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逻辑不通啊——谁要搞刺杀还先请刺客喝酒的?”
胤祺毫不留情地挤兑了一句自家显然只能当个三流编剧的侍卫,正打算好好嘲笑一番这个大破天的脑洞,却忽然听着对方迟疑着试探道:“太子丹……?”
“……啊?”胤祺茫然地眨了眨眼,隐约觉着这个名字仿佛有些耳熟。贪狼诚恳地望着他,尽职尽责地解释道:“燕太子丹,请荆轲刺秦王的那个,就宴请人家来着……”
“……”文科略渣的五阿哥面色一瞬微窘,咳了两声才恼羞成怒道:“所以荆轲才会没刺成就风萧萧兮易水寒了!又不是名字里头带着太子两个字儿的就都不长脑子,太子总不至于也蠢到这个份儿上罢?”
“是是,主子说的是。”贪狼忍不住轻笑出声,忙不迭点头安抚着,又实诚地摇摇头放弃了继续瞎猜,“可若不是为了这个——太子总不会是当真闲得太过无聊,要找人解闷儿吧……”
两人谁都不比谁靠谱,这么胡乱猜了一路也没什么结果,眼见着已到了四阿哥府上,也只好暂且放下了这个难解之谜,先去看看弘晖的情形究竟怎么样了。才一进门,廉贞竟已先胤禛一步迎了出来,无声无息地在胤祺身后站定,微俯了身低声道:“主子,小阿哥先寒后热,如今已退了烧睡去了,看情形确实像是疟疾。只是阿哥这病起得蹊跷,怕不是寻常的邪郁少阳、暑湿内蕴,而是疫毒侵袭所致,小柴胡汤虽有缓解之效,却不能治本,起病如此急骤,明晚怕要比今夜还更难熬。”
“知道了,你帮我去南大人府上跑一趟,只说五爷问他有没有奎宁,没有就去找,价钱他定。”
胤祺微微颔首,思索着应了一句。正要往里头走,却见着自家四哥已迎了出来,竟是特意换过了一身衣裳的,怪不得会叫廉贞抢了先:“五弟,弘晖已经不打紧了,刚发过汗叫他额娘哄睡着,你也快回去歇着罢。”
“也好,我回头弄着了药再过来。”
胤祺浅笑着点了点头,却也没再坚持。他知道身边儿的人都有多在意他的身子,只怕今儿叫他进了府都够他这个心事一向深沉隐忍的四哥后悔的了,如今弘晖既然已暂时脱险,他也不愿再叫四哥为着自个儿操心纠结:“皇阿玛那边的事儿不打紧,有我看着呢——四哥也折腾了这一宿,赶紧歇一会儿罢,过不了两个时辰又要上朝了。”
胤禛点了点头,像是想要拍拍他的肩,最终却还是缩回了手,只是立在原地望着这个弟弟上马离去。却也没再去歇着,先是陪了因为长子重病而失魂落魄的那拉氏一阵,总算将她安抚得不再落泪,又听匆匆赶来的年羹尧说了一遍今夜宫里头的事儿,回了书房静静坐到了上朝的时辰,才叫人备了轿往宫中去了。
在上朝这件事儿上头,胤祺向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要没什么兴致就绝不会主动冒头,朝中的官员早就习惯了这位五爷的作风,连御史都没什么兴致多管他。头天晚上折腾了大半宿,胤祺回了府便不管不顾地倒头大睡,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更是早已将上朝的事儿彻底抛在了脑后:“什么时辰了……今儿上朝皇阿玛说什么没有?”
贪狼如今身上是有个太仆寺少卿的虚衔的,每回胤祺懒得上朝又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就会替他去朝堂上听一听热闹。见着胤祺醒了,忙快步过去扶着他坐起身,略一思索才道:“寅时了。今儿皇上斥责了八阿哥,本来也想训马中堂来着,谁知道马中堂告假了。想要斥责太子,可太子今儿也说病了没来,然后——皇上就说到了将刑部的差事交给主子来办……”
“然后我也没在——合着今儿朝堂上就站了老八一个人儿是吧?”
