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话也不说了……自罚加一章免费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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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刮了一夜大风,昨儿一天都灰蒙蒙阴沉沉的,今儿莫名地就晴了天,艳阳高照之下,温度却仍旧不高,特别是早上的,风吹过来,沁骨清寒。这种时候,没有人敢落后了去,院子中来的最早的,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小半个时辰了,长久地站立,加上早上的清寒,让这些养尊处优的贵妇人都有些不堪承受,有几个看上去脸色青白,摇摇欲坠。
歇息了一刻钟功夫,邱晨正要起身,安辔从外头转回来,恭敬地引着邱晨出了养心殿,沿着宫殿中的甬道三折两折,来到乾清宫后的清宁宫,一转过来,邱晨就看到清宁宫前已经站了许多人,个个肃容哀色,都是京城中外命妇进来举哀守丧了。
墙角的高几上放着一只座钟,邱晨瞥了一眼,刚刚辰时两刻,离着辰时中确实还有两刻钟功夫,她也就略略缓了口气,接了热茶,却只是浅浅地品了一口就搁下,也不敢多喝。
“夫人且歇息片刻,时辰还早,略略歇息一回,再过去也不会耽误。”安辔引着邱晨在一张太师椅上落了座,随即就有宫女垂着眼捧了热茶点心诸般送上来,另有宫女捧了脸盆、巾帕、香皂、香膏等等送上来,伺候着邱晨洗了手,又无声无息地鱼贯退出去。
尽管心里很想取几本书看看,但邱晨却知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她今日进宫可是来举哀守丧的,并不能在此处长久逗留。
邱晨的目光在多宝格上的种种珍玩一扫而过,又大略地看了看书橱上的书籍。这一扫之下,不由暗暗感叹,不愧是御用书房,藏书的书册数量并不是太多,却包罗万象,丰富广泛,涉及百科万种、学科经略农工商学凡此种种。
东暖阁中没有临窗的暖炕,而是放着一圈会客的太师椅和方桌、方几,东西两面墙都有顶天立地的橱柜,不过一个是书橱,另一面橱柜里则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瓷器、琉璃器和玻璃、珐琅器皿,应该是制造处制造出来的御用品样品,或者留样之物,一个个精致漂亮,美轮美奂。
若说此处外观、规制跟紫禁城养心殿相似的话,看到内部设施,邱晨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这里跟记忆中故宫养心殿的格局可就相差甚远了。
安辔带着邱晨径直走进养心殿前殿,东暖阁。
养心殿前殿后园,前殿院子豁亮轩敞,殿前还没有修建檐廊,窗户上却已经率先用上了玻璃镶嵌,乃是皇宫中仅次于乾清宫的一处。邱晨是第一次来到此处,不由地放慢了脚步,边行边看,一边还在心里跟记忆中的故宫养心殿比较着。比较一番下来,邱晨不由又暗暗叹息,那位穿越同仁之所以将皇宫建成紫禁城样式,除了拿来主义之外,是不是也代表着那位对现代的眷恋和怀念呢?
