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的大门古朴庄严、沉重结实,却已经被打的稀巴烂,门口破碎,宅子里的下人们正在重新填补。八名健壮汉子扛着两扇新的门板从远处走来,嘴里喊着口号,每挪动一步都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在这等级观念森严的人间,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奴役是无条件的,甚至下位者要为对方能够使用自己而感恩戴德。
“轰!”门板终于落地了,落地的时候稍有不稳,歪向一边压住一名苦力的右腿,后者痛苦的呻吟哀号,其他人努力地将落地的门板重新提起来可是尝试了几次都没能如愿。这个时候,宅子的主人走了出来,满脸的胡须看上去练过武艺,穿着华贵,身边跟着一名点头哈腰的仆人。
方家的主人出来后,非但没有关心倒地之人的伤势,反而破口大骂:“狗娘养的蠢东西,弄脏了老子的大门今天都别给我吃饭。”
众人敢怒而不敢言,低着头又一次尝试终于将门板抬起,伤者痛苦地哀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那巨大门板黑暗的阴影中爬出来。
“这人已经废了,轰走吧。”满脸胡子的人对着管家说。
管家点头哈腰的允诺像是一条忠实的狗,却无比凶狠地扑向了伤者,随便撒了几枚铜钱:“拿了钱赶紧滚,别污了老爷的地方。”
“这么几枚铜钱,哪能治好我的腿伤。”
“你还不知足是吧,不知好歹的东西。”眼看着恶犬一般的管家右脚抬起踩向那人的伤口,忽然,一道凌厉的风吹来打在他的脸上。
“嗖嗖嗖嗖嗖。”管家被打的原地翻滚,重重落地口吐鲜血。
那满脸胡子的男人正想呵斥,却看到打翻管家的凶手眨眼间到了自己近前,左右开弓一个个结实的巴掌落下打的他脸颊生疼如被火烧。
“你……你怎么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啪、啪、啪、啪、啪、啪、啪……”才不管你是谁,照打!
一众苦力忍不住的笑,突然出现的人终于出了他们心中压抑已久的恶气,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一连串巴掌的最后,打人的人飞出一脚踹在他的脸上,后者连滚带爬的飞出去,滚进宅子后背撞在鼎上,撞的镇宅大鼎嗡嗡直颤。更多的仆役赶来了,全部手持棍棒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叶飞当然不会逃走,他看着这些人觉得真是好笑,指指那名伤者对他们说:“你们和他有什么区别,就甘心被奴役被驱使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出一丝犹豫。
可是被打到吐血的管家爬上了台阶,对他们说:“快点,快点把这个人抓起来,赏银一百两。”
众人眼中的犹豫马上散了,恶狠狠地扑上来,如同疯狗。
“钱的力量还真大啊。”叶飞用了一招仙力震爆,所有扑上来的人都被震退,随即栖身上前径直来到胡须男的面前,右手化作手刀对准了他的脖子。
“你……你敢杀我,你知道我的侄子是谁吗,他叫方白羽是蜀山的仙人。”厚颜无耻,这个时候想起方白羽是他的侄子了,前些天将白羽轰走的时候却丝毫不顾念情分。
“啪!”又一个耳光甩出去,叶飞默默地注视他。
后者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跪倒在地向着叶飞连连叩头:“对,对不起,求求你饶了我吧。”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他。”叶飞指向了倒地的伤者。
胡子男也算聪明,马上对下人道:“快,快把他抬进来,请来最好的大夫给他治伤。”
“算你识相。”话音未落又一个巴掌打过去,打的胡子男眼冒金星,非常不解地望过来,那意思好像在说怎么又打我,可惜敢怒不敢言。
叶飞淡定地注视他,以无比柔和却充满嘲讽的语气说道:“知道这种敢怒不敢言的滋味了吧,给我好好记住,再不许欺负任何人。”
“记住了,记住了,我会牢牢记住的。”胡子男年纪已经很大了,却为了保命跪在地上不断叩头,很快就把额头磕破了,鲜血染红了华贵的衣衫。
“做不到的话就只能受苦,我会永远在暗处看着你的。”叶飞终于站起了,目光从胡子男的身上离开再环视众人,最终落在管家的身上,“你甘当恶犬比他更可恶。”
一掌拍出,隔着四五米远仍将管家拍下台阶,倒地吐血昏了过去。
“你们也是,为了钱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已经丧失了人性。”叶飞以严厉地语气教育他们。
“好自为之吧。”罪恶的人间令他太过失望,叶飞不想再逗留了,潇洒转身,径直离去。
……
“在蜀山脚下公然介入人间的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走出樊村,药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意味着我违背了蜀山的教义。”叶飞没有留步,继续向前走。
“你似乎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药人充满玩味地说,他知道叶飞是个快意恩仇的人,但胆敢在蜀山脚下公然介入凡人的事情还是显得非常冒失,毕竟现下站在叶飞身边的人可是他药人,魔教前任教主!
