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带了个口罩,唐笙转身来到厨房间。
韩书烟正在烧一只巨大的牛蹄髈,那动作嘁哩喀喳的,跟分尸似的。
“韩姐……”唐笙走上前去,小声叫了她,“需要我帮忙么?不过我有点感冒,手上还有伤……”
“没事,你要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就直说吧。”韩书烟并非有意对唐笙冷淡,只是这顿时间生了这么多事,她对谁都热情不起来。
“我女儿……”
“只有这件事,我很抱歉无能为力。能说的我都说了,”韩书烟把盖子盖上,重重叹了口气,倚在灶台上,“事到如今,我真希望你的孩子被我顺利换走该有多好……”
“韩姐,我和卓寒一样,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那是因为我已经遭到报应了不是么?”韩书烟想儿子,每天每夜了疯一样想念。可是她不能哭,不能难受,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有一点点的颓废。
因为所有同情和安慰,翻译一下全部都表示:活该。
“我也不知道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要不——这个给你吧。”韩书烟随手一扯,将脖子上的一串十字架给摘了下来。
“这是卓澜给我的,他说他特意去教堂求来的,神父的贴身之物。每天饭前他都会祷告,为你们大家祈求平安。
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和白卓寒的女儿,可以健康平安,尽快团聚。”
唐笙说了声谢谢,把十字架把玩在掌心。小巧的装饰,镀银的精致链子,耶稣受难的模样真是让人感同身受啊。
唐笙想,一个神会有多伟大,能够替全世界的人去背负疾苦。喂,你是不是把我们这些人都给遗忘了?否则我们怎么一个个的,没完没了地苦逼着呢?
“我会好好保留它,也希望你和上官——”
唐笙刚刚说出口,又觉得不太妥。韩书烟的婚纱还是自己陪着去挑选的,她大概已经把人家店里地手机号拉黑了,害得唐笙作为其他联系人,这几天一直接电话。
说是货已经到了,再不来取的话,要加收保管费。三个月后自行处理,定金不退。
“韩姐,你的婚纱……我是在想,如果上官想通了,还想再跟你在一起的话。”
“婚纱我过段时间就去取,”韩书烟没有抬眼睛:“之后寄到英国去,给小蛋娶媳妇用。”
“哈,我听卓寒说,你们还想要小白糖做儿媳妇呢。”
韩书烟憋了半口气,最后吐出两个字:“太丑。”
唐笙:“……”
话题在感情模块打着八卦线,但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只取决于他们的选择,不取决于外界。
那些过不去的事,其实咬咬牙都能过得去。唐笙比谁都明白,于是最后她说:“希望你和小蛋也能早日重逢。”
韩书烟僵着脸上的表情,最后忍了又忍:“介意我吸烟么?”
唐笙摇摇头,说随意。
韩书烟把香烟凑在燃气灶上点燃,幽幽吞云吐雾:“唐笙,当初你以为你自己熬不下去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爱啊。”唐笙笑着回答:“韩姐,难道你不是这样子熬过来的么?”
如今上官言已经被他父亲带回国养伤去了,他有给韩书烟打过电话,想告诉她说,儿子想她,能不能视频一下。
可是韩书烟一次都没有答应。
“唐笙你知道爱是一种瘾么?是瘾就有毒。有些执着不如放下,有些路不如掉头。我们和你们……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韩书烟灭了烟蒂,继续去搅弄这一锅香喷喷的肉。分明就是个上马能扛枪搏命,下堂能洗手做饭的全能型女主,偏偏走成了悲催而没有光环的女配。
唐笙知道,两人再多对话也只能让气氛越来越压抑。
她收好韩书烟送给她的十字架,尴尬地笑笑说:“我去帮小南给科比洗澡吧,她一个人拿不住花洒。”
“嗯,至少狗不会让人不开心。”韩书烟试了试汤的味道,“比跟人聊天有趣多了。”
“是啊,本来我还不理解为什么卓澜一定想要养条狗来陪伴,看到刚才科比叼走义肢时,卓澜恨不能骑它身上的样子,呵呵。原来人的快乐,也是要自己找的。”
韩书烟诧异地回过头:“你说,狗叼了他的义肢?”
