普斯的警告也恰逢在这时浮上他的心头。尽管从者的劝诫和自身的理智都在提醒自己远离这个男人,然而苏洛却依然想要帮助他。至少,在这件事上,尽其所能地帮他渡过难关。自己欠下的债,没有要他人背负的道理。
“倒也不必那么麻烦。”苏洛说道,“如果我这次真的会遇上害死亚撒的那拨人,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向龙王坦诚。就算只是件普通的任务,我们也可以借题发挥。”
“嗯……也不是不可以。让我再想想。”
苏洛把手搭在了低头沉思的阿尔斐杰洛肩上。
“总之,别把那么多的秘密藏在心里。这样太沉重了。”
说这话时,苏洛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比想象中更低沉苦涩。说服阿尔斐杰洛的这些话语,可能同样也是在劝诫自己吧。
不过在阿尔斐杰洛看来,苏洛的一席话就像是照亮了一潭死水的光,来得如此及时。苏洛的鼓励,在无形中壮大了阿尔斐杰洛的勇气,使他在谈及某方面的事情时,变得更为大胆了。
“苏洛,上次你说,卢奎莎的放荡是因为你的错?我想知道原因。”
前一刻还在探讨的公事瞬间就被阿尔斐杰洛抛弃。话题突然倒向了自己的私生活,苏洛一听,眉头马上皱起。他完全没想到阿尔斐杰洛会问得如此直接,也很生气他竟然从没放下过对这件事的兴趣。
“你何必旧事再提。”
苏洛的声音夹杂着愠怒。他的冷漠,并没有阻止阿尔斐杰洛刨根问底的决心。
自己深爱的男人,却为了一个根本不珍惜自己的女人伤心,他怎能忍受。
“苏洛,不得不说,你哪里都好。可是你选女人的眼光实在太差劲了。”阿尔斐杰洛尽量摆出心平气和的态度对他说,“我拿你当我的至交,所以必须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管你会不会生气,我都要说。你喜爱的那个女人,只是个搔首弄姿的婊|子。你值得更好的。”
阿尔斐杰洛原本以为,自己说得如此过份,苏洛应该会揍他一拳,或者骂他两句,为卢奎莎辩护——至少得有点反应。可是苏洛却像僵尸一样站在那里,唇角因痛苦而翕动,一句话也不说,就好像他完全默认了阿尔斐杰洛对卢奎莎的评价。
很久以前,苏洛就从白罗加的口中听到了风声。当他回到佛罗伦萨,愤怒地前去质问时,卢奎莎却意外坦诚,非常配合地将她偷情的对象无一保留地全盘告诉了苏洛。苏洛被她从容的态度惊呆了,更让他愕然的是,卢奎莎竟将自己的身体出卖给了某些龙术士。
然而,只要一想起她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使自己那颗被伤透的心,重新相信人世间还有美好和真情,还有美丽善良的事物,还有人爱着自己,让他重新接纳了这个世界……只要一想起这些,苏洛就不由自主地脱口,“卢奎莎对我很好。我有她就够了。”
“你所谓的她对你的好,就是一次次地和别的男人交|媾,给你羞辱吗?就是不停地伤你的心吗?”
咬牙低声吼道的阿尔斐杰洛,毫不掩饰地露出愤怒不平的神情,可以从他洋溢着苛责和同情的眼神里清楚地窥见他对苏洛有多么在乎。
苏洛低下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那也是我有错在先。但我不想谈。”
“她到底哪里让你不舍得放下?情愿自己受伤害?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对卢奎莎的滥交视而不见?”
对于阿尔斐杰洛情绪激动的质问,苏洛却是听而不闻。
在沉默中等待了很久也没能盼到回应,阿尔斐杰洛无奈地苦笑起来,含有一丝忧郁地低语,“你不想回答。”这是个陈述句。
“对。”苏洛毅然应道,直视阿尔斐杰洛的眼眸说,“以后也别问了。”
感受到苏洛保护卢奎莎的决心,红发男子的心里流淌着愤恨的激流,郁闷地低下了头。
从前的阿尔斐杰洛一直以为,卢奎莎和苏洛是真心相爱的一对情侣。从苏洛当初回忆二人相识的场景时对卢奎莎的种种描述不难看出,他也希望阿尔斐杰洛能够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如果卢奎莎真如苏洛所言,深爱着他,照顾他,那么阿尔斐杰洛也只能心服口服地接受自己不如她的现实。可是……不对!不对!当初听苏洛说故事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卢奎莎这个女人,打从一开始就是用卑鄙的手段接近苏洛的!