略一思忖,邱晨微微含了一丝笑应下来,随着安辔迈步走进养心殿。
杨璟庸之前就在养心殿办公,几年时间,有什么钉子也该被他拔除了。杨璟庸之所以敢这么说,此处必定让他经营的如铁桶般,万无一失。说起宫内种种的隐晦暗黑,邱晨还真是每每进宫都有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若是能够有这么一个完全可以放心的地方,无疑是她不能拒绝的,杨璟庸这份好意她倒是很愿意接受。
话音未落,安辔又紧跟着再次压低了声音解释了一句:“我们王爷毕竟刚刚承位,宫中局势……嗯,只有这一处,王爷可以完全放心。”
不等她开口询问,安辔已经趋前一步,低声解释道:“夫人莫担心,是我们王爷吩咐的,让小的带夫人来此处安置。”
微微讶异着,邱晨皱了眉头回头望向安辔。
邱晨知道这些,也知道景顺帝停灵应该在乾清宫,她作为外命妇,不应该进乾清宫举哀守丧,却也不应该来养心殿。
这些情况,众所周知,不过雍王热衷于各种器具制造、跟匠师们走的近,则是许多人乐见的。谁也没在意,在不知不觉中,看似沉湎于奇巧淫技的雍王爷,已经将办公室搬到了皇帝的帝宫一侧,这个位置,比之前朝太子宫也不逊色,甚至跟皇帝的距离更亲近,更进一步。
呆在养心殿的时间长了之后,雍王杨璟庸渐渐地把一些文书折子也带到养心殿里处理,包括景顺帝安排吩咐事宜,也是让人去养心殿找这个儿子……渐渐地,养心殿从景顺帝的书房逐渐逐渐演变成了雍王在宫内的办公所在。
景顺帝年老后,雍王杨璟庸署理内务部,制造处也属他统协之下,是以,跟匠师们商讨制定各种瓷器、琉璃、珐琅等御用之物的事情,就被雍王接手,商量出个基本意见再由雍王拿给景顺帝圈定,然后交付匠师们执行制作。
或许是开国皇帝是穿越同仁的缘故,这个皇城构造跟历史上的紫禁城规格构造大都相同。唯一不同的是,皇帝上朝工作在乾清宫,休息就寝的寝宫也在乾清宫。养心殿则是藏书和书房的所在,景顺帝之前偶尔闲暇会到这里看书,或者接见制造处的匠师们,讨论瓷器、琉璃、珐琅等器具的规制、样式、色泽种种,还有御用印刷等等,算是怡情养性的所在。
邱晨扶了承影、含光,同样素着头,穿了青色翟衣在宫门口换乘了轻轿,又安辔亲自引着,一路穿门过院,径直来到了一处宫门外,轻轿落地,邱晨缓步走出轿外,抬头看去,却见宫苑大门之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三个字:养心殿!
曾经辉煌庄严的皇宫内外,宫门、大殿、乃至各种内宫院门、甬道上,各处门匾楹联灯笼等等诸般都蒙了白,一个个内侍宫女也都是丧服光头,没有半点儿点缀。
欢喜地接了护膝,郑重谢了,安辔也陪着邱晨离开了靖北侯府,乘上蒙了白布的马车,一路缓行,往皇宫去了。
这种小东西哪怕是貂皮的也值不了多少,难得的就是这一份贴心和关怀。越是往高处走,安辔的体会也越深,巴结的越来越多了,送金送银送各种珠宝珍玩的都越来越多,却没有哪个想着给做一副护膝……皇上守丧这几日跪的多不说,他们这些太监们日日伺候在皇上跟前可是终日站着的,少不得都患有各种腿疾,这样一双护膝或许治不了大病,去不了病根,却难得的是一份温暖!
邱晨也不再勉强,含笑应了下来,又自然地询问了安辔一些注意事项、禁忌诸般,一边收拾了,拿了两副崭新的貂皮护膝给安辔:“一副给……这几日他是最哀伤劳累的。另一副你自己用,你陪在他跟前,也有的累了,你也先要保养好自己的身子骨才成。”
“夫人所言有理,不过,还是由小的送夫人您进宫,安置妥当了,小的再回去伺候不迟。”
听邱晨这一番说辞,恳切诚挚,并没有因得了新帝另眼相看而生出骄傲之情来,反而谦逊和蔼,温柔敦厚,句句都是对新帝的关切,也句句体现了跟安辔的亲近,推心置腹……安辔自然是感动、心动,略想了想,也就点头应允了。
新旧朝更迭之际,安辔内心里也愿意陪侍在新皇跟前,避免被人抢了欢喜是一,真心惦记新皇的身体才是主要的,毕竟从小伺候在杨璟庸身边十多年,主仆感情深厚,也数次同生共死,远非普通主仆关系可比。
心思飞转之下,邱晨也含蓄地跟安辔说了其中的关碍:“……新皇尚未登基,正是举国瞩目之际,我等更当为他着想……这样,安辔你把我带进宫即可,随后可指派个小内侍给我,若有什么需求一个小内侍也就够了。你还是回皇上跟前去,你在他身边惯了,这种时候,他才是最操劳哀伤之人,正应该你在跟前,换个不熟悉不贴心的哪成!”
