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总是这样的光怪陆离。有时侯,时间会直接投射给二十一世纪成年之后的我。
那一天正好是我第一天交接班,整个人都比较焦躁。
夜班的老兄点点手上的列表,“不好意思哈,陈诺,我要把这个人交给你。有篇之前的病历,写得很详细,你看一下----我一点第劳第拖都没给。”
我一听心里就有气,问他,
“那你给了什么?”
“反正我什么都没给。”
我简直要晕倒。拖了几个小时不给止痛剂,等着让我挨刀?
“也许你可以给泰诺?”,他朝我眨眨眼。
和他废话也没有用。我气愤地走开,赶紧打开电脑,快速去看其他人的情况。
这个人的病历我也打开了。
大体的黑体字写着,明显觅药行为。
叮咚。护士发信息来。
“患者要求见你。”
“请告诉她,我正在熟悉情况,尽快就到。”
我甩过去第一句。飞速做我要做的事。
叮咚。护士发信息来。
“患者疼得在哭,要求见你。”
“马上就到。我定了一些检查给她”。
我回复护士,接着不停做事。
叮咚。护士又发信息来。
“患者说,如果见不到你,她不会配合抽血。”
“我马上就到。”我立起身来。终于紧赶慢赶,把其他人需要的医嘱先发了出去。
我来到她的房前,清洁手掌,敲敲门。
然后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一位20来岁的年轻白人女性。苍白,瘦弱,眼眶微红。
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强制性目光接触。
她的目光有抵抗,但我的视线能被接受。
“对不起,让您久等。我知道,您最近看了安医生,正在等待修美乐的保险审批,对不对?”
她愣了一下,点点头。
“我很疼,需要第劳第拖。我有经验,只有第劳第拖有用!”
“我能测量一下你的血压吗?”,我推一推手中的血压仪。
她没有拒绝。血压正常,心跳110,这可以由疼痛引起。
“我需要第劳第拖,立即,马上!”,她说。
“你的疼痛指数是多少?”我问她。
“20 out of 10!”,她如我所料的回答。
“上次出院带的药,阿米替林,在吃吗?”我显得不为所动的样子。
“没有用,我试过了,所有药都没有用,只有第劳第拖有用。”她朝我喊道。
我的传呼响起来。
“您稍等。”我向她道歉。
走出去之前,我抓住机会迅速地甩出了一句话。“对不起,我同意夜班医生的意见,我不能给您第劳第拖。我们得想想其他止痛药物和其他办法。”
我回到电脑面前,上禁制药登记网站,再次确认了一遍,她的确没有定期领取的鸦片类的药物处方。
护士走过来告诉我,
“患者母亲来了,要求马上看见你!”
“好,我马上就到”,我站起来说。
“你知道,她早晨一直在看手机和打电话”,护士小声说。
“我进去的时候,她的心跳可是110”,我冷冷地说。
护士没有接话。
“一起进去吧。”我对她说。
护士朝我点点头。
推门进去,一位中年女人站在床前,面对着她的女儿。
我走过去,伸出手。“您好,听说您要见我”。
她回转身,半看了我一眼。她看起来好像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抓住了我一直伸出去的手,草草握了握。
然后她愤怒地质问我,
“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给我的女儿第劳第拖?她已经反复告诉你了,其他药都没用,只有这个药有用!她已经疼了一整个晚上,你竟然敢什么都不做吗?!”
“对不起。但是按照我的意见,第劳第拖弊大于利”,我说,“我们可以试试其他药物。”
“那么为什么三周前她住院的时候,你们给的是第劳第拖?你们为什么前后没有一致性?”
“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做。但是按照我本人的意见,我不能给第劳第拖。我的夜班同事也是这个意见。在目前的情况下,第劳第拖弊大于利”,我定定地看着她说。
“为什么弊大于利?这是唯一有用的药!”
女孩把手中的手机往桌上一砸。砰嗵一响。
“她会影响你的肠蠕动,对你的病情不利。”我静静地对她说。
“我向上帝祈求,有一天你会拥有我的疼痛!这样你可以了解,我现在有多么痛苦!”女孩以一种仇恨的眼光看着我,大声喊道。
我没说话。保持沉默。护士不安的移动了一下她的身体。
“我们回家!你们什么都不做。让我们在这里哭,和回家等着哭,有什么区别?“女孩的母亲继续盯着我的眼睛说。
我看她们没有要求换医生,知道今天的麻烦少了这一条。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
“我们可以抽血,看看你是否有血液感染吗?这一点很重要”,我继续问那个女孩子。
“不!”
“上次出院的激素,你还在吃吗?”
“出院医生根本没有给我药方!”
“也许我们可以重新试试激素。我可以给你上次出院剂量的药方。“
“不需要!”
“阿米替林的药方需要吗?”
“不需要!”
“你需要尽快与安医生复诊。”
见她不再理睬我,最后一句话,我转向了她的母亲。
“请您一定监督她与安医生复诊。”
两人一言不发,神情紧绷。
我见她们不再说话,朝护士点头示意。护士将提前带进来的那张未经医嘱出院单递给我。我对那个女孩说了一遍自主出院的各项风险。如果觉得变差,需要立即再来急诊室。
女孩找到签字处,龙飞凤舞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我走出门去。
片刻之后,她们风一般地消失了。
随同她们一起消失的,还有时间的跌宕腾挪。不过片刻之间,我就记起,我还是身在中学课堂上。
我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几颗星星,一把小手枪。描描画画,半节课过去了。
下课铃响,张慧站起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上厕所?”
“算了,这回就不约了吧?”
“你陪我去么。”
她拉起我,蹦蹦跳跳。
“那天我看到你和一个小混混推推搡搡的,那人是谁?”我忍不住发声问她,关于她的那位陈哥的事。
她吱吱呜呜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说,“那是陈哥,是我男朋友,长得特别帅。”
张慧顿了一下,又说。“我家人应该不会同意,他有过案底的。”
“你还想到你家人不会同意?大姐,你才十六岁,好不好?”我提醒她。
“他说他会等我长大。”张慧面带羞意地开口轻道。
我突然想起,我家隔壁的隔壁,那位美艳的少妇,她有一位侄女。那个可怜的女孩不幸失踪了,后来在田野里被找到。她的母亲一听到报信就晕过去了。
我又想起上节课走神的时候,那位冷冷地质问我,为什么不给她女儿鸦片类止疼药的母亲。
“你知不知道”,我叫住张慧。
“什么?”她回头笑着望向我。
“有一句话叫做,要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摩人性中的恶?”我慢慢吐出这句话。
“什么?”
张慧好像一时之间没有听懂。
“就是我希望你,把所有的人都想得再坏一点。头顶长疮,脚底流脓,懂了吗?”
“什么呀,你不就是一个好人么?”她推推我。“干嘛把人想得那么坏?”
我反省自己。我是一个好人吗?我的好,是建立在我自己本身的利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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