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法,沈夫人就是自己的婆婆,再者,听过了那些往事,她更是对这位长辈生出了几分敬畏之心,她自知这事难免,但还是怯了几分,咽了下喉咙,干巴巴地说道:“那天夜里,我正要歇,忽然听到狗叫声,就想看看动静,打开门时就看到,承霜她倒在外头,已经不醒人事了,我见她还有气息,就把她扶了进去。”她边说边回忆了下:“那会儿,她身上多是些擦伤,倒是脚上的伤有些重,伤了筋骨,脚养了挺久才好的。”
沈夫人对女儿受伤心里早有分数,可亲耳听到叙述不免又是另一种感受,想到,人事不醒这四个字,好一阵的后怕,也因此,看向沐秀儿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可话还是要问的:“你救了她,可是,怎么你们又想着要成亲了?”
沐秀儿并末多想,略回忆了一下说道:“有一天,我去山上采药,承霜她私自出了家门口,让村里人瞧见了,我,我原先是独自住着的,突然家里头走出个男人,就,就只好……”
“只好,假成亲?”见她说得磕巴,封三娘好心地接了一句。
沐秀儿轻点了点头:“我不能再坏了名声,承霜记不起过去的事,又无处可去,咱们就商量,假成亲,先应付了眼前。”说完,偷着拿眼瞧了下沈夫人。
“只是应付眼前?”沈夫人的语气让人琢磨不透。
沐秀儿隐隐能够感觉到这句话后必有深意,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嗯,那会子就想着能够先应付过去,咱们说好了,先成亲,等将来,要有变动,再和离。”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沈夫人顺着话接了下去,抬眼看着神情明显忐忑的女子,并没有咄咄逼人地追问,反而拿出了长者的关爱口吻:“傻孩子,这样的事哪能只看着眼前,你可曾想过,对女子而言,那和离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沐秀儿先她先前一句,心口一紧,正不知要如何应对时,那后面一句又接上了来,那听似责备实则提点的话儿,那语气竟让她觉得和苏大娘有些像,脑子里想起张逸说过的话‘我娘这人,你待她几分,她待你几分,外冷内热,其实,是顶好顶好的。’想着,抬头迎向她的目光,年长者脸上带着笑,冬日的阳光撒落在她姣好的容颜上,让人觉得和蔼,这一瞬,她心底生出了勇气,“我,我本就没想过还要再嫁的。”
不想,竟得到了这样的一句回应,沈夫人尚未深想就下意识地问道:“为何?”
沐秀儿心知,以沈夫人的能耐,许多是她是瞒不过去的,何况她也没有打算隐瞒,略理了理思路,把自己的身事简单说了一遍:“我离开方家后,就盘算着一个人过活,清清静静地过完这辈子。”
沈夫人一挑眉:“你年岁尚小,许多事怕是不懂,难道,就没有长辈提点过你?”
“有的。”沐秀儿说开了,反倒放松了些:“是我娘……哦,是我成亲后,认的干娘,她人很好,这些年也一直很照顾我。”
“她说了什么?”沈夫人岂会不知那是谁。
“娘说,这世道不公,女儿家不似男子一般,要想能够好好过活不容易,少时靠的是父母,及长了靠的是丈夫,到老了靠的是儿女。”
“你干娘说得并没有错,”沈夫人感慨一叹,眼梢余光不自觉地瞄了一眼封三娘,见她正看着自己,又悄悄将视线移开了去,继续说道:“你虽嫁过人,可毕竟年轻,相貌也好,你我相处时日虽短,我却也瞧得出你品性不差,这天下间,也不尽是人人都似方家那般无情无义的,”说到这里微顿了顿,继续道:“总还是会有好人家的。”
沐秀儿仍旧轻摇了摇头,微思量了一下,下了决心说道:“那些道理我都晓得的,可是,”轻吸了口气:“可……可是我自小就不喜与男子相处。”似怕失了勇气般,也不敢看沈夫人,一鼓作气说道:“我打小就喜欢同女子一起相处,后来,成了方家童养媳,我也晓得将来等锦阳长大了,我们要成亲一起过活的,只是……只是,我心里一直不太愿意,锦阳小时候还能呆在一块,等他大了,同处时,我就不自在,他待我是很好的可就是不想同他一块儿,后来被休了,能离开了,我,我还是很乐意的。”
在场的另两人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答应,不由得对视一眼,沈夫人再次看向沐秀儿时,眸光越发的深了起来。
沐秀儿垂着眼,她心跳得厉害,耳朵根子发热,她不喜与男子一起是真话,可自小就喜欢姑娘却是不敢直说的,心里头到底是有些发虚,也不知道沈夫人听完后的反应,忍不住偷着瞄了眼。
她那样紧张心虚的小动作,沈夫人怎会看不出,虽料不到她会这样说,却相信她的话不是刻意也非作假,于是,带着审视的目光又将这姑娘重新打量了一遍,心思微动,这才不急不缓地问道:“你是个好孩子,过得也不容易,只是,女子同女子之间到底还是同男女不同的,你不喜同男子相处,遇上了宝儿,想与她一处,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声压低了些:“宝儿毕竟是女儿身,你可曾想过,若有一日,宝儿身份被揭穿,世人知晓了你们那假凤虚凰之事,到时候,你将要如何自处?”
原以为,沈夫人会追问,这话题忽又转到了别地儿,沐秀儿有些怔愣,尚没有想好要怎么答,接着听她说道:“秀儿,你救了宝儿,就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你不想嫁与男子,张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能护你一世清静安稳,你喜欢同宝儿相处,我收你做义女,你们人前兄妹相称,背后姐妹相处也不是不行……你好好想想,毕竟夫妻之名对你们而言,太重。”
这话听着已是有了成全的意思了,沐秀儿却紧抿着唇不开口。
沈夫人见她如此神情,眉梢不禁轻轻挑了挑:“你可愿意?”她的语气声调已变回了原先的冷然。
小院一时静默,冬日暖阳也似穿不透那微妙的气氛。
须臾,女子并不响亮却带着坚定的声音响起,“我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