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 96 章

没找到陈然，但他感觉到了陈然最近残留的气息。

    果东几乎是立刻出现在那道气息前。

    看着面前的门，果东赶紧抬手敲敲门。

    门内一片寂静。

    果东再敲敲门。

    门内还是一片安静。

    果东生气，他一把拧住门把手，他无视门上的禁制以及周围向他涌来的火焰，硬生生把门整个拉开。

    走进门内，无视漆黑的门内架子上摆放着的那些被封印的附灵物，果东精准的在一堆架子中左绕右绕，找到靠着架子闭着眼的镇祁。

    有所察觉，镇祁睁开眼。

    “陈然呢？”果东伸手。

    镇祁看看果东的掌心，闭上眼，不理会。

    “还我。”果东动动手指头，肯定是镇祁把陈然藏起来了。

    镇祁眼角的青筋抽了下，他再次觉得当初执意要跟着果东的自己就是脑子坏了。

    那时候的他确实还处于厉鬼的状态，脑海里都是被背叛后的愤怒和杀意，严格说来当时他脑子确实不太好。

    镇祁正琢磨，他整个人就被拉地站了起来。

    “放开。”镇祁面无表情。

    “还我。”果东去掏镇祁的兜，肯定是镇祁把陈然藏起来了。

    镇祁拍开果东的手，“不在我这。”

    果东不信。

    “我还没跟你算账！”镇祁一看见面前果东那张脸就气得牙痒痒，他本该面无表情的脸都青筋暴起，“丢下一句工资太低不干了就不见踪影——”

    镇祁现在都还记得他外出回去后，看见整个府邸都空空荡荡时的场景，一想着那场景，他脑子就气得嗡嗡作响。

    “可是工资本来就很低，我让你们出去拦鬼打劫收保护费，你们给我带一堆冥币回来……”被凶，果东委屈。

    “之前说要找什么奈何桥也是，把整个世界翻得天翻地覆，又说不干就不干——”

    “我本来是想在桥上拦路收费的，想就知道肯定可以赚很多，但谁知道找不到，那我能有什么办法？”

    镇祁只觉自己根本没有血的脑子里血管都快炸开，他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不让自己暴走杀鬼。

    他打不赢，所以不能动手。

    他也就是打不赢，他要是打得赢——

    镇祁咬牙切齿。

    眼见着镇祁要暴走，果东开始心虚，他眼珠子左右转动，琢磨着把人打晕掏兜的可能。

    镇祁深呼吸，他已经死了，没办法再被气死一次，所以他只能妥协，“陈然死了。他为了叫醒你，被你散发出的阴火烧成了灰烬。”

    果东身体僵住，他缓缓抬头，脸上没了血色。

    “他的魂魄附身在了你的神石上，我把它带回来了。”镇祁道，说完镇祁就往门后深处走去，他觉得他需要静静。

    果东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逐渐缓过劲来，他赶紧抱着自己的兔子往门外跑去，跑出门去，果东还不忘贴心的帮镇祁把门关上。

    003.

    关上门，果东这才再次闭上眼感知。

    果东突然出现时，兰昊逸和告近正在李卓风的病房中探望。

    知道自己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李卓风颇为惊讶也颇为感慨。

    知道果东曾经打算去取自己的血肉来喂他，李卓风脸上不由露出恶心的表情，为了活下去而努力是一回事，为了活下去而吃人肉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三人正说着，果东就突然冒了出来。

    “果东？”李卓风一口水差点呛进肺里，兰昊逸和告近也吓了一跳。

    果东视线在三人身上扫过，见李卓风醒来，果东松了口气，然后他赶紧对着兰昊逸伸出手，“陈然。”