胤祺昨儿睡得太晚,今儿早上醒了还觉有些头疼,揉了揉额角低声嘟囔了一句。贪狼忍不住失笑出声,明知道自家主子不过是犯起床气习惯性怼人,却还是一本正经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不也在呢么——不过今儿太子的师傅倒是去了,就是那位八十来岁的王老大人……”
“人家刚过完六十大寿,就是胡子长了点儿,怎么就八十来岁了?”
胤祺接过他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又用力地抻了两个懒腰,这才总算觉着清醒了点儿。起身换了衣裳,接过湿帕子抹了把脸,打着哈欠随口道:“所以——八十来岁的王老大人干什么去了,去跟皇阿玛解释太子到底为什么要宴请侍卫?”
“那倒没有,老大人是去参刑部的。”贪狼诚恳地摇了摇头,换了块干的帕子递给他,“不光参了刑部,还有苏赫和阿灵阿,好像佟国维佟大人也被掺和进去了……”
“……那我还有什么可干的?”
胤祺刚把脸擦干,正打算收拾收拾就去刑部接那一堆烂摊子呢,谁知道听了这么一溜儿参下来,凡是有点儿关系的都被扯了进去,也不知道他那二哥是怎么忽悠这么一位忠心耿耿的老大人跑到朝堂上头玉石俱焚的:“参倒了没有,老八说没说什么?”
“王老大人是掐着皇上训斥完八阿哥才站出来参的,那时候八阿哥已经认过一遍错儿,说过一回儿臣无能了。所以王大人参完之后,八阿哥也只好又磕了一回头,说了一回儿臣实在无能……”
“……”虽说听着确实叫人同情,可胤祺还是没能忍住笑意,摇了摇头无奈道:“二哥这一招也真是够狠的……皇阿玛的养气功夫修炼得真是越来越到家了,他们这么闹都没动怒么?”
昨儿晚上刚捡了一地碎瓷片的贪狼显然并不认同万岁爷养气功夫有多高明,却也没出言反驳,只是摇了摇头道:“想是万岁爷先头的火儿都发完了,后头就没再怎么动过气。四阿哥出来替主子告假的时候,还特意问了弘晖阿哥的病情——对了,南大人说他有奎宁,就当先送给主子作试验的,用不着给银子。回头若是需要得多了,他想办法多弄些来,到时候再交易也不迟。”
“居然把小样都给弄出来了……”胤祺忍不住对南大人的代购头脑肃然起敬,在桌边坐了,摇摇头由衷地赞了一句,“药给弘晖吃下去了没有,可有没有效果?”
“还不曾……”贪狼的神色忽然显出些心虚来,略一犹豫才又低声道:“太医说——这药来路不明,不能贸然服用,又说南大人毕竟也不是做大夫的,拿出来的东西怎么就能治病,总归是怕那药有什么风险。四福晋听了心里头也没底,就先叫搁在一边儿,还叫用小柴胡汤,说先再看一看再说。”
“四哥也没说什么?”胤祺忍不住微蹙了眉,他对这样的情形倒是有过预料,却没想到自家四哥这一回竟也不站在自己这一边,“那小柴胡汤管不管用,弘晖可还烧不烧?”
“眼下见着是不烧了,可廉贞说这病本就是间日发作,故而白日才不显。”贪狼低声应了一句,迟疑片刻才又缓声劝道:“主子,四阿哥不是不信您,是怕您担风险——若是治好了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治不好,这责任少不得要算在主子头上……”
“那就不治了,眼睁睁看着好好儿的一个孩子叫个打摆子给折腾没了?”
胤祺语气微沉,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撂在桌上起了身,眼里便带了隐隐的厉色:“就为了那么点儿不知道担不担的上的责任,就要搭上一个孩子的命进去,我还没有这样的心肠……贪狼,你去跟四哥说——我知道他心里惦念着我这个弟弟,可弘晖是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