“——我不会原谅她对你的伤害。”
从齿缝间嘶吼出来的话语,好像翻滚着对卢奎莎的刻骨恨意。因此,苏洛在听到阿尔斐杰洛的这句宣告后,原本冷漠的面庞立刻铺满了怒意。
“你想要做什么?”苏洛青筋暴起的右手扣住阿尔斐杰洛的手腕,好像揪小鸡一样把它提起来,“你要是敢伤害她,我绝对饶不了你!”
毫不反抗的阿尔斐杰洛无言地望着苏洛的怒容,任由他将自己的手腕勒出一圈难以褪却的红印。互相凝望了一会儿后,阿尔斐杰洛的态度似有软化,示弱般地低下头。
“你把我想到哪儿去了……好吧,我为刚才的过激言语向你道歉。”
苏洛重重地甩开他的手。“不需要道歉!只要你别再提起这件事就好。”
阿尔斐杰洛心底憋着一股怒气看着苏洛转过身。不过他紫罗兰色的眼睛最终注视的地方却偏离了苏洛离开的方向。同时,苏洛也感觉到了进入花园的来者的气息,暂停了脚步。
斜眼盯着接近而来的许普斯,阿尔斐杰洛的脸上写满了警惕。
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许普斯快步走到二人之间停下。最近这阵子,他都待在卡塔特。听说苏洛被派了任务今天谒见,立刻就过来见他。没想到还是晚了阿尔斐杰洛一步。
“看样子,我真是连稍微不在一会儿都不行啊。”
虽然是句充满了调侃意味的话语,然而许普斯凝视阿尔斐杰洛的眼神,却依然如往常那般冷如寒冰。
这个总是妨碍自己的海龙的到来,令阿尔斐杰洛有些不快地撇了撇嘴,本能地想要移开目光,但最后,还是强迫自己抵抗住他带有敌意的冷视。在那双冰一般的蓝色尖瞳的压力下,说完了足以令面无表情的二人吃惊的言语。
“许普斯,替我照看好你的主人。”
对于首席祈祷般的话语,许普斯先是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后凛然颌首道,“根本不用你提醒,我也会那么做的。”
“嗯,那我就放心了。”
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未知的敌人。阿尔斐杰洛无法随同出战,因此只能嘱托许普斯好好保护苏洛,以免他们落得和亚撒主从同样凄惨的下场。
许普斯用稳健的步伐快速走出花园。比他晚一步离开的苏洛无表情地朝阿尔斐杰洛冷淡地瞥了一眼,才迈开脚步紧跟而出。他最后望向阿尔斐杰洛的表情好像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和之前为自己出谋划策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看来他还在为刚才有关卢奎莎的那个话题生气。苏洛的态度转变,让阿尔斐杰洛的心顿时一片冰冷,也让他几乎是在瞬间就作出了一个冲动而情绪化的决定。
他去了尼克勒斯经常出没的龙海。宽阔无垠的“龙之力”静谧的海面,在明媚的阳光下,闪耀着鱼鳞般的光辉。海的正中央,趴着一头青壮年的海龙,把脑袋缩在翅膀的下面,懒洋洋地享受着阳光的温度。他巨大的身躯随起伏的波浪轻微摇摆,一半沉在水下,一半露在外面。厚重的眼睑紧紧闭着。全身的龙鳞都处于放松状态。麦穗状的尾巴忽上忽下,在海面上时隐时现。
阿尔斐杰洛足足喊了三声,睡梦之中的海龙才总算有了反应,浑身的鳞片竖立起来。尼克勒斯紧张地晃了一下头,睁开眼睛。朝声源望去的钴蓝色瞳孔里,浮现出半海之隔的阿尔斐杰洛向他招手的身影。缓缓地磨了几下牙,尼克勒斯极不情愿地飞向岸边,以人形的姿态降落在阿尔斐杰洛身旁。
“找我干嘛?”被极少会来寻找自己的主人吵醒的尼克勒斯感到有些烦躁,“真是的……我睡得正香呢。”
“我要出去,你必须帮我。”只有他们二人所在的山道上,阿尔斐杰洛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又要去人界啊?你老爸去年不是死了吗?”
如此嚷道的尼克勒斯突然停口,好像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次是为了别人。”完全没在意从者的口无遮拦,阿尔斐杰洛用异常坚毅的口吻宣称,“是我爱上的一个姑娘。”
尼克勒斯闻言,顿时有了兴趣,把脑袋凑过来,“谁啊?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是谁根本不重要。因为这一次见面,我打算和她分手。”面对尼克勒斯一脸不解的表情,阿尔斐杰洛面不改色地将谎话继续下去,“分隔两地的交往实在太痛苦了。你认为龙王会允许我把一个普通的女人接到卡塔特居住吗?”