    兰昊逸上下打量果东。

    果东依旧是他们认识的模样，略显蓬松的头发，白皙的脸颊，黑白分明的眸子，见识过之前镇上的事见识过果东山洞里本来的面目，再看着这张脸，兰昊逸心情复杂。

    “还我。”果东催促。

    兰昊逸从兜中掏出那块石头，放到果东掌心。

    “你有办法吗？”兰昊逸问。

    看见那块神石，感觉着石头上熟悉的感觉，果东脸上急促的表情中多了几分怀念。

    他成为厉鬼后从未想过要回去看看，在这次之前那镇上所有一切都是他绝不愿意触碰的存在。

    现在握着那石头，果东才发现那石头依然能让他觉得安心，那毕竟是他曾经一部分。

    果东轻轻抚摸那小小的石头，像是要拂去上面千年里攒积的灰尘，也像是在和石头时隔千年地问好。

    兰昊逸三人没有催促，他们静静等待。

    好片刻后，果东才总算从那种怀念中回神，他握住那石头闭上眼，去感受里面的存在。

    漆黑的世界当中，化作一团拇指大小阴气的陈然似乎太累，还没睡醒，但既是如此他还是本能的不停地游荡着寻找着。

    在黑暗中察觉到果东的气息，他立刻向着果东这边飘来。

    他在果东的指尖附近停下，他如同蝌蚪般带着条尾巴的身体长出两只短短的触手，他辛苦的一把抱住比他大许多的果东的手指，然后安心的继续沉睡，他太累了。

    感觉着指尖那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气息，感觉着自己被抱住不撒手的手指，果东脸上不由露出淡淡笑容。

    “副本中”的一切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梦，他梦到了自己的“小时候”，梦到了陈然，梦到了包子，梦到陈然来救他了……

    他的记忆当中并没有陈然死掉的记忆，因为那时候的他整个人都处于混乱中，他也并未看见，他的意识当中更加没有陈然会被谁杀掉的可能，因为陈然一直很厉害，没人能打赢陈然……

    “他怎么样？”许久之后，告近忍不住开口。

    果东睁开眼，他握紧掌心的石头，“他没事，也不会有事，但我要先带走他。”

    告近三人愣了下，虽然他们早就猜到可能会变成这样，但真的从果东口中听见这句话，三人还是不由愣神。

    “……那你们还回来吗？”李卓风苦笑着问。

    果东看去，他眼睛眨巴眨巴，理所当然，“当然回来。”

    果东一脸严肃，“组织给的工资很高。”

    李卓风三人对视一眼，哭笑不得，三人原本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放松。

    告近推推眼镜，“他就算了，你旷工这么久，就算回来估计也要扣工资。”

    果东脸上的严肃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心疼，他都忘了还有这茬。陈然之前也说了要扣工资。

    “要不你来兰家做事算了？工资组织给多少我照给多少。”兰昊逸开玩笑。

    果东两只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可是知道的，兰家可有钱了。

    不过想想，果东还是摇摇头，“不去。”

    “为什么？”兰昊逸惊讶。

    果东捏紧掌心的石头，“陈然那还给奖金的。”

    兰昊逸张嘴就想说陈然给多少他也给多少，他不缺钱，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这根本不是钱的事，“那算了。”

