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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的旷野上,一条小河潺潺流过,水底的卵石清晰可见。杂树林在河边茂盛地生长。
周围原本是很安静的,只有流水挟沙砾涓涓而过,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宁静。听起来,似乎是有什么人在长满杂草堆的泥泞的溪边走着。随后就响起了中年男子颇显无奈的牢骚声。
“既然这一带没什么异常,咱们可以走了吧?”
眼看天色逐渐黯淡,席多不禁催促。他意兴阑珊地扫视天际,余音在暮色昏暝的树林里回荡。他的鞋子全湿了,沾着淤泥和水草,身上大部分衣物也都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刚从河里出来。浑身酸臭的现状连穿着看起来颇为邋遢的席多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这差事累到你了吗?”德隆带着微妙的笑意问道。和席多比起来,他狼狈的模样也没好到哪去。
席多并未中激将之计。他干这一行有些年头了,是拥有十多次单独追踪达斯机械兽人族经验的老手,就资历而论,连德隆都比他低上一截。在短命鬼的代言词“术士”这类人中间,能活到四十多岁已经要庆幸自己的命大去烧高香了。这辈子见到的怪事听过的挖苦已经太多,因此席多压根就没把德隆的话放在心上。
“没发现就要回头。在入夜后的荒郊野外逗留的危险你又不是不懂。先说好,凭我的实力我可不一定能对付得了附近的猛兽啊。”席多缩了缩肩膀,“到时候要是豺狼或野熊闻到了你我身上的气味寻过来……”
“少废话了,遇到危险你就躲到我身后吧。”德隆一面暗自嘲笑着席多的胆小,一面以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说道。他是属于第二等级末的术士,自然要比最末等、也就是第四等级的席多厉害多了。
但是不管怎样,席多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的密探。他的事,德隆也是知道一些的。在成为密探以前,席多原本靠打猎为生。说难听点,就是偷猎者。在追踪猎物方面,在密探中属于极有心得又有技巧的一等一高手。论起在野外无声潜行追击敌人的本领,常人鞭长莫及。卡塔特的统治者果然很快发现了他的长处,开始重用他。德隆早就听过传闻,由席多经手协助龙术士完成的任务不下二十起。即使要他独自对落单的达斯机械兽人族进行追踪,他也无所畏惧。难道比起食人的异族,还是自然界的猛兽更令他害怕吗?这么一想,德隆不禁在心里窃笑着。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个偷猎者以前最常打交道的对象就是那些豺狼虎豹。莫非他的退化是因为抛弃了本职,练习魔术的缘故?
同伴听似大义凛然的回答令席多开怀一笑,但很快又苦恼起来。也许是一抬腿就感到了紧贴着皮肤的鞋裤所带来的不适感吧。
“只可惜我难得有那么条好裤子,这下全毁了啊。”
“别抱怨了,还是想想接下来的事吧。”德隆说,“回去的路还长着呢,少不了走个三五个钟头,况且天色渐渐暗下来了。空手而归的我们俩就这样和龙术士大人们会合,一定会招致某位大人的不满吧。所以我建议,不如先找个地方吃饭,从长计议,你看如何?”