“绝对不可能。”
尼克勒斯回答得如此干脆,以至于他不禁为自己的主人感到遗憾。
“所以我必须和她断绝来往。而这些话必须当面谈。可是我最近一直接不到任务。只能拜托你给我争取一个下界的机会。”
听到他隆重的请求,尼克勒斯为难地皱起眉头。“可我该怎么做呢?”
“谁都知道你母亲身体不好。”阿尔斐杰洛为了使对话显得不那么沉重,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对他说,“你就宣布她又病了,要通知希赛勒斯上山侍疾。龙王应该不会驳你母亲的面子。一定会答应你去找哥哥的。”
面对阿尔斐杰洛信心十足的样子,尼克勒斯疑惑地说道,“……这样的话,就算族长答应了,也与你无关啊。”
“你就假装自己不认识路,要我带你过去。”
尼克勒斯忍住对阿尔斐杰洛翻白眼的冲动,看着他急切的面庞。当他理解了阿尔斐杰洛作出的痛苦决断,喉头不禁涌上了一阵苦涩。
“好,我试试吧。”
望着毅然点头的尼克勒斯,阿尔斐杰洛态度暧昧地微笑起来。虽然他的笑容里或多或少地装着对从者的蠢笨而哀叹的成分,不过更多的却是感激。激荡不已的胸腔,渐渐被即将要去完成的那个目标和为此涌起的决意牢牢占满。阿尔斐杰洛目送尼克勒斯前往龙神殿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移开的视线突然笔直地射向远方,仿佛能够穿透托起整座卡塔特山的厚厚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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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么做是对是错,会有怎样的后果呢?
尽管内心无数次纠葛不断,阿尔斐杰洛的步伐仍然停在了那道熟悉的门前。
此时,月亮正静静地躺在柔软的云絮织成的暖床间。寂静无人的街道剥离了白日的喧嚣,大地铺上了一张银色的巨毯子。淡淡的银光笼罩着身穿斗篷的阿尔斐杰洛,使他成为月光下投照在门上的一抹黑影。他在深呼吸之后伸出手,敲打了几下,然后怀着复杂的心情,等待女主人的出现。
也许是因为时间太晚,屋主已经睡下了,在门打开前,阿尔斐杰洛等了近两分钟。
终于,熟悉的魔力飘然而至,熟悉的脸庞浮现在眼前,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阿尔斐杰洛顿时正色。
出来迎接他的是穿着白色睡袍的卢奎莎。她见到他,先捂嘴打了一个哈欠,接着伸了一个小小的懒腰,丝毫不顾这样的动作会使胸|部前凸,暴露在男人目光下。她身上的睡袍穿了跟没穿一样,大半个肩膀完全|裸|露,深刻的乳|沟在月光下非常晃眼,布料透明得几乎可以将她娇嫩诱人的身体一览无遗。
“哎呀,我想是谁呢。”收起脸上略带着的惊讶表情,转为讨人喜欢的端庄笑容,卢奎莎纤细的身躯倚靠着门框,娇声说道,“真没想到深夜的访客竟会是你。”
“让我进来。”半张脸遮掩在兜帽下的阿尔斐杰洛若隐若现的目光平静至极,说话时嗓音低沉,却掷地有声。
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后,卢奎莎歪头一笑,侧过身让他进屋,然后轻轻把门关上。
“吉芙纳呢?”来到室内,阿尔斐杰洛一边翻下兜帽,露出完整的脸庞,一边问道。
卢奎莎指了指自己的后颈,对他展露微笑,“专程来找我的吗?真是少见。”
阿尔斐杰洛惊讶地瞅着她。他的表情使她脸畔的笑意更深。
“阿拉,怎么了,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趁苏洛和许普斯外出做任务,半夜孤身前来,还问我吉芙纳在不在……说吧,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呢?”
卢奎莎一边调戏般地问道一边把手抚上阿尔斐杰洛的胸膛,探进斗篷,在他的胸口轻轻摩挲。
“啊,你是在勾引我吗?”
阿尔斐杰洛这么问道后,卢奎莎干脆小鸟依人般地扑进了他的怀里,调笑道:
“你是在装傻吗?”
阿尔斐杰洛用炯炯的目光瞪视着举止轻浮的女人,捏住她细细的手腕,阻止她继续抚摸自己。
“你该不会是只要苏洛不在,就对任何上门的男人都来者不拒吧?”