杨璟庸这份好意她要领情,但怎么做,就值得她仔细斟酌着,好好把握其中的一个度才行了。
先帝刚刚大行,新帝尚未即位,她这么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郡主就越过众多公主、后妃,被待以如此厚遇,无疑是太过招摇了!她的性格和行事准则都不允许她这么做。但,作为刚刚皇位即将登基成为一国主宰的新帝,有可能是第一道发出来的手谕,其中异议和分量之重远非普通圣旨可比,这样一道手谕,若是她拒绝了,或许杨璟庸不会当场翻脸,但心里总会生出不快来。对于当初还是王爷的杨璟庸,邱晨和秦铮共同的态度都是表面随意,内里恭敬,更别说已经更换了身份,即将登基成为一国之君的杨璟庸,邱晨自然更不会做出忤逆他的举动来。
有安辔在身边陪同照料,自然不怕会太难过,热了冷了渴了饿了都能得到最快最好的照料。
当然,杨璟庸作为即将继位的新帝,事关父子孝道,他不可能把一些话说的太明白。但其中隐喻交待的很仔细,邱晨也自然明白,在这种时候,杨璟庸特特地打发了贴身内侍安辔过来,并非只是给自己送信,还有一个陪同护送照顾的意思,也亏得他一片细心惦记,让邱晨不免感动之余,也着实有些棘手。
一边应和着,一边双手接过杨璟庸的手谕来,展开来一扫而过,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却是杨璟庸命安辔特此过来安抚邱晨,不要担心。又特意嘱咐,由安辔陪同邱晨入宫,万事皆有安辔打理安排,以防邱晨太过劳累伤了身体。
“如此就好!”邱晨彻底放了心,眼中也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喜意来。
“夫人,安辔无论何时还是安辔,您可万不要外道了。”安辔连忙拱手施礼说着,一边上前一步虚扶住邱晨往上位落座,邱晨也不客气,由着他的意思在主位坐了,然后,安辔也不落座,只恭敬无比地从袖中取出一份手谕来,双手捧给邱晨,低声道,“此乃王爷的手谕……先帝大行前当众宣了传位诏书,将大宝传给我们王爷,咳咳,其实应该称为皇上了,可王爷说了,先帝大行,他无暇他顾,一切诸般皆不更改,都待登基之后,再次改过!”
“安辔?”邱晨惊讶之下终究是忍不住脱口叫了一声,随即失笑颔首,歉然道,“安公公莫怪!”
安辔既然成了宫内来使,其结果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宫使来的很快,邱晨刚刚走进大花厅,一身素服的宫使也随即到了,邱晨一边吩咐请进来,一边起身迎上去,看到匆匆走进来的人,邱晨微微一怔之下,总算是暗暗舒了口气。进来的人很年轻,却是她的一个熟人,竟是之前一直跟在雍王杨璟庸身边的安辔。
已经按制穿戴好的邱晨连忙命人请进来,她也匆匆带了陈嬷嬷和承影月桂往沐恩院一进花厅迎接宫内来使。
卯时中,忽有宫中的内侍上门。
起身活动了一下,邱晨转眼看到桌子上放的一双厚护膝,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转身进净房梳洗去了。
两只厚底软鞋合起来,足有一寸余,当做垫子坐着歇会儿,确实能够很好地隔凉隔潮……当然,这种事也得惊醒着些,万一被人看到,说不定就成了不可赦的罪状!