“你大可以直接说出某位大人的名讳,何必那么顾忌呀。”席多不怀好意地笑笑。但是对于德隆的判断,他深有同感。“当然,你说的也对。我可不想挨骂,尤其是空着肚子挨骂。先把饭吃饱吧。”
达成一致的二人于是沿着小河往南面的空地走去。
席多扯下又湿又脏的靴子,拎在手上,就这么打着赤脚走在崎岖不平的泥路上。德隆跟在后面,手里拿着好几个用木塞密封起来的小瓶。这些瓶子似乎是很重要的物件,被德隆颇为爱惜地捧在怀里。能从缝隙间看到里面封存着无色透明的液体。
对两名密探而言,最近的五天可以说完全是在堪比地狱的高强度工作中度过的。
自从阿尔斐杰洛下达了“收集锡耶纳以西的河流所有的水样”这样的指令后,德隆和席多可就再无宁日了。虽然早就在接受这项任务前做好了觉悟,但两人都没想到之后的事竟会变得如此艰难。大到湖泊,河流,小到溪泉,水潭,都要求做到绝不能有半处遗漏的地步。其中的工作量光靠想象就知道一定非常可观。
重点勘察对象是阿尔诺河。它是中部托斯卡纳地区的主要河流。源出亚平宁山脉的法尔泰罗纳峰,流经佛罗伦萨、恩波利、比萨等多个重镇,流域面积广大,支流繁多,最终注入利古里亚海。河谷两岸土地肥沃,风景优美,多种植葡萄和油橄榄。此外,与阿尔诺河同属于这一地区重要河流的翁布罗内河也一样被纳入了着重调查的列表。
在这一天的早些时候,席多和德隆就一直在阿尔诺河的一条被称为佩萨河的支流的下游活跃着。
一面走路,一面随手折下适合生火的树枝。等寻到能生火烧饭的空地后,两人停了下来。德隆把所有的瓶子都小心翼翼地放到一个棕色的小布包里,堆起木柴,准备点火。根本无需火种,就升起了温暖的篝火。这全赖术士的能力。席多负责做饭。贡献出来的食材是下午经过的一个卷心菜田,和另一处种满了甜菜的农场被他顺手牵羊的几棵菜。随手采摘而来的,席多抖落藏在衣服内的卷心菜和甜菜,取出简易的烹饪道具,满满地铺了一地。有泥锅,汤勺,水壶,和割肉小刀等。这样的道具,任何在野外露营的密探都会随身携带。
附近的地上还生长着野菜。德隆看到后,判断是被称作荨麻的植物,拿出小刀割了一些。这种植物是不能徒手去碰触的。荨麻的叶子上有细细的绒毛,一旦触及就会感到被蜂蛰了般疼痛。虽然谨慎地选择用刀收割,但在拿取的过程中,指尖还是难免碰到了叶面。德隆的手指立刻火辣辣的疼起来,既像被针扎又像被烫伤。当然,这种小伤在一个第二等级的术士面前实在不值一提。他轻易就施展治愈术将伤口治好了。在德隆看来,荨麻强烈的攻击性或许正是源于它下锅后鲜美至极的味道吧。只可惜随身带着的调味料有限,也只能随便将就着烧了。不过,当听说席多带了盐和胡椒后,德隆大为感动。用所有的材料炖了一大锅菜,二人围篝火而坐,开始享受忙碌的工作中难得的小憩时光。
席多扯掉缠绕在小腿肚上的水草,把鞋子放火堆旁烘干,狼吞虎咽个不停。虽然这顿艰苦的晚饭没有半点荤腥,席多照样吃得津津有味。然而,当德隆忽然提到了某个话题,席多吃饭的兴致就立刻消退得无影无踪了。
“不知道在翁布罗内河流域调查的苏洛大人和许普斯大人有没有什么发现。”德隆早就吃好了。他盘腿坐在一边,手持树枝,挑着篝火,好让火烧得更旺些。明媚的火焰在他眼底跳动。“他俩也好,某位大人也好,任何人也好,都比我们两个轻松。席多,你知道吗,我常想着一件事。要是能试试看乘龙在天空飞翔是什么感觉就好了。”
“人各有命。以我们的级别只能脚踏实地。”席多边嚼着菜边郁闷地说,“不过,眼看时间已不够用、任务却毫无进展的这个时候,真恨不得自己跟猎豹一样能有四条腿啊。哎呀,但是呢,”他突然想起什么而耸耸肩,“失去契约龙陪伴的某个大人似乎也跟我们一样,只好靠自己的双腿喽!”
德隆听他说完,笑了起来,“你说那个红发小子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啊?”
“这我怎么知道呢。”席多喃喃,“反正不是稻草。”
“那也差不多咯!”
