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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眼睛还有几分肿,气色也不那么光鲜亮丽,但文娘到底是被蕙娘□惯了的糯米团子,在四姨娘怀里哭了半个下午,及晚还是出来和众人一道用饭,因老太爷不在,今日又是三姨娘的生日,四太太开恩,姨娘们也能敬陪末座,大家凑了一个圆桌团坐,这就要比上回几个人吃饭,还得分上三桌要热闹得多了。
有个焦子乔在,席间就多出了无限的热闹,四太太忙着看顾他,话都多了不少,文娘虽寡言少语的,可蕙娘今日话也多,还道,“有许久都没听苏州评话了。”
焦家自然养了有些说书女先儿,从北面的鼓词到南面的评话弹词,都能供应主子们取乐。
四太太欣然道,“还是你心疼你姨娘,知道她就爱听这个。”
说着,就要派人去叫,权仲白连忙说,“今日不在这里过夜,就别耽搁得太晚了,免得歪哥睡着了还上车颠簸,晚上又要闹起来。”
一头说,他一头略带警告地瞪了蕙娘一眼,蕙娘见他发窘,咬着下唇微微地笑。
三姨娘看在眼里,心底也不是不欣慰的:虽说年岁差距大了一点,但就是因为姑爷年长,才更能容让清蕙的性子,几次回娘家,蕙娘都是神采飞扬,逗起姑爷来那股颐指气使、喜意暗藏的劲儿,可见得在权家是很受夫君疼宠的……
“这实说得是,今儿实在晚了,孩子没过百日,也不好在外头过夜。”
她望了四太太一眼,见四太太微笑点头,便邀请蕙娘,“等歪哥三个月、半岁大了,你们也忙完了,得闲回来小住上一段日子。
老太爷去年八十整寿没有大办,其实就是因为惦记着你,根本没有心思。
今年小生日,回来住今天,也算是全了你对老爷子的一片孝心了。”
这其实是四太太的意思,只是为三姨娘说出来而已。
权仲白和蕙娘自然满口答应,权仲白起身给四太太敬了酒,又还敬了三姨娘,“今儿给您庆贺生日,贺您长命百岁。”
唬得三姨娘站起身连连逊谢,蕙娘见嫡母神色宽和欣慰,便也抿着唇笑道,“就让他敬你一杯吧,姨娘,你坐下。”
三姨娘到底没敢坐下,站着把杯中酒给干了,她激动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虽说没捞着和蕙娘说私话的机会,可母女两个目光相对时,蕙娘又如何看不出三姨娘眼里的激动同喜悦?
回程车上,她时不时就瞅权仲白一眼,权仲白察觉了,也看了看她,挑起一边俊眉,似乎在问:怎么,有什么事儿?
蕙娘不禁浅浅一笑,她探手挽住权仲白的臂弯,把头搁在他肩上,低声道,“今儿,谢谢你!”
这谢的是什么,两人心中自然有数。
不过以权仲白这种不分上下尊卑的为人来说,三姨娘是蕙娘生母,几乎也就约等于他的岳母,敬她一杯酒,他根本用不着任何心理挣扎,也不觉得这是自低身份,才要说‘这也没什么好谢的’,偏头一看清蕙时,话又哽在了喉咙里。
焦清蕙这个人,平时是很‘闹’的,是开心是难过,她都能影响到身边一群人。
她开心,立雪院、冲粹园就是莺飞燕舞,寒冬也是春天,她难受,即使是盛夏里,身边近一百来号人,也没有谁敢高声说话。
权仲白自己的情绪就时常受到她的干扰,她的的确确,很少有这会这种语气,静谧地、轻盈地、甜美地——这并非刻意做作出来惹他恼火的,也不是得意中迸出来的,似乎是从她心底极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轻轻地飘出来的。
这么短短地五个字,倒是一下就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令得他也柔和下来,又对她生出了几分怜爱。
他没有说话,想要揽住清蕙,又觉得有几分尴尬,脑中心上,不禁便想起了老太爷的那几句话,‘她的性子,你还不明白?你出口拒婚,在她心里,必定是她不足以令你喜欢……’。
姑且不论焦清蕙是否不足以令他心动、令他欢喜,就只说老太爷这番话,细细寻思,却是大有玄机:如他对婚事态度稍微积极一点,清蕙的态度是否也会随之大变呢?
她要是真的看不上他,不论他是积极还是消极,恐怕那份嫌弃都不会变吧……
“我还记得我头回见你。”
他就漫不经心地开了口,“那时候,你才止十一二岁,习武扭了脚踝,我来给你正骨。
不过那时你还小呢,恐怕也都不记得了。”
别人能不记得,清蕙记性多好?可她一句话都不接,靠在权仲白身边的娇躯,兼且还僵硬了几分,权仲白心中微微一动,却还拿不十分准,他又道,“你疼得满头都是汗,牙都快咬断了,可愣是一声都没出。
后来想想,早在当时就该明白,你的脾性就是这么倔,疼成那样了,却还不肯掉眼泪。”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清蕙要再说不记得,那就有装傻的嫌疑了,她笑了一声——笑声中的勉强,权仲白也听得出来,“你不说,我还真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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