陈嬷嬷在耳边已经给了她提示:“跪的累了,夫人可将鞋子垫着歇歇。”
邱晨垂眼看了眼脚上的厚底软鞋,暗暗点了点头。这一去宫里,几乎一天时间都要跪着,软鞋无疑更舒服。而厚底……
“已经卯正一刻了。”陈嬷嬷低声回答了一句,一边扶住邱晨下了炕,春俏上前来半跪着替邱晨穿了鞋袜。
“几时了?”邱晨一边起身,一边含糊地询问着。
这一觉倒是睡得很沉,似乎刚刚合上眼睛,就被陈嬷嬷给唤醒了。
感叹着,邱晨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正如陈嬷嬷所说,天亮开始,她就要连续进宫举哀守丧,不论是靖北侯夫人还是安宁郡主,她都要举哀二十七日。这将近一个月,天天要早出晚归,进宫守丧,还要按时哀哭,只是想想都觉得心颤了。
自亲王至品阶宗室,内外命妇自公主至品阶宗室之妻,皆于清宁宫前,设几案焚香,跪奠酒,举哀。王侯公伯夫人及官员命妇,皆集于承安门外,序立举哀。都要每日按时进宫,在后妃内命妇的带领下,举哀守丧。次日,皇帝梓宫安奉崇政殿,王公百官朝夕哭临三日。自第四日起,王公百官皆斋宿二十七日。过此则日哭临一次,军民丧服除。品官百日内停止音乐、婚嫁;军民停止嫁娶一月,停止音乐凡百日。百日内文移用蓝印,批示用蓝笔。四十九日内禁止屠宰。京城自大丧日始,寺、观各敲钟三万杵。越日于承天门颁遗诏,群臣皆素服,三跪九叩。宣毕,举哀。由礼部誊黄颁诏各省,诏至之日,各该长官率属素服出郊跪迎,入公署行礼,听宣后举哀,同服二十七日除。各地军民男女服十三日。
皇帝驾崩,全国举哀。
陈嬷嬷嘴角溢出一抹笑,又迅速收了去,连连点了点头,扶着邱晨躺下,这才端了炕沿上的烛台退了出去。片刻,屋里的灯光熄灭,恢复了黑暗的同时,也恢复了寂静。只有碧纱橱外隐约的呼吸声,让邱晨知道,陈嬷嬷应该是破例留宿在外间了。
邱晨也不多言,默默地接了陈嬷嬷递上来的热汤缓缓喝了。将空盏交还给陈嬷嬷,一边道:“嬷嬷也别太累着,这些日子我怕是顾不上家里,还得你照管操心着呢!”
说到一半,陈嬷嬷突然住了声。
陈嬷嬷连声应下,一转身,就给邱晨端了一盏温热适口的二仁红枣汤来,“夫人,这是炖着的二仁红枣汤,您喝一盏,安安心神,且再歇上一回……明儿一早开始,就要连着进宫举哀,可得着实辛苦一阵子呢……”
抬手,微微用力地揉了揉胀痛的额头,邱晨也没拒绝,只低声道:“嬷嬷,给我端一杯温水来吧!”
“夫人,您听到了吧?也不用怕……这会儿还早,不若您再睡一回,等到了时辰,婆子会进来叫醒您。”陈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挑起一边的帐幔,探进半个身子来,低声说着。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一边坐起身来,一边拿起枕头旁的小袄子披在身上,“嬷嬷,进来吧!”
“夫人!”陈嬷嬷的声音在帐幔外响起,邱晨并不意外,陈嬷嬷这会儿的出现。
有人故意加重的脚步走进来,邱晨眨眨眼睛,慢慢抚了抚仍旧狂跳的心脏,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镇定下来,然后,淡淡出声:“掌灯!”
不管这位以忠厚仁爱著称的景顺皇帝生前的功过,都随着他的生命画上终止符。属于景顺皇帝的时代在这一刻成了过去,属于新皇帝的时代即将开始。只是,到目前,没有得到准确消息之前,邱晨还不敢确定,接任登上那至高帝位的究竟是谁!
