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蝗灾之事来得突然。他们也是以为能趁此良机打击四阿哥一番,故而心急了些,未曾与八爷商量便自行其是……”
八贝勒府里,阿灵阿正灰头土脸地站在屋中解释着,一边心虚地望着八爷阴晴难辨的平静神情,又偷偷朝着边儿上的十阿哥递了个求救的眼色。十阿哥胤誐不情不愿地瞥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慢吞吞站起身走过去,扯了扯自家八哥的袖子:“八哥,舅舅也是为了咱们好,一时心急就办了错事儿——您要生气就打他一顿,有什么火气儿别憋在心里头,叫咱们兄弟看了也发慌……”
“这不是给我赔礼的事,你们要拉扯四哥便拉,何苦扯上五哥进来?五哥自小对我们兄弟不曾有过亏欠,如今这般的不知好赖,可还有半分兄弟之情了?”
胤禩神色失望地叹了一声,又撑起了身,走到一旁闷不做声的九阿哥身边,竟是忽然俯身施礼道:“九弟,今儿这事是我对不住五哥。回头我亲自上五哥府上赔罪,还请九弟陪哥哥一把,叫我有脸进得去五哥的府门……”
“我说过了,你们愿意怎么折腾四哥那是你们的事儿,我看他不顺眼,我也不管你们。可你们要是敢动我哥的主意,我就再不跟你们几个来往,也甭跟我提什么同气连枝——我跟着你们老在一块儿,那是因为咱排序相近,往上没人乐意带我玩儿,往下我又觉着摘面儿。可我瞧着今儿老十三真是骂对了,鬼知道你们肚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弯弯绕!”
胤禟只是心思单纯,却毕竟也是胤祺的亲弟弟,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机手段他不懂,可今儿朝堂上的形势却不至于看不清楚——再说了,就算再看不清,只要盯着老十三那小子就对了。能把老十三激得跳出来对骂,那只能是彻底对五哥不利的情形。他虽然还想不透到底是哪儿对自家哥哥不利,可一见着今儿老十三不依不饶的反应,就知道这八哥的老毛病准是又犯了。
“老九——老九,这一回是当哥哥的不是,八哥给你赔礼了。”
胤禩一见着今儿只怕难再这么糊弄过去,忙一把扯住了这个弟弟的胳膊,深深地一揖到底,又起了身诚恳地望着他道:“你想,今儿这事我不也是事先不知情么?要是我知道了,我怎么会叫那帮人这么说五哥的不是——我小时候不也是五哥带大的,莫非我老八就是个冷血冷情不知恩的弟弟不成?可话赶话儿的都已经撂在那儿了,太子偏又上来添堵,我不保举五哥又能保举谁来接这个摊子?皇阿玛说了那么一通,最后不还是叫凯音布去找五哥听吩咐去了,这跟五哥主办又有什么差别?”
他知道这个九弟心性一向最是单纯好欺,这一连串苦口婆心的追问下来,就能把他的思路给引到自个儿的道理上去。眼见着对方的神色终于渐渐缓和,胤禩却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又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神色疲惫地轻叹一声:“不瞒你说,五哥这一回也是把我给坑惨了——我也知道五哥举荐我主办刑部的案子是有心锻炼我,可这里头牵扯的又何止是一家两家?如今只是应付这一件事儿,就已叫我头疼得夜夜睡不着觉了,又哪有心思再算计谁……”
“你怎么知道就是五哥荐的你?”这一回的九阿哥显然没有以前那么好骗,怀疑地瞪着他,却还是没有挣开那只握着自个儿胳膊的手,“我哥要是想荐人,四哥七哥老十三老十四,绕一圈儿都排不上你……”
饶是以胤禩的涵养,也不禁被这一番过于直白的嫌弃怼得说不出话,深吸口气苦笑道:“这不是三哥说的么……那日方先生把《狱中杂记》呈上去,他被皇阿玛迁怒,在南书房外头罚跪,是五哥过去才把他给捞出来的。说是本来里头吵了好一阵儿了,结果五哥一进去就定了是我来办——你要是我,还能怎么想?”
“我想这干嘛?反正我哥让我干什么都肯定是为了我好,我只要照做就是了呗。”
九阿哥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句,像是终于失了被他带着兜圈子的兴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也没真生你的气,反正就信你这回不是冲着五哥就行了呗——你查案子挺忙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去找找五哥看用不用得着我算个出仓量、人均拨粮数什么的去,回头再跟你们玩儿。”
眼见着胤禟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了门,胤禩一时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更头疼,只得比平日更多花了几分心思控制好自个儿的语气,转向一旁的阿灵阿缓声道:“今儿的事不是什么大事,皇阿玛会当面斥责,回头大抵也就不会再翻旧账了——可你们下回也要长点儿记性,别的人动就动了,要动五哥之前得先跟我说一声,否则只会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知道吗?”
“喳。”阿灵阿这才松了口气,忙俯身应了,却又犹豫着不往外头走。胤禩早就看出了他还有旁的事儿,揉了揉额角疲惫地叹了一声,在桌边坐了温声道:“咱的关系不必拘着,可还有别的什么事儿,不妨就只说了便是。”
也不知道钮钴禄家人是不是都这个样子,明明没什么本事,却又白白地占着个尊贵至极的身份。这个阿灵阿是遏必隆的儿子,孝昭仁皇后和温僖贵妃的亲弟弟,十阿哥的亲舅舅,世袭的一等公——这般尊贵的身份,却偏偏一点儿世家子弟的担当都没有。康熙三十三年温僖贵妃殁,居然撂着个十一岁的十阿哥没人管,在持丧的时候跟家里头那个大哥法喀为了家主的位子打了起来,叫震怒的皇阿玛给夺了一等公,又辛辛苦苦熬了这么多年,才勉强熬到了个领侍卫内大臣的位子。
“不瞒八爷——其实就是那刑部的案子,我也有些个牵扯……”
阿灵阿涨红了脸,支吾半晌才低声开口,又横下心继续道:“其实这也不能就说是我的事儿,是佟国维佟大人那个二儿子,叫隆科多的,当初也犯了个不大不小的案子——恰巧那时候的刑部尚书安布禄是我们家的包衣奴才,我就替他说过几句话,这么着才给免了罪……”
胤禩心里头蓦地微动,轻蹙了眉道:“可买了这‘白鸭’不曾?”
“没有没有,这倒没买,他那儿子犯的也不是要人命的大罪。”阿灵阿连忙摇头,又讪笑着道:“只是见着这回闹得声大势大,怕翻着以前的旧账,再把这事儿给翻出来……”
“翻出来未必是什么坏事,佟家能欠你一个人情,就能还你一份更大的。”
胤禩却忽然淡淡一笑,胸有成竹地应了一句,眼里已闪过些若有所思——佟国维,隆科多,这佟家虽然不如钮钴禄氏家大业大,却毕竟是皇阿玛的母族,又出了佟国纲佟国维这精明强干的两兄弟,日后的势头只怕要盖过这早已日薄西山的钮钴禄氏。若能借由此事搭上佟家这一条线,有些个事儿——却也就不必这般的捉襟见肘了……
心中正飞速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一件事儿把佟家牵扯进来,外头却忽然飞跑进来了个下人,气喘吁吁地一头扎在地上打了个千儿:“爷,圣命,圣命下来了,叫您去接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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