“有什么好担心的,已经不能更坏了。”叶飞终于止步,侧过脸用余光注视身后的药人,“依我看应该担心的是你才对吧,不管项浩阳是不是真的活着,你在正邪交战的时候来到蜀山总归该谨慎些才是。”
“是你的大胆行为让我有了暴露的危险。”药人道。
“我是替白羽出一口气。”叶飞不再说了,迈开腿继续向前走。
“原来如此。”药人饶有兴致地注视他,“果然是好兄弟啊,不过在我看来你俩始终不是一路人,分道扬镳是早晚的事。”
“管好自己的事吧。”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小心点,毕竟人心隔肚皮。”
“谢谢你的提醒。”
“我觉得咱们这么走太慢了。”
“还能怎样。驾驭仙剑或者施展缩地成寸术都要担负被发现的风险。”
“但这样下去确实太慢了,蜀中千山,一个个山头走过去猴年马月才能进入主峰。”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叶飞你记得吗,咱们当年在玄女峰落脚的时候,曾经有一群野马在此栖息。”
“你想找两匹野马来骑?”
“不可以吗?”
“可以,就是怎么能找到马群呢。”
“大黄可以。”药人向懒洋洋跟随的大黄狗使了个眼色,后者一副不情愿的表情继续慢悠悠的走着不愿理理他,直到被药人踢了一脚才漫不经心地抽动了两下鼻子,随即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跟上。”药人对叶飞说。
“有的时候我不得不怀疑大黄狗的品种,明明是一条狗却比六小这样的天狼还要厉害的多的多。”
“我从小养大的狗,能是凡品吗。”药人得意洋洋的说。
“嗷嗷。”大黄走在前面抱怨了两句。
“哈哈。”叶飞和药人同时大笑。
有大黄狗带路,叶飞和药人很快找到了流浪的马群,这群野马数量有二三十头,能够在宽阔的山脊上自如奔跑,群落里还有两匹小马紧紧跟着妈妈。看到它们,叶飞回忆起了许久未见的墨玉,当年墨玉从马厩中放归自然便是来投奔它们,可惜遭到驱赶这才成为自己的坐骑。
野马野马,野性难驯,眼前的马群当年连墨玉都能驱逐,可见野性之强。
叶飞还在观望的时候,药人简单直接地走出了草丛,群马惊动便要四处逃窜,却骤然听到一声声狗叫,看到一个大耳朵皮肤松弛的狗影映照在地面上。
“我去,大黄什么时候跑那去的。”叶飞看得清楚,大黄狗不知何时站上了凸出山体的一块巨石,松垮的狗影便是从石头上映照下来的。
“嗷嗷嗷!”伴随着一连串平平无奇的狗叫,一股难以撼动的兽威从天而降,这股强大的威压甚至连叶飞都感受的到。
马群马上失去了反抗的意志,纷纷四蹄弯曲跪拜下来,一个个颤颤发抖。大黄狗从天而降咬死了头马,大口哚呢对方的血肉,药人则从马群中找了两匹健壮公马,从芥子袋中找出马鞍为它们带上,最后牵马回到叶飞藏身的地方。
“走吧,有坐骑了。”
“好厉害。”叶飞忍不住赞叹。
“有大黄在,这点小事就好比毛毛雨,算不了什么。”
“我一直想问你,大黄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狗,这么厉害。”
“稀有品种,仅此一只,哈哈。”药人当先坐上马背,转过身向大黄招手,后者在短暂的时间里已经风卷残云一般的将头马吃的骨头都没了,抬起头看了看药人,然后一跃而起好几米远跳到了马背上,舔舔舌头慵懒地卧下了。
“它不会掉下去吗。”叶飞有些担心。
“掉下去也摔不死。”药人拍拍狗头,“你这个懒鬼,整天无精打采地就知道睡觉。”
大黄嗷嗷叫了两声,像是在反驳“不要忘了,这两匹马怎么来的。”
可惜被药人的拳头揍了,低下打不过干脆继续睡觉。
“驾!”药人腿夹马腹,纵马而出,“走吧,去主峰。”
……
当两个人的思想有共鸣,年龄就不是问题。
叶飞和药人年纪相差近三十岁,却总是感觉和对方亲近无比,形如莫逆之交。特别是药人身上的烂疮好了之后,两人的关系就更亲密了,几乎不用言语,便能知道对方所思所想。
在一处瀑布下,两人下马取水,幽幽的绿光闪耀令叶飞心生警觉。
药人却微笑起,对着叶飞道:“不要怕,是个熟人。”
不一会儿工夫,一道佝偻的身影便从那片幽绿的光芒中走出来了,是蛊婆婆。
“这是去哪啊,神色匆匆的好像做了贼似的。”蛊婆婆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大概是以身饲蛊被掏空了身子。
“去山上,见老熟人。”药人走到瀑布边上弯腰取水,对于蛊婆婆一点戒心都没有。叶飞却是全神贯注的,毕竟他在蛊婆婆的身上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两人的对话他插不进嘴。
“身上的伤刚好了几天啊,就又去送死,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长记性。”蛊婆婆看似是挖苦,其实是恨铁不成钢,明显听出她不想药人再去方栦。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药人无所谓的笑,“说实话,打来打去的我自己都烦了。”
“那你还去。”蛊婆婆用力地用拐杖戳地,“你打不过他的,怎么就不识趣呢。”
“呵呵。”药人不说话了,随手捡起一块石头飞进水里,小小的石子在水面上总共飘了十五下才落水。
叶飞听得出来,蛊婆婆与药人、项浩阳都很熟。
瀑布的水声稀里哗啦的,药人和蛊婆婆的倒影在水面上浮现,都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
带着芳香的风吹过,让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
此时正是春天,万物萌生的时节。
“你知道的,一直以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战胜项浩阳。”药人终于开口了。
“我知道!可你已经失败很多次了。”蛊婆婆真的是怒了,几乎是用吼的。
“现在的我和过去是不一样的,烂疮好了以后我一直在思考——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重见叶飞后终于找到了答案,人活着不一定只是要争一个胜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不争胜负你去找项浩阳做什么!”