私下里,二人对阿尔斐杰洛的称呼可以说非常的不上心。首席上任不久,寸功未立,根基浅薄,地位不稳,而席多和德隆都是资历深厚的密探。当面时会表现得恭敬只不过是出于对阿尔斐杰洛力量的忌惮罢了。一旦脱离他的掌控,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拿他开玩笑。席多和德隆对阿尔斐杰洛目前的态度是很不屑的。
会想出那种荒谬的、简直像是要故意折磨人一般的调查手段的首席,实在是难以使人对其产生好感。那个男人,充其量也只是魔力量比较丰厚,外加脸长得好看罢了。指挥毫无章法,也想不出任何有效的应对措施,企图以空想来解决实际问题……阿尔斐杰洛的处女秀在二人眼里可谓是丑态百出。不过这也难怪。一上手就接下如此沉重的担子,恐怕他早就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胡乱地对他们发号施令吧。那样一个绣花枕头般的毛头小鬼,本身就不值得早已为龙族卖命多年的德隆和席多二人信赖或追随。也许尼克勒斯早就看准自己的主人是个不成器的庸才,这才会早早地弃他而去吧。
“听说龙术士有一门被称作‘幻影’的绝学,能使他避免在累倒前腿断掉哦。”德隆开口。
“幻影……那真是个好东西。”席多说,“不过再怎样也总有脚沾地的时候吧。”
“是啊。那是肯定的。”
“所以他的鞋子八成也得废。”
“那真是可惜,你看那小子平时多么注意打理他的穿着啊。”
“哎呦,你可得小点声。要让他听见了可要怪我们没用‘首席大人’的敬称呢!”
“哈哈,那只是对你而言吧。毕竟他没那样要求我呀……”
本应受到尊敬的首席却成为二人吃饭时的嘲弄对象。在拿远在他处的阿尔斐杰洛肆意地开了通玩笑后,德隆和席多不禁捧腹哄笑成一团,在这种时候也顾不上潜藏在夜晚旷野里的危险了。
笑了一阵,席多觉得有点热了,往后拉开兜帽。他终于吃完了他的那份。美味的晚餐总算稍微扫除了些五日以来昼夜不停的奔波带来的疲惫。伸手摸摸,湿透了的靴子已经差不多干了。席多把鞋子穿好,拍拍灰,起身收拾行装。德隆灭了篝火,施了点增强夜间视力的魔法来应付突然变得昏暗起来的视线。二人再次上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小道,带着他们走进一片荒树林。
尽管嘴上对首席交付的这项难以理解的使命充满了抱怨,但他们还是没有彻底放弃寻找。唯一支撑着席多和德隆老实干活的,恐怕就是阿尔斐杰洛身先士卒的精神了吧。
阿尔斐杰洛在过去的五天没睡过一天好觉。真不知道他是怎样时刻保持着清醒和斗志的。是吃了什么药,还是……?不管怎样,正是年轻的首席的这股凡事都带头亲力亲为的强大精神感染到了两名密探,才让他们得以坚持至今。
气温随黑夜的加深逐渐下降。阴森的风吹得树影幢幢,犹如狰狞的钩爪。不过,早已习惯了野外险恶环境的二人根本不惧在广袤的黑荒上行走。
突然——德隆感到一股冰冷且对他毫无好感的莫名之物的目光,这目光好似在监视自己。他的眼角余光瞄到一道阴影穿过树林,随即又消失不见。树枝在风中微微悸动,伸长木头手指,彼此搔抓。德隆张口想出声警告,看见席多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感觉到了。身为术士的他们有着比一般人更加敏锐的感官。那到底是什么呢?一只鸟?月光照在地上的反光?还是……异族?在不禁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懊恼的同时,相称于龙族密探这重身份的战斗素质促使他们立刻摆出备战的架势来。