邱晨猛地睁开眼,心脏砰砰狂跳着,让她一时有些心慌意乱,脑子却清楚地在第一时间做出准确地判定——在位三十年的那位九五之尊终于走到了他的人生尽头,故去了!
三更刚过不久,突然,一阵沉重沧桑的钟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也打破了无数人酣沉的梦境。
邱晨让人把三个孩子带到她的房间里,她亲自守着,陪着三个孩子沉沉睡去。
入夜,邱晨和陈嬷嬷、承影、玉凤等人毕竟紧张操劳了这许久,身体精神都疲累不已了,既然知道最大的危机已过,众人也就不再太过忧心,一入夜,略略说了会儿话,就各自回房,洗漱歇息了。
临近傍晚,秦铮再次打发人送信回来,他仍旧不得闲暇回家,但看他派回来送信的是秦义,邱晨也不会不相信,知道秦铮安然无恙,她也不再担心,只让人拿了两身内外换洗衣物,连带鞋袜诸般,一起打成包袱交给秦义带过去。
京城九门没再封闭,却重兵陈列,对进出人等严加盘查。大街上也有兵将衣甲鲜明、持戈执戟来往巡察,京城人对政局变化分外敏感,这种情况没事儿谁也不会冒冒失失出门,就是那些店铺小贩也都歇业在家,按捺着心思耐心等待着这场风波过去。
靖北侯府外边的京城,仍旧维持着低气压。
靖北侯府的每个人都精神百倍,脚步轻快地来往忙碌着,清理某些脏乱了的物品房舍,清点前一天的火灾、箭矢损毁,登记造册之后,算好维修预算报上去,然后请匠人整理维修……
这边,邱晨宣布了奖励措施,当然,也有极少数人在这一场危难中表现不尽如人意,邱晨特意嘱咐了,没让人声张。不过,就这场纷乱,府中少上那么几个人,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那个时候,恐怕没人能想到,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靖北侯夫人居然能够顺顺当当在靖北侯府在站稳脚跟,为靖北侯生下三子一女不说,还让靖北侯独宠至今,更得了皇上几次嘉奖,获封了安宁郡主……看这个样子,今后,靖北侯府独宠专房的状况仍旧不会改变……而且,说不定,将来那一位登位后,靖北侯夫人还能更进一步。郡主更进一步啊!
靖北侯夫人那般低微出身,赤手空拳嫁进京城,嫁进这高高在上的靖北侯府,之前多少人用蔑视的目光等着看笑话,等着看她看似风光大嫁之后,能坚持多久。他们也在等着看,她多长时间会被靖北侯抛诸脑后,或者灰溜溜滚出京城,甚至,被大宅院中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消灭,如无数女人一样,香消玉殒在高高的大宅院中,连一丝印迹都不会留下。
大部分只顾着欢喜高兴了,只有少数人,例如平安,例如靖北侯府的几位门客,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则不免暗暗感叹赞赏。
因此种种,邱晨一番话很是鼓舞人心,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靖北侯府,上下人等,无不欢欣鼓舞,个个脚底生风,行动轻巧,浑身是劲儿。
陈嬷嬷和林嬷嬷为首的丫头婆子听得都有些发愣,又有些心里火热,不过是一夜,并没有大危险,夫人就如此重赏,足以证明,夫人不是吝啬的主子,而且,赏罚分明……不管什么人做了事情都希望得到人的认可,这回的重赏虽然没有自己,却足以给她们鼓起追随的勇气和信心。相信,她们以后尽心尽力,夫人自然也会认可。