“为后人铺路。”
“你疯了?”
“知道吗,在樊村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和咱们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在无偿的为叶飞收拾屋子,这么多年过去始终如一,不求回报。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叶飞曾经无偿的医治过对方。”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些年我渐渐明白了,有时候做善事并不会一无所获。”
“你果然是疯了,你现在告诉我你要做个好人?这是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吗,天下人怕是会笑掉大牙了。”
“你不懂。有时候做好人比做坏人更难,所以没人愿意做好人;有时候做好事比做坏事更难,所以没人愿意做好事。当年不是我受了叶飞的感染,心中生出一丝善念,绝不会将王剑九龙剑送给叶飞的,也就永远不可能解除身上的诅咒,可能现在早就死了。
我想,项浩阳之所以在我身上设下这道封印,便是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够明白应该为善的道理吧。既然我现在已经破解了谜题,是时候去见一见他了。”
“不要开玩笑了,你们俩这一次会面怕是真的要分出个生死来了。”
“我从未战胜过项浩阳,就算死也只能是我。”
“那也不行,我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哈哈哈,看,你虽然以身饲蛊也并非冷血,难道不是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笑的出来。”
“回去吧,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做。”
“告诉我为什么。”
“铺路!”
“给谁铺路!”
“一来给正邪之战铺路,项浩阳不死,圣教永无战胜蜀山的可能;二来给叶飞铺路,我要让叶飞亲眼见证这场旷古烁今的大战。”
“看看,说到底不还是要打。”
“是做个了结。我知道的,项浩阳整天呆在山上不得脱身,也已经累了。”
“他累什么!闲云野鹤、自由自在不正是他一直渴求的。”
“难道死守着方栦山不得离开一步也能被称作自由自在?难道整天躲在剑神殿中装死,不得与徒弟们见面也能叫自由自在?项浩阳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他为当年没有杀了我而有愧于蜀山,所以只要我一天不死,他就一天不下山,以防止我卷土重来,危害山上。”
“那就让他苦等好了,反正倒霉的人是他。”
“直到最后关头,项浩阳都没有痛下杀手,我又怎么能看着他继续痛苦下去。其实到了今天,我已经想明白了,我水君月一辈子只有一个知己,一个朋友,知己是你,朋友是项浩阳。我了解他,我嫉妒他,但我又羡慕他。是时候做个了断了,以此作为这场正邪之战的序曲。”
“可你明明可以选择置身事外。”
“不能够的,你知道的,命运的罗盘已经重新开启,天麓石櫼上预言的内容终究会到来,任何人都不能置身事外。”
“多活一天总是好的,更何况天道的预言也不是没有瑕疵,明明可以利用。”
“生当为人杰,死亦作鬼雄。你了解我的性格,我怎么愿意苟且偷生呢。”
“可我不愿意看着你死!”
“不要再傻了,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将暴君解封意味着你已经做好了未来的打算不是吗,不要因为我改变自己的计划。”
“你这样做值得吗。”
“值不值得已经不重要,既然已经入蜀,断然没有后退的可能。”
风吹过,药人和蛊婆婆面对面站立,相视的目光像在在做最后的告别,终于是无言了,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中。
蛊婆婆和药人和项浩阳都认识,因为认识,所以不愿意这两个人非要分出个胜负,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到了她这个年纪,能够说句知心话的人已经不多了。
“留不下你。”过了很久很久,蛊婆婆无比心酸地叹了口气。
“你也有自己想完成的事不是吗,去做吧。”药人走过去,伸出右手在蛊婆婆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像是做哥哥的在鼓励妹妹去义无反顾地追寻梦想。
蛊婆婆沟壑嶙峋的脸上流下了眼泪,她这样的年纪还会流泪,可见与药人感情的真挚。蛊婆婆和药人是同龄人,看起来却比药人老了很多很多,都是因为她长期以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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