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尘问道:“如果悬空寺首座和太虚观观主是天空里的苍鹰,那大师兄你呢?”
大师兄微笑说道:“我只是一个早已消失的道士而已。”
许尘叹了口气,说道:“师兄你这种回答未免过于虚伪了些。”
大师兄摇头叹息说道:“莫说观主与首座,太虚观里那些境界惊世之人,便是民间市井之中亦有不凡,那些看上去寻常普通的酒徒屠夫之流,你又哪里能看出他们是早已破了五境的世外高人?”
大师兄当然不是虚伪的人。他之所以不断重复重复又重复告诉许尘自己并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那个人,是因为他坚信自己确实不是世上最强大的那个人,而且他非常不愿意许尘因为师门背、景的强大而陷入某种妄自尊大的精神错觉中,从而走入修行歧途,逐渐远离那条唯一正确的自我寻找之路。
有些遗憾的是,许尘并没有体会到大师兄的良苦用心,因为他的逻辑很简单,在已知的修行世界里,那位知守观观主想必身处最强大的层次,而他教出来的徒弟叶苏在大师兄面前连个屁也放不出来,那么就算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于是乎他理所当然地觉得骄傲并且兴奋。
正因为这种情绪,所以他不是很能接受今天冬园对话的结果。
大师兄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事情,说道:“西门望很强大,即便是君陌也不敢轻言胜之,遑论杀之?而且他是皇后的兄长,谁敢无罪斩之?这个秘密除了夫子和陛下,便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还请小师弟善加保存。”
“师兄,我不明白为什么先前你会让我听到这个秘密。”
大师兄静静看着他,清澈而干净的目光仿佛能看透许尘最擅长的掩饰。
许尘回望着大师兄,因为信任而没有做任何掩饰。
沉默很长时间,大师兄看着他怜惜说道:“因为我想你需要知道。”
许尘沉默片刻后低头说道:“是的,我需要知道这些。”
大师兄忽然微笑说道:“回去好好学习,五年之内你一定能杀死他。”
许尘抬起头来,看着大师兄干净的眼眸,心间轻轻咯噔一声,觉得师兄仿佛什么事情都知道,包括自己最大的那个秘密。
然而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以往那些年在世间流离失所挣扎在生死之间,所以外表散漫调皮实际上心思刻厉冷漠忌警所有的人,然而如今自己已经是陆隐亲传弟子有了这么多的师兄师姐,自己还怕什么呢?
许尘看着大师兄认真说道:“这等境界师弟心向往之,总觉得五年时间太久,想要争朝夕。”
大师兄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早已淡出,师傅不让我干涉朝政,今日我贸然发话让西门望卸甲归老已算是放肆了一把,而西门望若真的退出朝政,也不好再拿他如何,若师弟你想杀死他便只剩下正面挑战这条道路,你可有此信心?”
想着在房内与大师兄的对话,许尘向将军府外走去,在角门处遇着喂食大黑马结束的端木容,便邀她出府在无仙镇里去逛逛。
深冬的无仙镇寒风如刀,先前看热闹的民众早已各自归家,街道上除了巡逻的骑兵之外,竟是很难看到人影,着实没有什么好逛的,不过年轻的男女逛街更多的不在于逛街,而是在于和谁逛,所以许尘和端木容的心情倒是不错。
走过半掩着门的粮草行,许尘指着城墙上对端木容说那处的箭楼当年修的时候出了问题,所以模样有些古怪,不过听说反而非常好使,然后他又带着她去到某条僻巷觅了间极不起眼的铺子吃了顿涮肉,得意说道这便是无仙镇唯一的美味。
一路行来观冬景食鲜肉饮烈酒,端木容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静静听他在说,跟着他行走,然后认真地看着他,目光散漫却不再漠然,偶尔掠过些意思。
“你以前来过无仙镇?”
“曾经路过一次。”
“那你为什么对无仙镇这么熟?”
“因为……我曾经有个朋友在这里生活过很长时间。”
许尘在街角避风处买了一块炕红薯,仔细用两张粗纸裹好,递给端木容让她先行回将军府,然后走到一条巷内,望着将军府飞檐一角沉默了很长时间。
将军府里那位大将军马上便要去养老了,他曾经替帝国建立下不朽功勋,如今知情识趣自请卸甲,想必朝廷定会备加尊荣,下场怎样也不能算惨淡。
然而都城那座将军府里曾经淌过那么多血,边境的村庄里焚烧了那么多具无头的尸身。
他很想杀死那位大将军,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杀死对方,现在依然无法杀死对方。
大师兄亲自出面,他也只能眼睁看着对方卸甲归田便了断了过往所有恩怨,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任何往事以及往事里的血腥,所以他看着将军府飞檐沉默了很久。
小巷幽静清冷,无人走过,便在这时一名身着深色棉服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靠了过来,觅着四周无人注意,才将手中紧捏着的小纸条递给了许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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