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随心所欲地见面,作为你的……朋友,我必须提醒你。”
抛开了内心最后的一点犹豫,阿尔斐杰洛清晰地吐露出话语:
“——卢奎莎,和其他男人有染。”
然而对于阿尔斐杰洛惊人的言论,苏洛听完以后的反应居然是无动于衷。
“你说完了?”
苏洛漠然的反问令阿尔斐杰洛大惊失色。
“等等——你这反应……不太对啊。”
他没有惊讶,没有质询,甚至没有生气。难道他——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阿尔斐杰洛的断言给予苏洛的打击,几乎令他心脏的跳动都好像当场停止了一拍。苏洛惨白如鬼的脸庞僵硬地转向对方,直视他执着的紫眸。即使面临最困难的战斗,他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惊慌失措。
“别再说了,好吗?请你不要再说了。”
低沉的、充满了疲惫和虚无的嘶哑声音。苏洛近乎哀求地低吟着。
听起来,他似乎也是默认了阿尔斐杰洛的结论。事实确实如此——此刻的苏洛,早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阿尔斐杰洛究竟是怎么发现的、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在阿尔斐杰洛指出卢奎莎出轨的行为后,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让他闭嘴。对于苏洛这异常到简直有些不合常理的态度,阿尔斐杰洛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伴侣不忠,是每个男人都难以启齿的大辱,阿尔斐杰洛当然明白,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有染。但是苏洛并没有愤怒,而且还是在他明知道卢奎莎具有偷情|事实的情况下,即使被旁人当面点出,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这个现象实在太奇怪了。阿尔斐杰洛心中的疑问和不解,也因为苏洛诡异的反应而逐渐攀升。
“你太傻了,我难以理解。”瞪着眼前最为喜爱的男人那张带有明显的逃避意味的脸庞,阿尔斐杰洛不甘心地大声问道,“为什么要放纵她到处偷情?”
“……她会这样,全都是我的错。”苏洛的声音是如此空虚,就像一阵吹过洞口的、冷寂的风。
“说什么鬼话!明明你才是受害者吧。难道是你唆使卢奎莎和别的男人苟合的吗?”阿尔斐杰洛激动地叫道。
苏洛用冰冷的眼神盯住他,勒令他住嘴。“这问题,我不想再谈……!”
就在忿忿不平的阿尔斐杰洛握紧双拳还想靠近他与他争辩时,苏洛陡然转身走开了两步,用绷得僵直的背脊对着他。
“你还是快点走吧!不要每次一得到外出的机会就浪费在我身上。你早点回去,龙王也会开心。”
苏洛的这席好似逐客令一般的话语说得没有任何破绽,堵住了阿尔斐杰洛想要辩解的嘴。可是好不容易得到和苏洛单独相处机会的阿尔斐杰洛,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
然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出现,却中止了朝苏洛跨前一步的阿尔斐杰洛开口。
虽然尼克勒斯不在身边,给他提供了一个能够无所顾忌地和苏洛畅谈的机会。但是志得意满的首席,显然忘记了一个人。
之前一直藏匿在苏洛头颈后方的人龙契约魔法阵之中的许普斯,骤然出现在二人眼前。
“首席,你请回吧!”
