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孩子回去了,当天晚上就听说宋乔喝多了回家,看着不生儿子的陈细粮就气不打一处,勒死了陈细粮。村庄里却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想到这里,扒在窗前的他短短的出了半口气,这里的愚昧和绝望使他觉得窒息。
窗前的几个孩子是不同的,几户可以说每个孩子都是他养大的,吕嘉一是山沟里抱回了的,陈二狗是不想被酗酒的爹打死而自己跑来的,那时他四岁,还有二蛋,他妈是他爹买来的,他妈从不出门,直到有一天他妈疯了,趁二蛋爹喝醉的时候用一根磨尖的硬树枝刺穿了喉咙,然后也刺穿了自己的喉咙,没地去的二蛋就来了学校......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他感觉不到是什么部位传来的疼痛,也有可能是全身都痛,喉咙微微震动,挤出声来:“来,都进来,咱们上节晚课吧!”
烛光中,学校里所有的孩子都围在了他的病床前。
“老师,你明个讲也行,斜着吧!”吕嘉一红了眼睛。
他苦笑一下,“明个还有别的课。”
其实他也想明天讲,他怕孩子们休息不好,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一个孩子像往常一样,点了蜡烛,将一块从教室黑板上切下来的一块小黑板拿了过来,另一个孩子递出了粉笔,他握住粉笔在黑板上点几个白点,粉笔就从手中脱落,喘了会气,他一只手伸到衣服口袋里,疼痛让他没法给自己脱衣服。口袋里有一板子药,叫什么他看不清了,只知道吃了可以止疼。他扣下七八颗,也不就水,干硬的喉咙将要按进了肚子。他感觉好多了。但是他感觉不到手的存在了,虚弱喘息的他只好放弃在黑板上写字的念头。
孩子们的抽泣声盖住了他耳边回荡的乌鸦的嘶叫。
他在自己的大脑里拼命地搜寻,将他脑中所有的知识全部调了出来,可能以前讲过,也看以前没讲过,疼痛传过了脖子,让他的记忆开始混乱,但是知识却没有混乱,还是那样的正确。语文,数学,甚至还有孩子们本该学不到的物理,化学,他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内容全部倾泻出来。
抽泣声被压抑着,尽量很小。
喘气的时候,他又摸出药片,吃了三四片,无数的知识像希望一样,像珍贵的钻石一样,将透风的屋子填满。疼痛慢慢消退,他感觉自己身体不再灌铅,头脑不再混沌,取而代之的感觉让他好像回到了当上教师的第一天,无限的热情,无线的精力。
窗外传来脚步声,很承重,本就被风璀璨的木门倒下了,进来了一个男人,他伸长脖子,从孩子们的间隙看到了那张脸,那是恐惧,这片土地的恐惧,来人是赵喜财。赵喜财是住在隔壁村子的无赖,从不工作。虽然经常来这个村子抓小孩,但每次都是女孩子,村庄里的人也就没有打断他的腿。
寒风扫过屋子,赵喜财的眼神落在了吕嘉一的头上,小姑娘怯怯的看向老师。他伸手要去抓吕嘉一,但是赵喜财更快,一把扯住吕嘉一的胳膊就往外跑,吕嘉一哭了,孩子们追了上去。
他用尽全身力气想站起来,只觉得胸口一热,一口血喷了出来。孩子们回头看着他,慌作一团。
剧痛再次袭来,席卷了全身,他因疼痛而动不了了。
月光压住了这座屋子,疼痛压住了他的身子,寒风侵袭的屋子里,他平躺着,双眼睁到了最大,嘴巴里发不出声音,他的心却跳的铿锵有力,但是,这里的希望被永远的压住了。
2020.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