    果东并未久留，找到陈然，他很快便离开医院。

    回到陈然家，果东盘腿坐在床上。

    看着就放在自己腿边的石头，果东忍不住伸手摸摸，感觉着指尖冰冷的触感，他脸上的神情更加柔和几分。

    他闭上眼，再次进入石头内的空间中。

    那石头已经变成附灵物，但并不是他的附灵物而是陈然的附灵物。

    把在空间当中因为他的离开，而再次不安的到处寻找的黑色小蝌蚪捞了出来，然后看着它在自己面前变化成陈然本该有的模样。

    紧闭的双眸，泛着青白的唇，被血浸透的衣物，凌乱的长发，看着陈然那张透明的脸，果东忍不住伸手抚摸。

    陈然被他伤得厉害，被焚烧掉的不只是陈然的身体，也还有他的部分灵魂，这让他陷入沉睡。

    果东试着向陈然的体内输送自己的力量，陈然的身体在他的举动下逐渐变得凝实，他的灵魂变得安定，但陈然依旧没有醒过来，他好像太累，所以变得贪睡。

    “陈然。”果东试着去唤醒陈然，陈然依旧贪睡。

    果东又试着向陈然的体内输送更多的力量，陈然的身体随着他的举动变得越发凝实，但他依旧没能醒来。

    面对这，果东再次慌了神，陈然该不会打算一直这样睡下去吧？

    一想到可能会变成这样，果东立刻就想要叫人皮鬼过来想办法，他不要陈然醒不来，他要陈然醒来，他还要和陈然一起回去上班，他喜欢和陈然一起进副本的感觉。

    话到嘴边，果东又咽了回去。

    陈然是人的时候他不了解情况，但现在的陈然已经是鬼，在他所了解的范畴内，他其实什么都明白。

    鬼和人不同，鬼之所以存在凭借的就是心中的那一股执念，执念越强鬼也就越强，执念越弱……

    陈然体内虽然早就已经有了阴气，也有了鬼化的趋势，但陈然到底还是个人，并未彻底鬼化，而且陈然又是被他所焚而失去肉/体，如果陈然没有足够的想要留下来的执念，那就算他给陈然灌输再多力量，陈然也始终不会醒来。

    果东缓缓蜷曲身体，他把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上。

    就算陈然能醒，万一陈然醒来之后跟他说他要离开，那他怎么办？

    他以前就害怕过陈然会和孙吴、莫然他们一样选择离开，但那时候陈然是人，他也就是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害怕，可现在……

    果东不知道自己在床上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坐了多久，他再次抬起头来时，窗外的世界已经一片漆黑。

    果东让陈然躺到床上，他起身在床边站了会后，下楼。

    来到楼下，看看空荡的大厅，果东有那么瞬间的愣神，他突然都想不起来他平时这个时候应该在做什么。

    愣了好半晌，果东才想起来他还没吃晚饭。

    他现在还穿着人皮，人皮做得很真，不吃饭会饿出问题。

    果东穿上陈然的围裙，走到灶台前，他翻找储物柜，从装得满满的储物柜中找到面条，把它拿出来，然后接了水把锅放在炉子上。

    做完这些他才反应过来他还没开灯，他立刻回头去开大厅的灯，虽然他不用开灯也能看清东西，但作为人类来说不开灯抹黑煮面很奇怪。

    开完灯，果东重新回到炉子前等待水开。

    他等了半天，等到腿脚都有些发麻那水都没开，他疑惑，低头看去时才发现他没开火。

    他连忙去开火，但他连着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他手忙脚乱，他正准备再试，一旁就突然多出一朵红红的小花来。

    果东看见那花，怔了下后才反应过来，他伸过手去接住。

    把小红花送给果东，躲在灶台后的小家灵不安而担忧地看着果东。

    “不用担心……”果东安抚。

    “你是笨蛋吗？”

    “我只是忘了……”果东低头去开火。

    陈然家的煤气灶似乎很喜欢和他作对，无论他试多少次都始终无法点火。

    又试了几次依旧无法点火后，面对那一锅永远无法烧开的水，果东茫然而无措，他甚至都恼火得恨不得直接一把阴火烧了算了。

    陈然叹息一声，用看笨蛋的眼神看了果东一眼，无奈地飘到一旁把总闸打开，然后伸手到果东面前捏住果东一直在转的开关，轻轻往右一转。

    咔嚓一声后，火苗立刻冒出。

    看见那冒出的火，果东心中的茫然和无措散去几分，他浑浑噩噩间拿了一旁的面条就要往锅里面放。

    果东才抓起面条，面条就被一直骨节修长的手抢走。

    “水还没开。”陈然开始怀疑果东平时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不过果东不是人，本来也不用吃人的食物。

    果东该不会饿了就抓只鬼来吃吧？

    鬼吃什么？

    顿了顿，陈然看向一旁正偷看这边的小家灵，他酝酿情绪，发现自己好像没想吃掉那小家灵后才松了口气。

    被盯着看，还是被看食物般地盯着看，小家灵吓坏了，赶紧跑开，要去找红影。

    陈然看着小家灵跑开的背影一头黑线，心中暗自琢磨着要找个机会解释清楚。果东身边一堆奇怪的存在，之前那个红影就是其中之一，他并不想和他们为敌。

    陈然一边琢磨一边回头看向果东，变成鬼之后他越发能清晰的感觉到这屋子里有多少奇怪的存在，那些眼睛都正看着这边。

    一回头，陈然就对上一双正直直望过来的眼。

    和果东对上视线，从果东那双眼中看见惊讶、惊喜、不安和复杂，陈然微怔，旋即本能道：“你是笨蛋吗？连个面都不会煮。”