与他高大强健的人类形体相比,他严厉的话声更是抢先一步到来,好像一阵剧风吹进了阿尔斐杰洛的鼓膜。
“许普斯……?”想一想,这头海龙最近确实没待在卡塔特。阿尔斐杰洛正愁满肚子的怨气无处宣泄,许普斯的出现使他原本沉稳的语调变得尖刻起来,“我在跟你的主人说话。轮不到你插嘴。”
即使是性格沉稳内敛的苏洛听了这话,都不免小小地惊诧了一下。但是冷静地接受了阿尔斐杰洛狂妄之言的许普斯的表现,却是沉着至极。
“我明白了。”许普斯冷傲的脸庞像是结起了一层霜,他的声音却非常平静,“既然这里不欢迎我,那我就只能回卡塔特去。我可以马上动身。但我可不能担保,等见了族长,是否会把你在布雷西亚的消息说漏嘴。”
瞪视着以面无表情的姿态说出如此恶毒话语的海龙,阿尔斐杰洛表面不动声色,内心的怒火却已经沸腾到了极点。这头身为海龙王旁系后裔的海龙可不是能随便招惹的。如果自己再不退让,没准他真的会回去报告两位龙王。那样一来,自己费尽心机琢磨出的借口不但会被拆穿不说,恐怕龙王又要把自己关起来,限制外出的自由了。
阿尔斐杰洛从许普斯身上移开的视线,落在他身旁一言不发的主人脸上。
“记得我拜托给你的事。后会有期。”
他一面提醒苏洛监管佛熙特,一面催动魔力画出“幻影”的银白色魔法阵,使之在右手背上闪耀起光辉。
苏洛无言地目送阿尔斐杰洛化作一阵快速奔驰在平地上的旋风离开。红彤彤的残阳余晖洒落在他身边,将咫尺内许普斯冷若冰霜的脸庞照得一片通红。
“为什么要插手?”苏洛遥望阿尔斐杰洛消失在远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低下头,淡淡地问道,“你向来不喜欢管闲事的。”
这个和自己共享生命已经近两个世纪的从者,从来都不会干涉自己的私事。苏洛对此再清楚不过了。可是这一次,他却在苏洛因无法面对阿尔斐杰洛而深感发愁的时候,出面帮助他把对方打发走了。许普斯对自己的态度,或者说保护意识,似乎变得比过去稍微积极一点了。这头素来不喜欢与人类交往的海龙,以前可从来不懂得维护自己的主人。即使主人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他都可以事不关己地悠然站在一边看着。当年,因任务失利而陷入暴走的白罗加,就曾经在锡耶纳郊外的基安蒂山险些取走苏洛的生命。这其中固然有许普斯相信以苏洛的力量,不可能会被白罗加一击放倒的因素,但是许普斯的不作为,仍然是在场的众人都看在眼里的。一直到实在看不下去的希赛勒斯出言提醒以后,许普斯才总算有了一丝护主的决意,上前制止白罗加的疯狂行为。许普斯对待苏洛的态度,一直就是这样不咸不淡。而苏洛也早就习惯了他的冷漠。
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苏洛的疑惑而有些困扰,许普斯故意撇开视线,冷冷地答道,“随手帮你一把而已。不用如此大惊小怪吧。”
“啊,是这样吗?”得到许普斯冷淡回应的苏洛,像是要给自己找台阶下似的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倒是我多心了。”
会有这样淡漠的主从关系,其实也没错。
苏洛作为契约名义上的主导者,其力量和寿命远低于许普斯。虽然是主人,却无时不在依靠着从者。他人类的身份,注定了他很难真正获得龙族的尊敬。就算撇除许普斯海龙王胞弟后裔的高贵身份,他也是一个龙族。而让自尊心强烈的龙族屈尊为一个人类的仆从,简直和异想天开没什么两样。
从龙族那里得到了寿命和力量的龙术士,要想让自己的从者乖乖听话,除非龙族本人愿意,否则绝不能强求。但是——
回忆叩开了苏洛的心门,让他想起来,第一次和阿迦述势力在比萨交手的十六年前,当阿尔斐杰洛从海边的城堡出来时,许普斯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戒备和不信任。在此之前,他从未用那种眼神看过阿尔斐杰洛。
其实许普斯对苏洛态度的转变,确实可以追溯到十六年前。自那以后,许普斯只要一有机会,都会阻止阿尔斐杰洛过度亲近自己的主人。只不过后来苏洛和阿尔斐杰洛两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苏洛才没有感觉到许普斯的改变。
如今回想起来,或许就是从白罗加在锡耶纳欺辱苏洛的那时候起,许普斯就对这位与自己缔结契约的人类,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保护意识。
苏洛的猜想是正确的。
起初,许普斯对自己的这个主人确实抱着不以为然的态度,对他很不在乎。即便是菲拉斯在他那蛮不讲理的主人白罗加被大家合力打压时挺身而出,看到这一情形的许普斯也没有太多感触。然而忠贞的因子,或许就在他不曾察觉的时候,被一点一点地呼唤出来。菲拉斯未必多么喜欢自己的主人,但他在白罗加众叛亲离时,仍然选择了出手。菲拉斯的奋勇相救,给许普斯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告别首席之位的乔贞被赶回人界,滞留在卡塔特的布里斯非常想念他。布里斯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他内心对乔贞的思念之情,明眼人的许普斯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就是这种质朴的情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身为旁观者的许普斯,使他坚硬的心慢慢有了一丝动容。
为了接近苏洛,阿尔斐杰洛无所不用其极,使原本就对这个人类持有强烈警戒心的许普斯,和苏洛的关系反而变得紧密了起来。他十分迫切地想要弄清楚阿尔斐杰洛总是缠着自己主人的原因,但是又不能直问,因此只好增加陪在主人身边的频率,企图将二人隔开。
但是这些话,许普斯不可能说出口。他只能借其他的事旁敲侧击,让苏洛认识到和阿尔斐杰洛继续发展友谊的危险性。
“既然你觉得我在多管闲事,那我索性就管到底吧。”许普斯靠近苏洛,语气平板地说,“你和那个男人走得这么近,真的没问题吗?”