可是,当德隆和席多意识到未知危险的迫近而赶紧准备攻击咒语的念诵时,引起二人不安的对象早已经出现在他们身后了。静默得如同陵园一般的树林没有任何动静,那人只是远远地望着已将警觉提到最高的两名密探的背影,一言不发。这至少证明了三件事。对方应该是二者熟识之人,且压根就没有要隐藏自己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除此之外,他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他的实力应该远在二者之上吧。
“……”
回过头的二人倒抽一口冷气,望着忽然自林子暗处冒出、站到他们背后的那道阴影。那是道令人过目不忘的阴影。发丝绚丽如枫叶,双眸高雅如紫罗兰,肌肤白皙如乳汁。
德隆颤抖着念出他的名字,“阿尔斐杰洛大人……不,首席大人。”直到纠正自己叫出正确称谓的那一刻,德隆的心才稍稍安坦下来。
“您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突然出现了啊,可是把我俩都吓坏了。还以为是敌人呢。”
席多边说边配上了一个弯腰致礼的动作。德隆稍后也学他的样子,朝阿尔斐杰洛鞠了一躬。
阿尔斐杰洛静静地朝这两人看了一眼。他的鞋子和袖口处遍布着大量潮湿的泥泞,典型的下过水的样子。
“礼节什么的就免了吧。这会儿倒是能恭敬地叫我首席大人了啊。”
“那个……”
德隆和席多面色尴尬起来,互相对望着。
他都听到了?他们之前的对话……这个男人早就一路尾随着他们了吗?
阿尔斐杰洛并没有因为自己沦为下属吃饭时的嘲笑对象而发怒。老实说,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早就累成一沾上枕头就能睡着的状态,而今支撑着他站在这里、并让他无视一切讥讽和嘲笑的力量,便是尽快完成任务的动力。在过去的几天里,不断地释放自我催眠的魔术用于吝啬的小憩。为了避免睡过头,每次都强行设定醒来的时间为两小时后。忽略催眠术对身体造成的不良损害,一味地持续着奔波。可以说为了这次的任务阿尔斐杰洛已经拼上性命了。
他径直走向保管水样的德隆,“有什么发现吗?”
“还请您过目。”德隆乖乖地掏出小布包,打开,把数个盛放着水样的瓶子呈给他看。
阿尔斐杰洛仔细检查所有的瓶子。大部分都是清亮透彻的水,只有其中的一个瓶子里的水有些白色混浊。
“这里头的水是从哪儿捞来的?”阿尔斐杰洛摇晃着混浊的瓶子。
“这是席多从阿尔诺河下游取来的。”
“河的下游……到底应该溯流而上,还是顺流而下呢?不管怎样,阿尔诺河流经的城市能找到我们一直在找的那些东西。”
席多摸着下巴朝阿尔斐杰洛手中的瓶子看了一阵后,问道,“为什么?就凭水里的盐吗?”
“盐?”
“对啊。这一带的河多盐。盐分沉淀在了水里,就成了这样。”席多急促地笑笑,“哪有真正清澈的水呢。”
“你确定?”
“确定。您要是不放心,我就尝一口给您瞧瞧?”
席多边说边把手伸进瓶口,然后将被水沾湿的手指放入嘴中,在舌尖上点了一点,细细品味着。
“我估摸得果然没错。只是普通的盐。”
为了证实席多的说法,阿尔斐杰洛也跟着尝了一口,嘴里立刻出现咸咸的味道。他忧郁地叹了口气,默然不言,眼睛依旧盯着瓶中的水。
德隆趁他思考之际,上前问道,“首席大人,您能跟我们明说您是靠什么作出刚才那个判断的吗?”