可是唐笙已经不见了,话没说完就去院子里了。
唐笙没有去帮小南,而是一个人靠在椅子上闭了会儿眼睛。她还是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可能一过午后,还是有点烧?只是不愿多说让朋友们担心罢了。
***
医院,重症监护隔离室外。
身边的人一一离去,就只剩下向绅自己如同壁虎般黏在玻璃窗上。
白叶溪从病床上转过脸,虚弱地笑了笑:“你怎么还没走?明天就是除夕夜了,妈最喜欢包三鲜馅的饺子……呵呵,你不是最喜欢蘸着醋吃了么?
她最近总失眠,人也累,还有向伯伯,烟总是吸那么多,咳嗽也不好。
你还不快回去,帮她们准备下年夜饭
记得,带点给我……虽然……”
虽然白叶溪已经快三天没有进食了,病毒侵蚀了她的胃肠功能,吃什么都呕吐,全靠营养液维持着体力。
“大哥,如果你继续这样盯着我,我还不如直接从这个窗子跳下去呢。我这个样子丑死了,以前那么漂亮的时候,你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口味真重啊。”白叶溪虚弱地笑了笑,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牵动机器的剧烈波动。
“你都不知道,本来今年,我该是最漂亮的新娘。容伟问过我,说自己在国内都没有什么适龄的朋友,你会不会愿意来当伴郎?
你知道我说什么么?”
“我会抢婚。”向绅贴在玻璃窗上,终于吐出今天的头四个字。
“你又骗我。”白叶溪垂下眼睛,“你总是骗我,从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跟我说——
说我是个乖巧漂亮的女孩,等长了,一定能找到真心对我好的男人。
你还说,我很优秀,哪有男人会不爱我呢?会忍心伤害我呢?”
“我没说过这些话……”向绅转过脸。
“呵呵,你忘记了。因为你早就不记得,跟凌灵姐在一起的时候,你有多温柔。”白叶溪抬了抬无力的手臂,遍布针孔地狰狞却不及她眼里的泪痕更让向绅心痛。
“你说我会值得别人疼爱,值得别人珍惜的,你说我这样的姑娘不会被残忍地对待,你说我活该可以一辈子幸福。
大哥……我爸很早就不跟我们在一起了,在这世上,我只听过你这一个男人的话。
还好,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终于等到,这辈子最后……总算有个人,愿意怜悯我的生命,同情我的遭遇。”
“这不会是最后!我也不是怜悯和同情!”向绅一拳捶在玻璃上,防爆的质地只回馈给他无力的反弹。
“叶溪,我会救你的。坚持住好么?再坚持一下,我不放弃,你也不能放弃!”
白叶溪坚持着撑起身子,单手抚上玻璃窗。她的脸已经瘦削到令人不忍直视的程度,但灵动的眼神和精巧的五官依然还刻着最初的模样。
她的手慢慢捉到向绅的手,隔着一层玻璃,就好像释放不出一个世纪那么长的压抑。
“我不想等了……大哥,我好难受……”
白叶溪的泪水蓄满眼眶,笑容却上扬在嘴角。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算因公殉职啊?大哥,我是不是很有荣誉?无论在道德还是在觉悟上,都不会比奋不顾身的凌灵姐来得低微是不是?
没关系,就算你不会记得我,国家和人民记得我。”
“叶溪……”听到她开出这样的玩笑,向绅只觉得心脏像被人用尖刀剜了一个窟窿,呜呜被冷风灌着。
“大哥……如果有天你现你怎么也忘不了我……记得告诉我一声吧……
我想,如果还有来生,我会比凌灵姐更先找到你……”
“叶溪……叶溪!!!”
眼看着仪器屏幕上再一波动荡的起伏,向绅一边呼喊着她的名字,一边疯了一样到处去抓大夫:“医生!快看看她!她突然又不好了!”
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因为他们必须要先确保穿好防护隔离服。他们要救人,但那只是天职。何尝会有一个人如现在的向绅一眼,哪怕去换命,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她!
“先生你先到那边等着!我们会尽力的!”
你们会尽力么?真的么?
就在今天早上,隔壁隔离间的小护士去世了。没有人敢把这个消息告诉白叶溪,就在前一天,她们还用电话在互相鼓舞打气呢。
人类,在病毒面前,真的是太渺小了。
向绅没有等到抢救的结果出来,只是默默瞄了一眼拉上的帘子。他一路开车回家,直接上到二楼,推开父亲的书房!
就看到6巧英近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着向晚春:“晚春,就算是我对不起你,但叶溪是无辜的,我求求你,看在我们十几年夫妻地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