邱晨满意地看看陈嬷嬷和林嬷嬷,这才接着开口道:“这事不宜张扬,但家里上下人等也真是尽了心出了力,按照侯爷和我的规矩,有功之人自然就要行赏。这样,受了伤的纪喜赏五十两银子,给三个月的病假。假期中安心养伤,假期满了之后,另行安置差事。其他人员,家将家丁们此次出力甚多,家将每人赏二十两银子,家丁每人赏十两银子,其他仆下小厮,从事救火的赏十两银子,没有参加救火的,一直坚持值守巡视各处的,赏五两银子。再其他人等,能够跟侯府同舟共济,共赴难关,也不容易,一人赏二两银子压惊。”
一听此话,陈嬷嬷和林嬷嬷两个人率先清醒过来,心中一凛的同时,也随即肃正了神色,带着一干丫头婆子恭恭敬敬施礼应下。
邱晨含笑应和着众人的道喜恭贺之声,等几个人的话音渐歇,这才抬手示意让大家噤声,开口道:“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
很快,陈嬷嬷和已经休息的承影、含光等几个人都得了消息赶了过来,一干丫头婆子欢喜雀跃之下,也不忘第一时间跟邱晨道喜。
目光在屋里众人身上扫过,邱晨没有立时开口说什么,而是起身出了西屋,点了玉凤、青杏、月桂和林嬷嬷过来,一起回了正堂。
那一阵狂喜、激动之后,邱晨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虽然脸上的笑容抑不住,但声音、表情却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镇定。
一屋子人欢喜雀跃着,还是邱晨第一个镇定下来。
是以,主子历险,这些丫头婆子们同样不好受,同样忧心深重。得知主子转危为安,甚至铁定了荣华更盛之前,她们也能水涨船高,自然欢喜,哪能不欢喜?
对于她们来说,主子就如大树,她们就像藤萝,没了藤萝,大树或许只是孤寂些、清淡些,可没了大树的依附,藤萝想存活下来是何其艰难。哪怕是千辛万苦活了下来,也指定没了之前生活的优渥和轻松。
这似哭似笑的诡异表情,屋里的人却没有谁表达异样。不止是邱晨,这些丫头婆子们其实也一样,这会儿也是又哭又笑的,之前情绪太过于压抑,倏然得到放松下来,狂喜之后的压抑的情绪也暴发出来。
不过转瞬,心情就如坐了一趟过山车,大惊大悲,转瞬就变成了大大的欢喜无限,邱晨想笑,嘴角都扯开了,眼中蓄积起来的泪水却也同时毫无征兆地滚落了下来。
一见夫人这般模样,林嬷嬷也明白自己的表情和话语让夫人误会了,受惊了,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夫人的手,林嬷嬷绽开一个无比明亮无比灿烂的笑容,一边嗓子里还有些哽噎道:“侯爷好着呢,夫人放心!……侯爷打发人回来给夫人送信,一切皆好,让夫人放心!”
邱晨心脏一揪,脊梁一阵发麻,双腿也同时一软,整个人都差点儿堆萎下去。好在她刚刚起身就扶住桌角一直没有松手,这会儿,扶住桌角的手臂撑住了身体,让她仍旧站直了身体,保持着基本的镇定。只不过,再开口的声音却有些微微的颤动,充分暴露了她此时的情绪:“嬷嬷,侯爷怎么了?”
林嬷嬷没有开口,先红了眼,素来最重仪表的林嬷嬷这会儿完全没了那么多讲究,抬手抹了把眼睛,迅即开口道:“侯爷……侯爷……”
眼看着林嬷嬷着了火一般跨进来,一脸急色,邱晨的心忽地一声提起来,看着林嬷嬷想问,却又有些不敢开口,最后只吐出两个字:“嬷嬷?”
