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林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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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待替换2（第1页）

深秋的银杏叶落在我掌心时，总像接到一封来自时光的书信。

叶脉是泛黄的墨痕，蜷曲的边缘像被无数个昨日反复摩挲过的信笺，那抹金黄却总在坠落前定格成最浓烈的词句。

老图书馆前的银杏树是最忠实的信使。

春寒料峭时，它把嫩芽折成青涩的短笺，在料峭的风里沙沙书写。

我常在清晨看见扫地的老人伫立树下，扫帚柄斜斜倚着肩膀，皱纹里漏出细碎的笑意。

他说这棵树比他早来二十年，树皮上那些皲裂的纹路，都是岁月盖下的邮戳。

盛夏的暴雨总让银杏树陷入狂欢。

银亮的雨珠顺着扇形叶片滚落，在水泥地上摔成晶莹的标点符号。

黄昏时积水映着漫天晚霞，整棵树便浸在流动的鎏金墨汁里。

常有白发的先生抱着教案匆匆走过，皮鞋踏碎水中的金箔，却把沾着雨水的银杏叶夹进厚重的典籍，仿佛在收藏某个潮湿的典故。

真正读懂这棵树是在某个雪夜。

我裹着羊毛围巾穿过空荡的校园，突然听见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

仰头望去，月光正把银杏的虬枝拓印在靛青的天幕上，恍若一封以星空为信封的挂号信。

枝桠间悬垂的冰凌折射着细碎光芒，像被冻住的标点正在等待解封。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有关于光阴的故事，原都是草木用年轮写的长信。

而今我站在第十七个深秋里，看金箔般的落叶铺就通往教学楼的甬道。

穿红毛衣的新生抱着书匆匆跑过，扬起一阵带着凉意的银杏雨。

他们鞋底踩碎的脆响里，有我们当年未曾读懂的诗行。

树冠深处传来清越的鸟鸣，某个永恒的瞬间，纷纷扬扬的落叶突然悬停在半空——原来是一阵风偷走了时间的书签。

扫地的老人去年冬天化作了一颗星。

他的竹扫帚还靠在传达室墙边，柄上缠绕的枯藤又绽出新芽。

我拾起一片完整的银杏叶对着阳光细看，叶脉间蜿蜒的纹路忽然变成通往旧时光的密道：穿白裙的少女抱着课本低头走过，蓝布衫的先生骑着叮当响的自行车，而年轻的扫地人正把初生的树苗栽进温润的春泥。

暮色渐浓时，晚风送来清冷的草木香。

银杏树在渐暗的天光里轻轻摇晃，投下的影子宛若一封正在书写的长信。

我忽然想起《枕草子》里说"；春，曙为最"；，却觉得秋的暮色才最适宜读信——当最后一片金叶飘进路灯的光晕，整座校园都成了被拆封的旧信封，而我们在其中拾得的每一片光阴，都是岁月未曾寄出的存根

图书馆西侧的银杏树开始飘落第一片金叶时，琴房的红砖墙上正爬满夕照。

我总疑心那些扇形叶片是天空遗落的羽毛，否则怎会每次坠落都带着迟疑的弧度，像被琴键上溜走的音符勾住了衣角。

弹肖邦的姑娘总在暮色里推开雕花木窗。

她手腕翻转的瞬间，银杏叶便随着《夜曲》的节奏在风中回旋。

有次看见她伸手接住一片飘摇的落叶，夹进乐谱的扉页，泛黄的叶脉恰好吻上五线谱的间隙，仿佛大自然悄悄填写的和弦。

后来才知道，她父亲是制作小提琴的匠人，总说上好的枫木纹理要像凝固的秋风。

深秋的雨水把琴房台阶染成青黑。

穿卡其色风衣的教授每天清晨在此驻足，皮鞋尖轻轻点着潮湿的石板，像是在为落叶打着拍子。

他衣襟别着的金色银杏叶胸针，是二十年前毕业的学生从京都寄来的。

每当有学生弹错音阶，那枚叶子就在暖气管的震颤里微微摇晃，恍若无声的节拍器。

真正见识到落叶的琴艺是在冬至前夜。

我抱着热水袋经过琴房，忽见月光把银杏枝影投在窗内三角钢琴上，黑白琴键霎时落满镂空的音符。

穿毛衣的男生即兴弹起德彪西的《月光》，树影便随着琶音在琴盖流淌，某片卡在窗棂的枯叶突然震颤着加入演奏——原来是北风在低音区按下了泛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