在阿尔斐杰洛凌厉目光的逼视下,卢奎莎让脸上的表情变得庄严一点,嘟起嘴哼道,“没意思,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当她把手放开,往后退了两步后,阿尔斐杰洛微微地松了一口气。他用充满阴郁的目光,从正面凝视着那双好似在微笑的淡紫色眼睛,在里面看不到任何羞怯或悔意。
犹豫了一阵后,他说,“我今夜来也不想空手而归。我有一个问题,只有你能给我答案。”
“我听着呢。”她耸肩一笑,催促他快说下去。
“光有你的人还不够。”用异常坚决的口吻,阿尔斐杰洛说,“能为我解惑的东西,在你的地下室里。”
意外地,卢奎莎没有任何迟疑。“对于顾客的要求,身为店主的我自然会大方地满足。那就过去吧。”
为什么?他茫然地想。这充满了暗示性的要求竟然会被接纳,阿尔斐杰洛感到极度的震惊。但是既然这女人没有任何异议,那么自己也没有退缩的理由。
下楼梯时,阿尔斐杰洛的视线牢牢锁定走在前面的女人。盯住她隐秘在睡袍下的窈窕有致的曲线、从裙底露出来的娇嫩大腿……这些散发着女性诱惑力的部分。即使是有着某些特殊癖好的阿尔斐杰洛,都必须承认卢奎莎是个魅力四射的女人。也正因为她掌握了足可利用的先天优势,她才能轻而易举地做出令苏洛蒙受耻辱的丑事。
阿尔斐杰洛直到片刻前仍在犹豫不定的心,随着目标的越来越接近,愈发变得坚硬|起来。
封闭的地下室烛火通明,和前两次来访时看不出任何区别。卢奎莎停立在蜡烛堆围成的五角星外,转身朝阿尔斐杰洛看去。只见目光炯炯的红发男人经过她身边,径直走向中间的方桌,在众多物件中拿起了一个装有粉白色粉末的瓶子。
“今晚似乎没有使用秘药把魔力隐盖起来呢。”轻嗅着卢奎莎的体香和流泄在她周身的重重魔力,阿尔斐杰洛对她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要是我没猜错,上次没能感知到你的气息,就是这些粉末的缘故吧?”
当瓶里的物质被轻晃起来时,卢奎莎的嘴角似乎出现了一抹转瞬而逝的邪笑。阿尔斐杰洛眨了眨眼睛,定神看去,呈现在眼前的依然是那张宛如圣女的庄重脸庞,不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花眼了。
“答错了。”卢奎莎轻盈地移步到桌前,拿起一瓶无色液体的药水,告诉他,“这瓶才是。把它喝下去,就能消除自身的魔力。类似于‘魔力抑制’的把戏。不过效果要过一阵子才能体现。这是唯一的缺陷,有待改进。”她一边解释一边拿过对方手里的玻璃瓶,摇晃里面的霜状粉末,“至于你拿的这瓶,是用来把挥发在空气里的魔力痕迹抹干净的清除剂。”
在阿尔斐杰洛紧紧的注视下,卢奎莎打开瓶盖,往虚空中轻洒了一些粉末。清除剂很快就见效了。阿尔斐杰洛惊愕地感觉到,他和卢奎莎发散在空气中的魔力渐渐消失了。不过,由于二人并没有将持续发散的魔力抑制住,也没有服用消除魔力的药剂,因此,二者的魔力气息不消半会儿又重新冒了出来,混杂着布满了整间狭小的地下室,一如片刻前。
“将魔力一点不漏地完全遮掩掉,两者缺一不可哟。”
房间内充盈的魔力流已经恢复到她泼洒粉末前的状态。阿尔斐杰洛安静地看着坦然道出答案的女人。
多年前的一天,他前来拜访。屋子里没有半点魔力在流动,但是卢奎莎依然为他打开了门。她衣衫不整的样子,仿佛才和男人亲热过。可是店里除了她再无他人。无论是卢奎莎的气息,还是出远门到波西米亚的苏洛残存的魔力痕迹,他都感应不到。原来答案就在这些瓶子里。当时,一定存在着某些她想要隐瞒的东西,或人,因此她才会动用这两种药剂,将房子里的所有魔力气息连根拔除掉。之前还只是半信半疑的阿尔斐杰洛这下完全确信了:这女人背叛苏洛。趁他不在,邀请其他男人到家中上|床。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男人……
“你用这些药水掩盖谁的魔力呢?龙术士?”
