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下山后,气温骤然变冷。
朱雀大街上只得两个人的身影。
欧阳修拢紧狐裘,默然走过好一段路。
“冲之兄,”他朝刘沆发问:“你忧虑的,大概不是我们在忧虑的事情吧?”
这句问话,已经足够像一个哑谜。
“我在忧虑,究竟乐琅是不是在忧虑和我忧虑一样的事情。”
刘沆的回答,左绕右绕,更似一个连谜面都不想让人知道的谜语。
言毕,他颓然叹气。
二人的脚印偶尔踩在残雪上,偶尔踩落干了的青石板上。
深浅不一的印痕,自上空往下看,如一幅随意的画。
欧阳修感到意外:“我与你相熟久矣,尚且握不准你在忧虑些什么,他又怎会猜想得到?”
刘沆双手负于身后,摇头复摇头:“他若然不是和我想到一块儿,方才,断断不会那样问你。”
欧阳修侧首,眉梢微皱,细细回想“乐琅”问自己的话。
“明日到文德殿议事的人选……”
他直觉这便是刘沆忧虑之处,却怎也悟不透:“除了葛敏才,有何不妥?”
“六部尚书呢?”刘沆问:“永叔,六部尚书不在,你不觉得不妥?”
“要是让他们也出席,和今日早朝有何区别?”欧阳修一想到今早的“盛况”,耳朵立即幻听到不住的鸣响,太阳穴赤赤地痛。
“唉……”
刘沆没有回应他,自顾自长叹一声。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欧阳修关切道:“莫如将你的忧虑一一道出,兴许你我二人能应对呢。”
“唔……”
刘沆无意识抬起手,搓揉自己的发髻,思量应否说出心里的忧虑。
月色笼罩。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到桥头。
刘沆家往北面走,欧阳修家则是另一个方向。
直到即将分道而行,刘沆才下定决心。
“我在想……”
……
冬夜。
天空澄净如镜。
柴琛疾步走在廊道上,身后跟了数名随从侍卫。
瓦顶,有愈渐消融的雪,沿着挂在檐牙的冰笋滴落。
淅淅沥沥。
如一场只落在檐边的夜雨。
地面水痕,因上弦月微弱的映照,泛出若有若无的银色。
眼前的景致,是他不曾见过的恬静与美好。
柴琛愈走愈慢,陡然停了下来。
后面跟随的侍卫差些刹步不及,只那么一点点,就要接连地撞在一起。
“退下吧。”
柴琛吩咐道,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护卫太子安全,是侍卫的职责所在,他们相互顾看,一时拿不定主意。
“本宫说,”
柴琛转头看向他们,嘴角含着浅笑,重复道:“诸位可以退下了。”
这话的语气温文可亲。
然而,众人却感到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属,属下先行告退。”
为首的侍卫赶紧作揖,恭敬从命。
柴珏看着他们诺诺退去的背影,长袖下的手,禁不住紧紧握成拳头。
是的,是“本宫”。
他终于有资格自称“本宫”。
东宫太子。
不管他依旧住慈元殿亦好,搬去缀霞殿、玉蓬殿也罢,哪怕住在冷宫,他都是“东宫”的指代。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庞大帝国,他,是仅次于官家的存在。
却为何,心中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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