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你,你就是弃妇。宇文家会让宇文恪娶一个下堂妇?你退下吧,晚上回去好好想想怎么跟你的驸马相处。驸马虽是庶出,可也是李丞相的儿子,我总不能让李丞相丢了颜面寒了心,再亲自找上门来!”
花阴还想说什么,可是看陈太后脸色实在不佳,只得答应一声,退出殿门,心里却是一肚子气。宇文恪不过是宇文老将军的庶孙,庶子之子,抡起身份来,也不比李同源高贵多少,自己一个大梁的长公主,平时问母后要什么不得,偏偏要他就碰了一鼻子灰。说起来,这还是母后第一次如此义正言辞、斩钉截铁地拒绝自己的要求。
等进了偏殿的门,迎头正看到宇文恪跟穗阳说着什么,宇文恪平时有些冷淡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这一丝笑意荡进花阴的眼中,就像蝴蝶轻拍了一下平静的池水,花阴的心莫名颤动了一下。她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母后不愿意把宇文恪赐给她,母后却同时宣召了宇文恪跟穗阳两个,而他们两个此时的脸上都带着一丝还没有褪去的笑意,这笑意仿佛是根鞭子,狠狠抽打她的自尊。
“太后宣召李驸马觐见。”小内监的嗓子划破宁静,正站在博古架前欣赏瓷器的李同源拱手领命,转头去看花阴,刚好看到花阴正直勾勾的盯着宇文恪,而宇文恪已经恢复平时一贯的冰山脸。花阴气呼呼地坐下,偏殿里的气氛有些古怪起来。
不知太后训示了什么,不过片刻李同源便回到偏殿,过来扶起花阴,二人一同去了御花园。张公公亲自送了出去。
小内监又过来宣太后口谕,穗阳整理了衣钗,冯姑姑仔细端详了一下,确定没有逾礼之处,才点了点头。走了几步,穗阳忽然想起了什么,拔下头上的七宝琉璃步摇递给冯姑姑说道:“总觉得还是太招摇了,不戴也罢。”
冯姑姑却又重新给她戴上说道:“若没有这根步摇,公主这一身就略显简肃了些。再说已经带进宫里了,不知多少人看到,如今也不必多此一举了。”
坤安宫,陈太后实在有些疲倦了,她斜靠在凤椅上,手扶着额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坤安宫是这皇宫里年代最久远的宫殿之一,不知为什么,每次走进这坤安宫,穗阳总是觉得这大殿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冷清。
请安行礼毕,穗阳默立着,她有些不知道怎么打破此时的宁静。
“你走过来几步,到哀家跟前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穗阳依言。
陈太后比起一年前又瘦了很多,四十出头的妇人,脸色竟如此不好。
“还请太后娘娘保养凤体,凤体安康,才能庇佑百姓才是我大梁之福。”穗阳跪下道。
“起来吧,这里就你我二人,不必跪来跪去的。那里有把椅子,你坐下说话。”那把椅子离太后很近,几乎促膝。
穗阳谢了,偏着身子坐下。陈太后的眼光落在穗阳的七宝琉璃步摇上,穗阳的心不由得忐忑起来。这只步摇是背着母妃戴上的,不会犯了什么忌讳吧。
“自从你跟你母妃搬去凌云峰,这八年时间,我们一共也没见过几次,今日一见,竟是大姑娘了,若哀家没有记错,今年就是你的及笄之年了吧?”太后的眼光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徐徐说道。
“太后娘娘好记性。还有三个多月,穗阳就满十六岁了。”穗阳微笑着回答道,她还没有完全褪去婴儿肥,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十分讨喜。
“老了,要记性何用。太子跟你一天的生辰,哀家又怎么会忘呢。这桌上有茶果子,你随意吃,跟哀家聊两句。”
穗阳谢了太后,果然拿起一个枣泥糕,慢慢吃了起来。“嗯,好吃,我最喜欢吃枣泥糕了。太后娘娘这里的枣泥糕真是太好吃了。”穗阳脸上漏出一丝满足的笑容。看着穗阳双手捧着枣泥糕,鼓着嘴巴吃得香甜满足,就像一个吃着松果的小松鼠,太后脸上带了一丝笑,穗阳还跟小时候一样。
抬头看太后,穗阳的心里莫名动了一下,太后脸上那是什么表情。那里面有几分慈爱,又有几分欢喜,还好像有几分伤感,就好像一个母亲看到久别的孩子一样。可等她眨了一下眼睛去细看,这一切又仿佛根本不存在。
“你母妃身体可还好?”