阿尔斐杰洛问得直截了当,将玻璃瓶放回桌上的卢奎莎立刻回过头。
“有些女人总喜欢在表面端着架子,装矜持,装高贵,其实骨子里不给男人侵犯就浑身难受。而我天生就具备看透这类女人的眼睛。”说到这里,阿尔斐杰洛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就像春风拂面,给人的感觉却是寒意凛凛。
“那真是个不错的天赋啊。”卢奎莎神情自若地笑道。
“哼,还在装?那不妨换个再直白一点的问题好了。”一个森冷的笑容忽然浮现在阿尔斐杰洛脸上。在烛光的映照下,笑容更显妖邪。“卢奎莎,你和龙术士里的哪些人睡过?”
换做其他人被如此盘问,早就柳眉倒竖地发起脾气来了。然而卢奎莎却根本毫无所谓,只是耸了耸肩。
“你可以猜猜。”她轻笑着表示。
“那我就不客气了。”阿尔斐杰洛平稳地说道,“白罗加?”
“真失礼,”卢奎莎不可思议地抬眉,“我情愿打造根神杖自|慰。”
“那么——是麦克辛吗?亦或者是柏伦格?”
说到这儿,阿尔斐杰洛发现卢奎莎的表情像是凝固了起来似的变得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笑容,甚至比平时更愉快。
“一共就十几个家伙。把所有的名字都报上一遍,总会猜中的。”她用轻松超过平常百倍的口吻,好像在给对方加油鼓劲似的说道,“不过,看在你我交情不浅的份上,你既然那么想知道,我还是可以告诉你的哟——和我睡过的龙术士的大名。”
她忽而轻灵地来到他身畔,贴近他的脸,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呻|吟出声:
“——阿尔斐杰洛。”
她充满致命引诱力的语气,仿佛是怂恿伊甸园的亚当和夏娃偷尝禁果的毒蛇。
表情瞬间僵硬的男人,凝视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度复杂。纠结的眉宇间好似盘踞着一股拨不开的阴霾。
他的表情让她觉得有意思极了。
“难道不是?”
卢奎莎嗬的一声笑了起来,脚尖点地,在阿尔斐杰洛身前转了个圈。舞动的裙摆宛若一朵冰清玉洁的莲花。
当她停下来时,不安分的手再次滑进了他的斗篷,四处乱摸的五指犹如蜿蜒爬行在他胸前的一群小蛇。
“看你,紧抿的下唇,深锁的双眉,多么愤怒啊。”她的手划过他的下颚,优美的指尖温柔地摩挲它精致的轮廓,“让我猜猜,你一定和苏洛摊牌了,但是他压根就不愿搭理你,对吗?就是他的无视让你如此愤怒。”薄唇弯成月牙,卢奎莎开心地道出阿尔斐杰洛内心暗藏的秘密,“你今天来的目的,真以为我不知道吗?这可比你猜我的情夫要容易多了呢。”
紫罗兰眼眸冷酷无情地盯着紧贴在自己身前的女子。抿紧的嘴唇表达出阿尔斐杰洛此刻的心情。她的呼吸脉搏和心跳,通过身体的接触传达到他的心口。
“啊啊,你承认了?”阿尔斐杰洛的眼皮在细微跳动,语音有些艰涩,“你背叛了苏洛。”
卢奎莎笑而不答,态度暧昧,没有明着表态,也不询问对方查出真相的原因。她知道他是个聪明人。既然已经被他识破,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可是阿尔斐杰洛却忘不了令他辗转反侧不停思考的那次对话。
和麦克辛共同执行的一次任务中,麦克辛曾在阿尔斐杰洛的面前大放厥词,将苏洛和卢奎莎两人分别比喻成公胡狼和母鬣狗。阿尔斐杰洛把麦克辛的那些侮辱性质的话语,理解为他们是靠敬献首席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因此给人好似狼和鬣狗一样贪得无厌、精明狡诈的印象。但这只是最浅层的含义。当深入思考麦克辛如此称呼二人的原因并想透了以后,阿尔斐杰洛简直觉得恐怖。
胡狼是在婚配方面严格维持一夫一妻制度的动物。公胡狼一生只会有一个配偶;而母鬣狗为了繁衍后代,通常会和族群内不同的公鬣狗|交|配,配偶无数。再联想柏伦格曾在比萨之战打响前的讨论会上说过的一句话:“她的指甲很利。”这令人不禁遐想的话语,出现在当时的场合下,是那样的唐突……因此,阿尔斐杰洛才会将柏伦格和麦克辛列为与卢奎莎有私情的对象之中。而他之所以能够参透这一切,又都得益于迪特里希睡过的一个妓|女的启发——蜂后。和母鬣狗一样,每个蜂巢的蜂后也都有众多的配偶。
卢奎莎的手隔着衣服,仍在不停地骚扰他的身体,马上就要摸到他的下半|身了。再也忍受不了怒火的阿尔斐杰洛一把将她推开,对这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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