苏洛颇感困惑地看着似乎话中有话的从者。“许普斯,你想表达什么?”
从者与主人的头互相交错,目光直视着彼此。许普斯反复斟酌着埋在心底的那些自己早就想说、却始终克制至今的话,等翻滚的思绪平复下来之后,用平静的口吻说,“那个男人表面温文尔雅,宽容大量,实则心胸狭窄,气量狭小。以他眦睚必报的脾性,他会容忍曾经伤害过他、欺骗过他的人吗?难道你真有这样的自信,认为他会对你的所做作为不计前嫌,以德报怨?”说到这里,许普斯特意放慢语速,斜睨着一脸木然的主人,清晰地传出低语,“别忘了当年,你和卢奎莎做过什么。”
许普斯极其平淡地指出问题的症结。苏洛垂下眼睛,胸膛起起伏伏,找不到任何话语回应他。
落日的余晖在眼前摇曳不定,给大地披上红衣。苏洛紧紧地闭上双眼,仍然能感觉到那片被眼睑屏蔽在外的血红。照拂在身上的阳光无比柔和,但是一股寒气却突然窜上脊梁。阳光好像化为了一条锐利的鞭,锁住他的脖子,越来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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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高的银月深埋在天边的云絮里。带着不堪忍受的倦意,苏洛独自一人回到卢奎莎在佛罗伦萨的服装店。
沉重的脑海里似有千军万马奔过。只要一去想过往犯下的罪孽,他就难以自平,头疼得厉害。原本没有心情去进行睡前洗漱,清洁身体,但是他在轻手轻脚地上楼进入卧房、反手把门关上前,还是坚持将自己乏力的身子弄得干净些,好与那个香馥馥的人同床共眠。
屋子里一根蜡烛都没点。从床的方向传来均匀规律的呼息。
疲惫地爬上床,钻进被窝,以苏洛不畏黑暗的视力,身边的女人一丝|不挂地背对自己侧躺的姿态,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到。
苏洛和她稍稍隔开一些距离平躺下来。他不忍搅扰她的美梦,也不想再去思考那些无意义的事,干脆两眼一闭,希望自己能够快些入睡。
*
[被删处,请去“作者有话要说”补完]
等一切结束后,苏洛在她的肚脐处印下一个吻,然后把头枕在她扁扁的、空虚的腹部,双臂环住她的腰,就这样一直抱着她。
激情退散的屋内,时间无声地流逝。
眼睛对着天花板发呆的卢奎莎,突然用平静的口吻轻声地问,“要听我唱歌吗?”
躺在最爱的人腰腹间的苏洛,用压抑着某种情感的声音应道,“要。”
卢奎莎唱了那首她忽然忆起的歌。它曾经驱散了苏洛的噩梦,使他在无数个黑夜里得以安眠。那么长的一段岁月过去了,如今再次听到她的歌声,就如同当年第一次聆听时那样美妙。苏洛的嘴唇痉挛,喉咙因干涸而发堵,埋头哭了起来。当他注意到从眼角漫溢出来的泪水时,已经无法再做任何掩饰。颤抖不止的那双手,好像要抓住再也无法得到的东西,紧紧地抱住她的腰,手指轻轻地压着她的小腹。
自己一定是犯了某种无法被原谅的致命错误……直到这一刻,苏洛才痛切地领悟到。然而,终究觉醒得太晚了。他悲苦地想着。一切早已经无可挽回。实在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的苏洛,只能咬紧嘴唇,默默地哭泣。
卢奎莎在听到他哽咽的哭声后,从平躺的状态慢慢坐起。她温柔地张开双臂,拥抱着因痛哭而不断颤抖的男人,捧起他的头,替他抹去满脸的泪水。
“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哟。”她静静地、怜悯地弯起唇角,苍白的笑颜弥蔓着无边的落寞,长吟道,“别忘了,我的心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啊,苏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