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撞了个正着,不由吓了一跳,定了定心神才低声道:“四哥,你……一直在外头?”
胤禛替他将门轻轻合上,微微摇了摇头道:“刚过来的,你五哥睡了么?”
“睡了……五哥说叫咱们也去歇着,明儿还有的忙呢。”
想起自家五哥嘱咐的话,胤祥心里头就有点儿打鼓。当时虽说应得痛快,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四哥又如何能同意真就不去碰那些个惹人不落好的事儿,都留给五哥去处置?更不必说这一回五哥被折腾得大病一场,更是险些就被刺客所伤——他可还记得刚听了信儿的时候四哥那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面色,若是说那时候的四哥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是绝没有半点儿的不信的。若这一回的事当真牵扯上了哪个兄弟,他还真没什么十足的把握,靠他这么一个人就能把暴走的四哥给拦住……
幸而胤禛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阵便转身朝外走去。胤祥提心吊胆地跟在他后头往外走,瞄了几眼他的面色,却只见着一片仿若深潭的平静,半点儿多余的情绪都看不出来。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横了横心低声道:“四哥……如果这一回,牵扯到了咱们哪个兄弟,你打算怎么办?”
胤禛已快走到殿门口了,闻声驻了足回身看向这个弟弟,清幽的月色从他身后倾泻下来,却也将他的眉眼笼罩在了一片淡淡的阴影里头。胤祥定了定心神抬起头,只觉着面前兄长的气息一分一分地冷峻下来,甚至有隐隐杀意一闪即逝,叫他一颗心几乎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却见着那人竟又将这慑人的气势一寸寸尽数敛去,只剩下与方才一般无二的平静岿然:“留着,秋后算账。”
胤祥未必明白,胤禛的心里却很清楚,贪狼那句话其实是说给门外的他听的——既然五弟不想叫他对着自己的兄弟出手,他便也自然不会违了那人的心思。
只不过……这一份账,却是一定要记下的。
“四哥……”
胤祥怔怔地瞧着他,心中忽然冒出了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来。这个念头叫他本能的恐惧,却不知为何竟又生出了隐隐的兴奋——这仿佛已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五哥之所以会被累到这个地步,还不是因为太子无能,兄弟相争,搞得朝堂之上一片乌烟瘴气。他每回看着五哥为了朝中的事尽心竭力四处奔波,再转头看着太子醉生梦死地整日里当个甩手掌柜,看着老八上蹿下跳使不尽的阴损招数,就觉着气不打一处来。既然五哥不愿意要那个位子,那就叫四哥坐上去,岂不就能让五哥轻松不少,不用再老是被那些个本不该由他背负的责任跟担子给生生拖累成这个样子?
念头一旦生发,就仿佛再难遏制。胤祥向前了一步,忽然紧紧攥住了自个儿这个四哥的腕子,目光亮的吓人,神色却是一片近乎不计后果的决绝:“四哥,你想没想过……为了五哥,去争一争那个位子?”
***
胤祺这一病,竟是躺了足有半个月才总算渐渐有了起色。断断续续地高烧跟咳嗽,没日没夜的昏睡,偏偏胸口的伤也要跟着凑热闹,拖了这么久才只堪堪收口,倒也算是彻彻底底的回味了一次少时缠绵病榻的滋味。
这一回的病势实在凶险,又屡次反复,胤祺可算是彻底收了心没半点儿余力再出去多管闲事,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头闭门养病。昏昏沉沉地躺了半月有余,只知道时常会有人来探望自己,有时清醒着倒也能说上一两句,可大多时候却都是昏睡着的,只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人来了又走,有的人会坐在榻边守上一阵念叨几句,有的则是来去匆匆,不过坐了一会儿就又被人给叫走了,只留下一堆不知道够他喝多少顿的名贵药材。
托自个儿的身子加上廉贞可着劲儿给他下蒙汗药的福,胤祺清醒的时间通常都太短,也实在分不清究经历的竟是现实还是幻梦,这半个多月混混沌沌的躺下来,居然真就没记住几件有用的事儿。许是被伤了的底子总算补得差不多了,恨不得一天三顿的蒙汗药终于被撤了下来,胤祺清醒的连续时间总算超过了两个时辰,只觉着神清气爽,恨不得这就出门去嘚瑟一圈。
“主子可别折腾了——廉贞说您这一回是不破不立,借引子把这些年攒下的隐患病根一并给催发了出来,彻彻底底地好好调养一回。整个太医院都差不点儿就被皇上给搬到这儿来了,您现在要是跑出去,估计走不出三步就得被人给抬着送回来。”
贪狼扶着胤祺靠坐起来,又给他加了件衣裳,这才略略开了些窗子给屋子里头通着风。胤祺深吸了一口久违的新鲜空气,却又冷不防扯动了胸口尚未好全的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忙咳了两声掩饰过去:“皇阿玛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这些日子醒了睡睡了醒的,脑子里简直就跟一团糨糊一样……”
“皇上回来了快十日了,日日都往您这儿来。本来说是想叫您进宫去养病的,后来又说还是府里清净,这才没把您再给连窝端到乾清宫去。”
见着胤祺的精神不错,贪狼紧绷了十多日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笑着打趣地回了一句。胤祺的思维仍有些混沌,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才想起自个儿小时候被强行绑架的惨痛经历,没好气儿地随手抄起了个枕头朝他扔过去,只是力道不足,不过轻轻擦了下边儿就掉在了地上:“就知道翻老底——怎么没把你给端进去!”
“主子主子,别扯了伤口,您这好不容易才收口的。”
贪狼眼疾手快地一把抄起了那个软枕,快步过去安抚着自家显然被憋得有气没处发的主子。只是他不说这伤口的事儿倒也罢了,一提起来,胤祺只觉着更是满肚子的憋屈无处诉:“我实在是想不通——你说我扛不住毒也就罢了,咱们俩一块儿受的伤,凭什么你被捅了个对穿都好全了,我不过是破了点儿皮,就到现在都还没好?”
“别欺负你们家侍卫了,是朕叫他们给你多用些活血的药,好催发你体内的生机——虽说伤口好得慢些,可你总归也是整日里埋头大睡,倒也碍不着你什么事。”
门口传来康熙含笑的声音,胤祺闻声目光一亮,撑起身子朝门口望去,就见着皇阿玛打外头快步走了进来,后头居然还跟着阔别了大半年的自家师父:“师父,皇阿玛!”
“你看,朕就说他准定会先叫你。”
康熙半真半假地朝着黄天霸无奈一笑,快步走到了榻边坐下,仔细打量着这个儿子脸上罕有的健康血色,满意地点点头轻笑道:“不错——看来往后时不时地就该把你这么放倒一回,才能叫你安安生生地好好儿调理身子……”
本来以为不错后头再怎么也得跟两句自个儿这一回多听话多老实的表扬,谁知道自家皇阿玛居然别出心裁地得了这么个结论。胤祺愕然地眨了眨眼睛,正要调整好状态好好叫一回屈,却忽然被康熙不着痕迹地扣住了腕子,迷茫地看过去,就见着自家皇阿玛正偷偷朝他打着眼色,显然是叫他把这一回帮着给圆成过去。
瞄了一眼抱着把刀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神色间仍带着些冷然不悦的师父,胤祺瞬时明白了康熙的用意。沉稳可靠地淡淡一笑,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转过头就对着自家师父一气呵成地告状道:“师父,皇阿玛带着他们去秋狝,就把我一个留在了京里头——您看看把我给累的,连枕头都砸不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