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百两千两的银子也就算了,谁会在弃儿的篮子里再放一把菜刀,难道还要来个二十年后凭这柄满身猪油的菜刀相认,不是都应该是传家玉佩一类的麽?王婆的话是信不得的,就像王婆说自己穷得叮当响,真当以为小猴子不知道,王婆大床下的银子都快把床板顶裂了。
镇上的人总说小猴子是王婆和西头张屠夫的私生子。但再怎么看,小猴子也不觉得王婆是他亲娘。这两人五官随便怎么凑,也不可能生出自己这么个骨骼清奇的货来吧。
切了牛肉,小猴子又开始从酒缸里打酒,嘴里默念着,四成酒六成水,遭了,忘了王婆说的,虎哥来是五成酒五成水来着。又多勾兑了点酒,小猴子怏怏的往堂子里走,身后大黄眼巴巴望着他手里的牛肉。
清泉镇,一到了天黑,很宁静。
送完吃食,小猴子坐在门坎上,背对着吃喝吆喝满身酒气的浑人,望着对面朦朦胧胧的山影,小猴子又开始回想自己刚才做的梦来,梦里他是有爹有娘的,那感觉还真好。
就那样坐着发呆,连王婆嚷嚷也没理会,小猴子知道,王婆是怕他着凉了,看病是得花钱的。
小猴子不叫小猴子,他叫百清泉,清泉镇吃百家饭。名字还是郎中取的。
二娘说,指不定明天还得下雪。二娘整天神神叨叨,时灵时不灵。她除了骂街就喜欢揣摩天气,关心一年四季天气的变化,老母鸡下的蛋和地里的菜。谁要是惹了二娘,指不定啥时候被二娘舀一瓢屎尿从头淋到脚。所以二娘说的话,镇上的人都只能附和着说,“就是!”
反正风刮得客栈的湿漉漉招牌幡子裹了个紧,像是屋檐下伸出的烧火棍子,斜刺着向天上捅。
小猴子站起身子,伸伸懒腰,用舌头舔舔鼻尖,真的下雪了。
朵大的白雪,要不了多久,清泉镇就会被白雪覆盖,像被埋没了一样。皑皑白雪的世界啊,什么都渺小了。
听到王婆的咒骂声,阿楚害羞的叫了声清泉哥,然后去扶醉倒在地上的裁缝,王婆说,癞皮裁缝修了几世的福有个好女儿,丑得跟猪一样,生了个这么水的闺女。说完,王婆看了小猴子一眼。小猴子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莫非传言是真的?这是打算自己要抱孙子的暗示啊!摇摇头,不言不语的开始收拾食客们走后留下的烂摊子。
小猴子向来话不多,总觉得跟一帮老小子较真不是个事儿,况且,这事可不能节外生枝。
不知道阿楚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抗得动裁缝,也许是裁缝老了,瘦了。
阿楚走的时候还跟小猴子说“清泉哥,你衣服又破洞了,赶空我给你再缝缝。”
小猴子嘿嘿笑了笑。踢了脚睡觉的哑巴狗,说道,“不急,雪还下着勒,没得换,天好了再麻烦阿楚妹子。”
王婆听了,怪笑着不出声,那脸挤出无数的粉,唰唰往下掉。阿楚和他爹的背影在雪花里慢慢走远,踢踢踏踏的水花声过了拐角也渐渐熄了。
关上门板,摇摇头,又收手在自己眼前挥了挥,驱散了那个梦,小猴子想,哪里来的爹娘,我叫百清泉,清泉镇的小猴子。
雪开始下大了。
下吧下吧,反正又冻不死老子,小猴子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