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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哈伊尔站立面向远处,见到一轮全月从原野尽头上来,照得满地皆白。
他开始思考一些之前没有想过的问题。
彼勒残酷、喜怒无常,但他对奴隶的管制像岩石一样沉重。
米哈伊尔是岩石底下一根异常坚韧和有力量的草。
岩石已经粉碎,没有新的岩石了,米伦不是那块料。
米哈伊尔有点想笑,他难道需要给和自己一样的苦命人们再找个好主子?不,绝对不是这样。
谨慎的思维就像一股清泉一样,可以冲洗掉迷雾,像鲸油一样点燃光亮。
彼勒在过去的日子里糟践了很多人的灵魂。
一个人被剥得赤条条,失去了财产,失去了自由,然后他就被以十个大银币的价格卖给彼勒,如果着急出手,那就是八个。
在这个可怜的奴隶的余生中,他将以出卖血肉的方式创造远超这个价码的利润。
要靠这种敲骨吸髓的方式赚钱,就要像凶狠的母熊一样用身躯压住人性的火花——自己的和奴隶的。
米伦没有驾驭这种罪恶生意的才能。
彼勒拥有的所有奴隶都是法定的奴隶,唯有经过法庭公证的赎买才能获得法定的自由。
释放奴隶要在城市的按照塔族索要的价码支付税金,整个行营再往下掘十米都找不出能为一百个奴隶赎身的钱。
何况现在钱、货物、牲畜和奴隶在名义上都是米伦老爷的财产,这个人自命高贵善良,只是因为他还没有适应做一个富人,不能对他抱有任何浪漫的幻想。
眼下的平静是暂时的,彼勒没了,留下了一个摊子。
现在不管谁来当头儿,他都坐在一个堆得过大的干草堆上,发酵已经使这个干草堆的内部达到了燃烧边缘。
营中的奴隶大多数已经聚集了过来,要给他们吃的,这不是问题。
彼勒向来带着比计划要多一些的口粮,虽然奴隶每顿能吃到的东西少的可怜,但如果不再做苦力活,总是够活命的。
要给他们一个希望,人有了希望就会同时有理智和忍耐,这就难了,因为奴隶营中本来不该有希望。
自由的火没烧起来的时候,用阴损的眼睛去盯着可能有用,火要是已经烧起来了,哪怕是神也束手无策。
点火还是灭火,这是个大问题。
灭火,做一个新的安东,寄望于米伦的诚信。
如果一切顺利,成为一无所有的自由民。
点火,前路通向未知的幕,幕后面除了绞刑架的虚影看不到别的东西。
但这其实不是需要选择的问题。
米哈伊尔自己就是一团火焰,不可能用火去灭火。
活着是一件难事。
谁贫穷就得忍耐饥饿和寒冷,谁富裕就得耽于纵欲和豪赌,谁卑贱只能吞咽侮辱和讥嘲,谁高贵只能甘于摆弄和伪装,谁愚蠢才能乐于单薄和浅陋,谁聪慧必须接受空虚和苟且。
但米哈伊尔没有这重重的顾虑,他对生命的渴望极其真诚。
他想要的东西很多,想要活下去,想要吃顿饱饭,想要拥有从未拥有过的自由,想要拥有财富和地位,想获得来自其他人的爱与忠诚。
因为他如此的真诚,所有这些欲望在他身上都显得正当。
对这样一个在十六岁就品尝了足够多苦难的年轻人来说,假如他的欲望不够炽烈倒会让人吃惊。
道义和利益,美德和欲望还没有在他面前对立起来。
他有了一个计划,这是他今天的第二个计划了。
日后他的生活将无可避免地被计划、行动和意外占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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