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这夜,刘姥姥床前女婿女儿,外孙外孙女,曾外孙,围了一大家子人,每个人脸上都是不舍难过,刘姥姥却是含笑辞世。
这年春天,十里坡的人,路过十里坡的人,都在感慨,这王员外可真是个孝顺的人,有这样的孝顺的女婿,刘姥姥这一生也算值得了。又有人感慨,有刘姥姥这样的岳母,比亲娘还好,王员外这般也是应该的。
刘姥姥风光大葬,刘家的人,王家的人,还有那贾府的人,挤了个满堂,因刘姥姥无子,找了当年资助本家的孩子披麻戴孝,丧礼走了全套,也给十里坡的人开了眼界。
活着的人如何哀痛,日子却还是照样过,倒是板儿服了小功过后,竟被派到翰林,对于没权没势的人而言,着实是个意外之喜,能留在京城,更是大福气,乃至后来王板儿成为朝中大员方知,当年吏部任免也是看在王家家风正,家人孝顺,又因刘姥姥的善举,方得此善缘。
暂且不说刘姥姥的亲人如何一世安康,只说刘姥姥原以为自己入了地府,谁料到再一睁眼,入眼的竟是百福绣花深褐色蚊帐,刘姥姥心中诧异,这阴曹地方还有这么好的地方,掐了自己一下,啧,还能觉得疼。
刘姥姥心里还在疑惑不已,那头,大丫鬟鸳鸯听见内室的响动,走进来问道,“老太太可是起了。”
刘姥姥起身,盯着鸳鸯看了好一会儿,一拍大腿,“哎呦,这不是鸳鸯么。”那句大姐儿好悬没讲出口。当年二入荣国府,衣食住行都是鸳鸯帮衬着打理,后来离开贾府,大姐儿心善,也给了十两银子,她这心里都记着。
鸳鸯正在拧布巾,也没听清刘姥姥的话,只仿佛嘟囔句,也没在意,走上前,要帮贾母擦手擦脸,刘姥姥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她什么样的身份,哪里敢劳烦鸳鸯姐儿帮她净脸,皱着脸缩着脖子笑道,“姐儿,哪能让你服侍我老婆子,这不是折我的寿么,还是我老婆子自己弄。”
鸳鸯听此大惊,连忙跪在地上,“老太太饶命。”
刘姥姥见此亦是吓了一跳,这一愣神,就看到自己保养白嫩的双手,心中大惊,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反而镇定道,“鸳鸯快起来,我不过是做了梦,竟去了个仙境,烟雾笼绕,百花争放,里头的小姐好看能干的很,画画下棋,比那男儿还厉害,我正看的高兴,就见一仙女走过来,竟是要给我沐浴净身,可不吓坏了我。”
虽还没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刘姥姥也只能胡诌起来,她说的什么烟雾笼绕,百花争放,不过是回想当年大观园的景致罢了。
鸳鸯不疑有他,起身笑道,“老太太可是梦着哪位仙人?竟是这般孝顺老太太。可见老太太也是个有来历,保不齐就是天上王母娘娘下凡呢。”边说着边给贾母擦手擦脸。
刘姥姥呵呵笑了两声,道,“倒是没看清,只是听声音,倒是像敏儿。”
“姑奶奶自来就是个孝顺的,只怕心里念着老太太,老太太跟姑奶奶母女连心,做这般的梦倒也说的过去。老太太若是想姑奶奶了,书信一封,姑奶奶再远也会回来看望老太太。”鸳鸯心里的疑心彻底放下,笑着服侍贾母起身,又端了茶让她漱口。
好在刘姥姥曾在荣国府住过几日,不然定要将那漱口茶喝进去。
这会儿,刘姥姥还是有些晕头转向,也不敢多说什么,等鸳鸯服侍她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贾府老太太的模样,心中一惊。这,这,她怎么成了贾府老太太了。
正在此时,王夫人红着眼眶从外头进来,伏在地上,伤感道,“老太太,扬州林家来信,姑奶奶去了。”
鸳鸯听此,大惊,想着老太太刚才做的梦,心里竟是难受心酸的很,姑奶奶那边完美孝顺的人年纪轻轻就去了,老太太还不定怎么难受呢。
刚刚她还说,若是老太太想姑奶奶了,书信去扬州就是,没想到,这话才说这么一会儿,老太太跟姑奶奶竟是阴阳相隔了。
鸳鸯心中难受,低头一看,老太太紧紧盯着镜子,眼珠子都不转一下,一看就是魇住了,顿时大惊,“二太太,老太太魇住了,琥珀,快去请太医,快快。”这般说着,声音都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