由于能力受到质疑而闷闷不乐的阿尔斐杰洛不快地下拉着嘴角。
“虽然您交代的事我们必当尽心尽力地去做,也不该有任何疑问。但……恕我等实在愚钝,对于您目前正在做的事情,还希望大人您能够指教一二。究竟为什么要到荒山野地去打水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抓不到鱼的蹩脚渔夫呢。”
席多机警地说。他打趣般的话语稍稍扫除了阿尔斐杰洛的一丝不快。
“我在找残留在水中的‘雷压’的痕迹。”
听到首席一本正经的回答后,德隆明显吃了一惊。倒是席多好像在欣赏一出好戏似的津津有味地笑了起来。
“愿闻其详。”
“苏洛曾说变回本体的达斯机械兽人族大量聚集在一起时,会使空气弥漫着一股很严重的灰色雾霭。就是他的话启发了我。”阿尔斐杰洛看着席多解释道,“异族携带的雷压是一种放射性能量。有某种物质从他们的身体放射出来,弥散在了大气里。这物质也许很难用肉眼看见,也感觉不到,但是大自然不会骗人。只要那些物质经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您指的是异族携带的雷压放射出了一种有迹可循的物质,这物质就遗留在水里?”德隆谨慎地问。
“没错。只要找到雷压残留物的痕迹,就能知晓异族在哪里出没过了。”
“真是那样就好啦。”席多吹了声口哨。
阿尔斐杰洛无法对席多的揶揄加以回嘴。事到如今,所有的努力尽付诸流水,任务任务进行到这里对自己而言已是无可辩驳的失败。难道自己赌错了方向吗?
从第四天开始他们就一直在忙碌于调查附近一带的流域,如今已经入夜,等明天太阳升起就是第九天了。烦恼于任务结果和自身前景的阿尔斐杰洛深深叹了口气。三人的沉默加重了气氛的尴尬。突然一阵轰鸣声在他们耳边响起。不仅如此,这仿佛要撕裂黑夜一般的轰鸣声还在周围掀起了强劲的剧风,像巨浪般几乎要把林子里的树木都给折断。
“怎么回事……什么人?!”
密探们惊讶地喊出声,往后退了数步。然而足以让二人发出惊叫的事态却没有出乎红发首席的意料。阿尔斐杰洛一脸坦然的表情,正视树林被刮得东倒西歪的前方。在三人面前突然出现的身影是早在数秒前就被他的感知力洞察到的伙伴,那正是结束了对翁布罗内河的调查赶来和众人汇合的苏洛及其契约龙许普斯。
许普斯在苏洛跳下安然落到地面上后,从龙形的本体变回了人形。刚才的剧风就是他以巨龙之姿从高空降落时引起的。而他庞大的身躯更是压垮了周围好大一片树枝。
苏洛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告知众人吧。如果没有发现,他必然会沿着河流继续找下去的。
而事实果真就如阿尔斐杰洛所想,苏洛一下来就把手里的几个瓶子示意给三人看。
“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本应清澄透明的水中都有着非常严重的白色沉淀物,其浑浊的程度叫人无法忽略。
“翁布罗内河没有问题,支流也一切正常。倒是拐去利古里亚海调查的时候发现了古怪。我心想海洋也属于水的范畴,不能放过,就让许普斯带我过去看看。果然有所收获。利古里亚海沿岸的水样都有类似的白色沉淀。我和许普斯沿海岸线从南向北仔细搜索,发现越是靠近某个地方的水,里面的混浊物就越是严重。”
阿尔斐杰洛被这一结果惊呆了。他反复查看苏洛带来的水样。其中一个水样已经如同牛奶一般了,其余的几个颜色更浓,就好像在牛奶中掺杂了肮脏的异物似的,混合着很多细小的颗粒。
“最靠近那一带的城市是——?”
“比萨。”苏洛确定无疑地答道。
“终于有结果了吗……”阿尔斐杰洛难掩喜悦,近乎呻|吟般地说道,“这就对了。只要顺着这条线索摸过去,就应该能找到潜逃过去的达斯机械兽人族新的巢穴了。”
“我和主人还在海上遭遇了一场大雨。那场雨让我有点在意。雨水并非无色透明,而是好像掺着硫磺一般的浅黄色。不但颜色变浓,连润滑感也增强了。”
“许普斯,你看清楚了吗?”
