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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超跨过门槛,抱着臂膀静静立在门扇投下的阴影中。
殿内两人都看见他了,但没有任何表示,甚至都没有投去丝毫目光,只听谢云道:“薛帅自大非川唐军尽墨后便贬职为民了,如今是要起复么?”
“大非川一役落败,原有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因素,力排众议任命郭待封为副帅的先帝也难逃其咎。
而薛仁贵虽受发落,却也不能无视他在战术方面的精到之处,这次起复后必将感激涕零,加倍竭诚。”
天后略一沉吟,又道:“可封他为鸡林道总管,遣军十万,经略高句丽故地。”
“小皇帝不听怎么办?”
单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天后并未回答,眼底浮现出嘲讽的笑意。
“长安世家多有酒肉纨绔者,充斥朝堂,为官做宰,小皇帝偏信乳母之子及韦玄贞等人,而戴相、张相等人相继老去,治国能臣青黄不接……”
天后打断了单超,说:“可在会试后加一道殿试,对贡士亲发策问,决定任命,可一举破除户部的繁文缛节和种种猫腻。
另外除进士科外,亦可设立武举,主考举重、骑射、步射、马枪,副之策略,考校四书。”
谢云站起身,退后半步,示意单超过来。
“……”
单超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坐在谢云刚才的位置上,和武后面对着面:
“可遣存抚使巡抚诸道,推举有才之人,不问出身亲加接见,量才任用,甚至增加一道试官制度来考校贤能。”
单超一边思索一边缓缓地道:“如此一来,寒门亦能出贵子,势必能吸引天下士子归心。”
他盯着武后,却见她笑了笑,神情中并没有任何反驳或肯定,良久才叹了句:“……真是亲生的。”
武后站起身,快步走到设在殿内的纸笔桌案前,拿出了一卷厚厚的奏折,丢在单超面前。
单超眉头紧锁,只见那奏折上字迹凌厉小巧,分明是武后亲手所书,第一行便赫然是:劝农桑,薄赋徭。
劝农桑,薄赋徭;给复三辅地,免京周之徭役;平息兵马之祸,广言路杜谗口,禁南北中尚大肆浮夸之风;百官任事久,材高位下者,得进阶申滞……
再往后则是武后亲自编篡的农书《兆人本业》,所言者皆为农俗农事、四时种莳,供州县官吏指导百姓农桑之用。
单超微微动容,没想到堂堂天后竟会亲手编篡农书。
他抬眼打量武后,只见她幽居深宫,却仍然保持着权势彪炳时的华贵梳妆,衣着齐整严谨,气度也雍容自若,仿佛丝毫没有把人生的起落和无常放在心上。
那是一种坚如磐石的,令人畏惧的镇定。
他心中骤然升起一种无法言描的滋味。
此时此刻,在这森寒幽深的清宁宫里,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血脉中与这个女人无比相似的地方。
武后淡淡道:“走罢,不用祝寿了。”
说罢竟不再言语,转身拂袖而去。
她长长的裙裾逶迤消失在了侧门外,谢云从身后拍了拍单超的肩,叹息道:“走吧。”
单超起身扶着他,并肩走出了幽冷的殿门。
两人站在室外温暖的阳光下,单超长长叹了口气,开口要说什么,忽然只觉谢云的身躯在自己怀中颤抖。
“你怎么了?这是……谢云!”
谢云面色灰白,眼睑下却又泛出病态的嫣红,仿佛终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急促喘息却完全挤不出一个字,倏而咳出了一大口猩红的血沫!
变故猝然而来,单超的瞳孔霎时紧缩,喝道:“来人,速招太医——!”
话音未落,谢云颓然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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