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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让进屋,让了座,屋里一股药味儿。
想起来了,刘峰过去的体嗅就是淡淡的药味儿,身体某部位在贴膏药。
他五岁开始翻跟头,二十岁开始抄跟头,总是这里那里发生莫名酸痛。
这座宿舍楼是八十年代末的,而屋内装饰简直就是从八十年代直接搬过来的,塑料地板贴膜,带玻璃拉门的五斗柜,一对米色的布沙发,靠背和扶手上盖着工艺美术商店买的挑花饰片,茶几上放了个茶盘,上面有个凉开水瓶子和六个玻璃杯。
茶几下还放着一个稀罕物,铁壳暖壶,上面印的字迹被年代剥蚀了,但还看得清学雷锋标兵什么的。
我拿出一盒西洋参,一小袋虫草,放在茶几上。
我不知道这些补品对人有益还是有害,当礼物送,也是瞎送。
我的皮包里还有个信封,装了三万元,我会在告辞前悄悄塞到哪里。
这年头,阔气的人都生不起病,漫说刘峰这样的老北漂。
刘峰从厨房提来一壶刚烧开的水,给我沏上茶。
又拆开一袋瓜子,倒进一个不锈钢小盘。
他一只左手做事比人家两只手还利索。
他看我眼睛不老实,往各处溜,就说,她不在家,去老龄大学教西藏舞了。
我想,原来他女朋友跟我们还不隔行。
到底病得怎样了?好点儿了吗?该问的话我一句也问不出。
刘峰给我沏了茶,还拿出一个苹果,扎在桌子上的一个固定铁签上,用刀细细地削,果皮儿像是给车工车下来的,又薄又匀地从刀刃下流出。
他一只手削水果强过我两只手。
铁签仿佛一个台虎钳,他把写字台变成了工作台或者机床。
我说刘峰对付什么都有招。
他笑笑说,可惜当年早早辍学,到剧团翻跟头混饱肚子,没受啥教育。
我说不然了不得了,他这辈子光吃发明专利都吃不完。
我们就都笑了。
我说起上次在郝淑雯家的聚会。
我,郝淑雯,林丁丁,喝了两箱啤酒,原来只买了一箱,半夜又出去,到日夜服务的便利店又扛了一箱。
刘峰问,林丁丁现在怎么样。
他问得自然轻松,看来有了新女朋友那块旧伤愈合了。
“你没去,丁丁挺失望的。”
这种情形指望我说什么?说什么都无关痛痒的。
也许,该恭喜他,终于无关痛痒了。
刘峰笑了一下,眼睛里有缅怀和幻想。
“春天我在王府井看到你,刚要叫你,又找不着了……”
我说。
“我躲着你呢。”
“为什么?”
他还是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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