听到阿尔斐杰洛的问话,许普斯不屑地笑了笑,“龙族的眼睛是不会看错的。”
“连降雨都出现了问题吗……”
许普斯的补充让阿尔斐杰洛更加坚信自己摸对了方向。不过在场却有人提出了异议。
“水是一直在流动的。就这样轻易地下定结论是不是有些武断了?”
阿尔斐杰洛用一种奇怪的严肃表情紧盯着席多,用盖过他的声音向他发问,“那么雨水的异常要如何解释呢?”
席多闭嘴不说话了。
阿尔斐杰洛望着哑口不言的密探,分析道,“降雨会呈现为黄色,其原因八成是被某种放射性物质侵蚀导致的。我要是没猜错,这些物质就是异族身上携带的‘雷压’在大气中形成的沉降物。古里亚海海水的颜色及降雨的变化应该是雷压的放射造成的。基本可以判定异族的大军在离开锡耶纳之后逃到比萨去了吧。”
听完阿尔斐杰洛的结论,德隆忽然换上了一张特别殷勤的脸孔对着他。“大人,您从一开始就觉得附近的水源不正常吗?还是您在地质方面有所研究?”
“怎么可能。但正巧托斯卡纳地区有数条很大的河流。从水着手调查是最简单的,这是理所应当的吧?”阿尔斐杰洛摇头笑着,“我也只是瞎摸乱撞罢了。不过看来这条路是走对了啊。”
在拥有河流的土地上对水进行调查确实是掌握施法者位置的捷径。可以说,水不但是施法的良好媒介物,更是容易暴露术者行踪的一面镜子。通常,术式残留物的痕迹会遗留在水中,要过好一段时间才会彻底消失殆尽。从水入手调查的确是最简单的方法。然而,对于在这方面尚没有任何经验的阿尔斐杰洛来说,他能奇思妙想地将这一方法运用到搜查达斯机械兽人族的行迹,也是他不凡的洞察力和不俗的魔导才华的一种体现吧。此刻不要说低阶级术士的德隆和席多了,就连同属于龙术士阶级的苏洛都只能拜服他的能力。
不过,在阿尔斐杰洛的心中,对这次的任务已经有了新的认识。这任务一定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难上许多。找到敌方窝藏点,互相进行较量,一举击溃——原本抱着这样单纯的想法的阿尔斐杰洛,如今却要像个地质学家那般进行一板一眼、毫无优雅可言的调查。这叫人难以忍受的苦差简直不像龙术士应该做的。尽管终于取得了成果,但是阿尔斐杰洛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为什么作为首席龙术士的自己,要在荒郊野岭进行这种乏味的水质调查,以致于几天几夜都不能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再好好地睡上一觉呢?如今在阿尔斐杰洛的心底不仅积存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屈辱感,更是对令人捉摸不透的这支异族势力有了更深的顾虑,一种忌惮和憎恨混杂的情感。
“这几天的辛苦总算有了回报呢。虽然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方法,但如果仅用下策就能将问题解决,那所谓的上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就要到比萨城去吗,首席大人?”
德隆的一席话拉回了阿尔斐杰洛神游的思绪。
“时间所剩不多。即刻出发,争取在天亮前赶到。费了那么多天,终于让我看到了像样的成果,只有敌人的首级方可消除我心中的愤懑。”
“稍等。首席大人,敌人的数目可暂时无法确定啊。有哪个傻瓜会直愣愣地冲过去的?如果比萨真是异族老巢的话,那在攻进去之前,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还不知道在前方等着我们自投罗网的灰色食人鬼会有多少呢。”
听席多这么一说,阿尔斐杰洛沉默下来。要自己如此伤神的对手绝对是不可小觑的对手。苏洛也说过在许多年以前盘踞在托斯卡纳地区的达斯机械兽人族是一股不小的势力。所以正面强攻这种行为,就算有两名龙术士一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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