“回太后娘娘,母妃身体——不太好——早春时候受了风寒,拖拖拉拉到了今天,身体委实亏损了下去……”穗阳说着,便跪了下去。
“所以呢,你这次进宫想要什么?”陈太后又看了一眼穗阳头上的七宝琉璃步摇。
“穗阳斗胆,请太后娘娘看在穗阳一片孝心的份上赐一棵千牛人参吧!”太后娘娘果然是水晶心肝玻璃人,也不必绕弯子了。
“你可知这千年人参极为难得,整个大梁皇宫,也不过两棵。你开口就要一棵?是你母妃让你来问哀家要的吗?”
“是穗阳自作主张,母妃并不知情。母妃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离开过禅房了。”
“你母妃在宫里的时候,你知道我们并不和睦,你又有什么把握我会把如此珍贵之物赐与她?”
穗阳低着头,说实话,她没有把握,可是母妃日复一日躺在那里,日渐的形销骨立,枯萎憔悴,就算是碰一鼻子灰,她也没法什么都不做。忽然她想起刚才陈太后露出的表情,那表情稍纵即逝,可是穗阳知道那不是错觉:“穗阳虽然从小没有侍奉在太后娘娘身边,可是在穗阳心里,太后娘娘就跟我的母妃一样,都是穗阳心中最敬爱最尊重的人。穗阳总是觉得太后娘娘慈心善意,所以有了困难,便第一时间来求救于太后娘娘。”
“你竟这样想我?我跟你的母妃一样?”太后的身子略微朝着穗阳的跟前探去,眼神同样带着探究的心思。
穗阳心里咯噔一下,太后娘娘是这个王国最尊贵的女人,而自己的母妃在父皇驾崩之后只能自请出宫修行于凌云峰上,太后娘娘这话问的语意不明,回答不好便有诛心之罪。
“太后娘娘明鉴,穗阳并不敢有半分不敬之心,万请太后娘娘不要生气。穗阳只是想着,小时候最喜欢吃太后娘娘宫里做的枣泥糕,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又吃到了,想来太后娘娘也是疼爱穗阳的,所以穗阳才斗胆一求。”
太后半晌没有吱声,穗阳跪着,只觉得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宫里宫规森严,行差言错都是罪,求到太后这里,真是母妃的病拖不起了。
“你起来吧,你既然说心里对哀家如对你的母妃一样敬爱,那哀家也不便辜负与你。等会便让张实把参送你车上。你出落的如此彬彬有礼,落落大方,哀家真替你母亲高兴。”穗阳注意到太后这次说的是你母亲,而没有提母妃二字,不知太后用意,不敢造次,只磕头谢恩。
“你退下吧,哀家有些乏了。”
“太后娘娘,凌云峰上物产稀薄,倒是后山有一小片槐树林,穗阳自己养了一群蜜蜂,这次进宫,没有什么孝敬太后娘娘的,这是今年第一罐,请太后娘娘尝个鲜,等会儿让冯姑姑送去太医院验看。”
“你有心了,即有这心,怎不早说?”
“若早说,便不是真心了,不管太后娘娘赐不赐人参,这都是穗阳的一点孝心,这二者没有关联的。”
穗阳退出,陈太后重重地靠在凤椅上,脸色却好看了些许。
穗阳比起花阴来,真的是懂事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