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月光的反射还是雕刻师的精细,连她眸中的忧郁也如此清晰的展露无疑。
此时看来,这雕像的神情分明便是湖心小岛上的那个人。
忽的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他闷哼一声。捂着嘴角的右手上已是一片殷红。他身体微晃,显然受伤颇重,还未复原,有些站立不稳。
我皱了皱眉,还是从阴影中走出。上前扶住了他。
他后退两步,靠在身后的石像上,终于稳住了身形,回过头来,正对上我看过去的眼眸。
他眸光微动,有瞬间的愣神。
“怎么是你?”带着些诧异,却不惊慌。
我心中纷乱不已,看着他深邃眼眸后极力隐忍的痛苦。愣愣的说道:“我看到了。”
“什么?”他有些莫名其妙。
“我看到了。”我看着他,幽幽的道。
是的,我看到了,低头看着手腕上瑶丝上染着的他的血,我看到那些属于他的过往。
就在刚刚扶他的时候,手腕接触他的瞬间,那些陌生的画面与片断却再次向我袭来。
破破烂烂的草屋中。两个小男孩守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父母,仅仅三岁的弟弟还未曾理解什么是病痛苦难、生离死别。只是眼忘着哥哥拉着床上人的手,说着 “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的时候留下坚韧的泪水,也似乎受到感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还那样幼小的明晏辰拉着弟弟的手走出屋外,却正好遇到走过来的明正,这个此后带了他们离开的人,这个他感激却又憎恨的人。
他好恨。
当那日他在门缝外亲眼见到明正举剑刺穿父母的胸口时,他好恨。
然而,他更恨的却是他们不得不跟着杀父仇人一起。他们叫他师父,跟他回到灵溪谷。
认贼作父!每一次半夜从噩梦中惊醒,长剑刺入父亲胸口的那一幕都是那样清晰的展现在他的面前,恨不能立刻跃起替父母报仇。然而看着身边的熟睡中的弟弟,他还那样小,他曾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他的。
明正的不常露面更加印证了他心底的心虚,明晏辰斜眼看着师父。他的身体如此高大魁梧,而他还不到他的腰间,武功更是深不可测。
明晏辰的天赋异常,但他却练得比如何人都更勤奋、更努力,他想要快点强大起来。
他必须强大起来。
十岁那年,他偷偷溜出瑶华楼。灵月峰上宫殿重重,他在房屋楼阁间穿梭,无意间却听见望月教教主安亦菡和师父明正的争吵,他想要仔细去听争吵的内容,却碰落了脚边的石块,带出了响声。
他犹记得当时自己没有任何犹豫,迅速的逃离,却在途中摔倒。
背靠着高大的石块,明正和安亦菡的脚步越来越近。脚腕处却传来刺骨的疼痛,明晏辰紧咬的牙关,不敢发出一丝呻吟。
“娘,月影大人。”就在明晏辰以为自己立刻就会被发现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个女孩俏丽的声音。
“刚刚是你吗?”问话的是望月教教主安亦菡,声音是严厉的责备。
女孩点头:“我一个人太闷了,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安亦菡脸色却越发冰冷:“我是怎么跟你说的?除了这湖边小院,哪儿也不准去。你既然如此不听话,便在此处跪到晚饭才准起来。”
女孩低头,却只得委屈的答应。
良久,院中再没有声音发出,明晏辰甚至认为院中身后再无他人,却又传来那个女孩的声音:“他们已经走了,你出来吧。”
明晏辰一惊,原来她还没走。从石头后面走出来,他看到那个女孩跪在地上,俏丽的脸上却满是笑容的看着他。
“你是谁?为什么会跑到我的院子来?”女孩的眼睛灿若星辰,他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漂亮而灵动的双眸。
“我……”他有些犹豫,明正从不准他们兄弟俩出瑶华楼,他是偷偷跑出来,要不要告诉她?“明正是我师父。”最终他还是相信了自己的感觉,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你好,我是夕莹。”女孩不曾起来站起来,却仍旧向他伸出来友好的手。
他感激她的搭救,刚刚若不是她及时出现,他可能就会被拧回去,对着杀父仇人扣头认错,他不愿,他不想。
他陪她一起跪着,他们聊着各自的生活,这时他才知道世上不止他一个悲惨。夕莹虽是教主的女儿,母亲却从未和她亲近。
“她总是这么严厉,也不准我出去。”夕莹抬头望着院外的天空,以无比神往的姿态。
她转过头,看着明晏辰:“你出去过,不如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吧。”
他苦笑,自己也与他同样的命运,而如果说是灵溪谷外的世界,有什么呢?病痛?瘟疫?家破人亡?
低下头,他连这样的愿望也无法满足她。
那天晚上,明晏辰和弟弟在瑶华楼的屋顶,明夙问他有什么愿望,他仰望着星空,脑中飞快的闪过父母被杀的场景和他对父亲所做的承诺,但同时,却又出现另一张俏丽的小脸,那个同样被囚禁在湖边小院中的女孩。从此,他的理想又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