林嬷嬷一挑帘子迈进来,邱晨和屋里的丫头婆子都愣了一下,齐齐将目光看过去。
邱晨吩咐月桂带着两个小丫头去西厢房收拾一下,安置玉凤母女。正说笑着给玉凤母女用什么帐幔,一直在二门内四处巡视忙碌的林嬷嬷匆匆走了进来。
很快,青杏和奶娘丫头们都吃过饭转了回来,玉凤也很快吃完了早饭。
主仆俩说了几句,邱晨将锁儿放在炕上安置好了,让孩子舒舒展展地睡觉,然后两个人退开几步,坐到炕对面的椅子上,邱晨替玉凤要了早饭来,一边吃饭,一边喁喁地说着话。不过,主仆两人也算有志一同,谁也没说起外边的形势。
邱晨的话虽然是指着孩子说的,但玉凤却清楚,她话里深处却远不止孩子的身体。对于这样的安排,玉凤自然没有任何意义,她心里清楚,关键时刻,主子肯带你在身边,远比让你自己求生好的多。更何况,玉凤不想这些己身之利,在这情况未明之时,她也不会舍了夫人只顾自己。
邱晨笑笑,将这一篇先去过不再提,转而跟玉凤道:“锁儿我刚刚看了,就是受了委屈,睡得不太安稳,你多尽尽心就好了。今儿,暂且在西厢里住着,别挪动了,等明儿看看,大好了,安稳了,你再带孩子回家不迟。”
玉凤神色微动,看着邱晨的目光闪过一抹激动,随即就越发郑重起来,却也不再多说,只郑重道:“玉凤记下了。”
邱晨看着神情郑重的玉凤微微笑了,点点头道:“青杏是勇,你就是智,你们一个稳重沉着,一个勇于向前,我以后的事情交给你们俩,才能真正放心。”
玉凤红了眼圈,却不敢让自己的泪真的落下来,连忙转开脸,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珠,吸了吸鼻子,连连点头道:“夫人,玉凤懂得了,也记下了,您放心吧。”
“你个傻丫头!”所有话都化成了一句感叹,邱晨叹息了一声,这才开口道,“你知道我的心性,我把孩子们交待给你,可不是让你怠慢了你的锁儿……你照看好锁儿,同时关顾着奶娘嬷嬷们照管好亮儿九儿就很好了。若是锁儿真的病了,你难受,我也会难受。”
确定小锁儿没有生病,邱晨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脊背,让稍稍有些被打扰到的孩子重新安稳下来,恬然睡沉了,这才抬眼看向玉凤,未说话,就先是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瞪完,邱晨自己也没法子把责怪的话说出来了。
自己的孩子固然重要,小锁儿同样重要。若是自己孩子活泼健康的,小锁儿却有什么关碍,她同样会接受不了。
邱晨接过孩子,第一时间摸了摸孩子的脑门,又轻轻拨开孩子的小嘴儿看了看,确定孩子没有发烧,唇舌也正常,只有舌苔有些微的薄白,显示心气有些虚弱外,再无其他症状,这才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邱晨已经是六个孩子的母亲,对孩子的表现变化可谓熟悉的很了,就如刚刚一眼就判断出自己的三个孩子很好一样,这会儿,她也只是一眼,就看出来锁儿小丫头不太好,小脸儿皱巴着、眼角尚带有泪痕,更别说孩子还不断地抽噎着……这些都能够说明,孩子睡前大哭过一场,孩子是哭累了带着委屈睡着的。
邱晨上前两步,伸手扶住要行礼的玉凤,并顺势将她怀里的锁儿接了过来。
“夫人……”
刚刚三胞胎睡着之后,玉凤要哄锁儿,就自请留下来照看几个孩子,而把青杏和奶娘小丫头都打发了下去。这会儿,就玉凤抱着孩子守在炕尾,因为疲惫和怔忡,让她的反应慢了半拍,在听到门帘响和脚步声之后,邱晨已经走进来之后,她才抬头看来,随即连忙抱着孩子起身问候。
孩子极好,她一只挂着的心放松下来,自然而然地就转到了旁边的玉凤身上。
邱晨一步踏进来,第一眼自然是看到自己的三个宝贝身上,不过也只需要一眼,她就看得出,三个孩子极好,不但没有受惊生病的样子,而且,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从三个孩子放松的睡姿和恬静的表情上就能判断出来。
她们都知道夫人的性子,说的少做得多。她们跟的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地也模仿或者受了影响,所有这些感动,她们不会说太多,但她们会用一生来回报,并让自己的下一代铭记,这份感动和恩情。