    话一说完陈然立刻就后悔，他明明有无数的话可说想说，哪怕是说上一句我喜欢你也好，但他偏偏选了句最烂的。

    陈然懊恼，但话已出口。

    陈然看向果东，他作好果东冲他发火的准备。

    “你醒了。”果东并未发火。

    “嗯。”面对这样的果东，陈然一下变得不安，他频频朝着果东看去，以往的果东明明会立刻就冲他发火或者露出爪子。

    果东点点头，他压下心中的狂喜和不安，低头看着面前正在烧的水。如果陈然说他不想留下，那他就在陈然开口之前把他打晕，让他再睡一千年！

    面对果东的沉默，陈然愈发不安。

    陈然嘴唇几次翕动，却都不知该从何开口。

    抢先打破沉默的是面前的锅，似乎是这气氛太过煎熬，它憋着劲一口气就把水烧开。

    果东见水烧开，拿了面条就要往里面放，陈然抢过他手中的面条，接过他的活，熟练的开始下面。

    下完面，待到水开，陈然又从冰箱中拿了两个鸡蛋打进去。

    把面装好，陈然帮着端到一旁桌上。他只煮了一碗面，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用吃东西。

    两人在桌前坐下。

    “我死了。”陈然陈述。

    “嗯。”已经拿了筷子开始吃面的果东动作顿了顿，他双手捧着碗，如果陈然敢说他要离开，那他就用碗砸晕他。

    “我喜欢你。”

    果东捧紧自己的碗恶狠狠地下定决心，砸一下砸不晕他就砸两下。

    决心下完，果东都把自己面前的碗微微捧了起来，他才反应过来陈然说了什么，他呆呆地抬头看去。

    面对果东那傻乎乎的模样，陈然好不容易才鼓足的勇气瞬间溃散大半，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抑制住敲果东脑袋的冲动，他深呼吸，一副豁出去了要干架的架势，“我说我喜欢你。”

    他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怕？

    果东愣住，他手里捧着的碗放下也不是举起也不是。

    呆愣好半晌，直到手心都被烫疼，果东才反应过来要把碗放下。

    放下碗，果东继续看着陈然，“你不走吗？”

    “走？我为什么要走？”陈然紧绷的神经有崩断的迹象，还是果东希望他走？

    果东原本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把陈然敲晕，现在他一下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孙吴和莫然就走了……”

    陈然脑子里那根经崩断，果东就那么希望他走？

    陈然杀鬼的心都有了，他就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他蓦然想起之前副本的事，果东从来不是人，很多东西他的理解和人本来就不同。

    陈然紧绷的身体放松，一颗心变得柔软，他静静看着果东的眼睛，语气严肃而认真，“我不走。在副本里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要留下来，哪怕变成鬼我也要留下来，我会找到你，然后留在你身边，我想一直呆在你身边。”

    果东眨巴眨巴眼睛，他眼眶有些泛红。

    鬼和人不同，人只要定时吃东西不生病不出意外就不会死掉。但人死之后想要变成鬼却必须有能让他们变成鬼的强大执念，那股执念可以是绝望、愤怒、不甘等等，但不管是什么，那执念都必须强大到胜过一切。

    陈然的执念是留下，是找到他。

    “嗯。”果东低下头去扒面。

    “嗯什么？”陈然脸上面无表情，明明已经不会流汗的掌心却一片滚烫，他在紧张。

    “嗯嗯……”果东嘴里都是面条，说出口的话都含糊不清。

    “吃完再说。”

    果东咽下嘴里的面，又往嘴里塞了口，直到陈然一张脸都逐渐铁青，果东才赶紧咽下然后告诉陈然，“我也喜欢你。”

    原来他不是生病了，他是有喜欢的人了，他喜欢陈然。

    陈然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明明已经不会跳动的胸口是一片滚烫，那里面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要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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