做娘的人,她自然疼爱自己的孩子。但,想想夫人在昨晚那种情况下,还想着将她和女儿送走,甚至宁愿留下一个小主子……这已经不仅仅是感情,更被玉凤当成了恩情。自从她跟随家人从廖家到了夫人身边,她过的日子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虽然是主仆名分,但实际上,夫人待她和青杏,却丝毫不比自个老子娘差,更尊重她们自己的意愿,替她们定了合心中意的丈夫,并一路信重,最关键的时刻,还把两个小主子托付给她们……这所有的种种,都让她和青杏感动不已,也铭记在心。
炕尾那边,锁儿小丫头也睡着了,依偎在母亲玉凤的怀里。小丫头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委屈,眼角更是还有隐约的泪痕……之前,玉凤全心照顾三个小主子,忽略了锁儿小丫头,让小丫头很是委屈地大哭了一场,连奶娘的奶水都不吃,玉凤怕她吵到要睡的小主子,直接让奶娘将她抱出去,小丫头哭了很久,也没能把母亲哭到身边,最后哭累了睡着了。这会儿,还不时地抽噎一下,让垂了眼看着孩子的玉凤也心疼的一抽抽。
孩子们都回来了,三个胖乎乎粉嘟嘟的娃娃齐刷刷躺在西屋的炕上,睡得酣然香甜。敞儿和九儿睡觉不老实,一个趴在那里,一个直接打着转横在了哪里,只有中间的亮儿,脸颊上挨着敞儿的小拳头,腿上搭着九儿的小脚丫,却顾自睡得安静怡然,丝毫不受两个兄妹的影响。
这样安宁祥和,岁月静好的感觉——真好!
这一觉吹得沉,虽然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邱晨却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出来,明亮的光线告诉她天亮了,屋子里安宁静谧,隐隐有菊花香露的淡香,是她喜欢的味道。
从昨天秦铮离开,她就没了吃饭的心绪,晚饭更是几乎没吃,这都快一天一夜了,着实饿的狠了,空空的胃有些抽抽地疼。
邱晨这一觉睡到辰末时分,才醒过来,还是被饿醒的。
让人松了一口气的是,三胞胎加上锁儿小丫头,经历了夜里的奔波碾转,都没有受惊受寒的样子,一个个睡醒了吃饱了,就欢实地玩耍起来。连锁儿小丫头都晃动着小手小脚,转着黑眼珠追着三更为活泼的三胞胎看,间或咧咧嘴笑笑,看着着实欢乐的很。
邱晨睡得沉,还没有醒,玉凤就把自己的锁儿交给丫头照料着,她自己和青杏一起,跟着转回来的奶娘嬷嬷一起照料着敞儿、亮儿、九儿三个小主子。
正如陈嬷嬷所言,天亮之后,玉凤青杏和月桂三个丫头就带着三个孩子转了回来。
这一回,刀落了,她和家人都算是平安避了过去,她的一颗心才算落到了实处,自然而然地,困倦袭来,她也能安安心心地睡一觉了。
虽然,作乱看似只有不到一天一夜,但之前邱晨真是一直担着心的,总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刀,寒光森森,却不知道,这把刀什么时候落下来,落下来的时候,自己能不能避过去……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表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极累的。
其实这会儿,邱晨真的浑身酸软困倦不已,只不过是挂记着两个孩子和秦铮,下意识地努力撑着不想去睡。经陈嬷嬷一番劝,她也从善如流地进了净房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半旧的家具细棉布薄丝绵袄裤,转回来上炕,陈嬷嬷上前拉了一床薄被给她盖好,邱晨也将仍旧熟睡的敞儿往怀里揽了揽,扯扯被角,盖好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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