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逝者勿追,去者勿留

冰儿惨叫连连。

    “多大的人了老跟只猫叫什么劲啊。”

    “谁让她——”冰儿不愤地指着琪琪思索片刻道，“猫仗人势！”

    “那你呢？”

    “我——我仗我自己的势。”

    “那把你家藏獒抱回去。”

    “诶别啊。”冰儿急忙拦住水莲，“我家冈日森格的小窝不是正差人弄着的嘛。”

    “你这身上是什么味儿啊，怎么这么腥？”水莲捏着鼻子退离冰儿好几步远，冰儿提着衣服闻了一下道：“哦，这是我家冈日森格刚才吃肉沾上的。”

    “生肉？”

    “嗯。”冰儿点点头。

    “你给它吃生肉？！”

    “我还想给它吃活的呢。”冰儿认真说道，“等它熟悉环境了，我就让胤祯他们带我出去打错，以后它就可以自给自足了，说不定偶尔还能给它的お母さん我带点外快回来。”

    “欧——欧什么？”

    “お母さん！”冰儿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是母亲的意思。对了，有没有什么喝的，我渴了。”

    “香儿这就给您准备。”

    “还是香儿招人喜欢啊。”望着香儿的背影，冰儿一脸无赖样儿。

    “遇上你这样的主子只能算她倒霉。”水莲一把抱起在冈日森格身边充满敌意徘徊着的琪琪向外走去，“连我们都要跟着遭殃。”

    “诶——？说得人家跟个祸害精似的。”冰儿跟在后面不满地抱怨。水莲回头瞪她一眼，一脸可不就是的表情。

    “切！”冰儿不服气地一撇嘴，“我现在就让你为你刚才说出的话后悔。”

    就着香儿刚沏好的茶水，冰儿一字摆好七个茶杯倒上深浅不一的茶水，一曲空灵悠扬更加接近原味的《奏之章》飘然而起，一下吸引了香儿与水莲的注意力。

    そして坊やは眠りについた

    息つく灰の中の炎ひとつふたつと

    浮かぶふくらみ愛しい横顔

    大地にたるる幾千の夢夢

    銀の瞳の揺らぐ夜に

    生まれ落ちた輝くお前

    幾億の年月がいくつ祈りを土へ返しても

    ……

    指尖轻叩茶杯，轻柔的声音一出，冰儿不由有些后悔。最后陪在十八阿哥身边的情形像皮影戏一样在脑海里滚动流出，沉重的无力感汹涌席卷而来，原本温馨亲切的曲子被她弹得比送葬乐还要悲凄。

    “不弹了。”冰儿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想要连心中积攒的无力感一起从身体里赶出去。然而闷气吐出，身体却更加真切地感受那种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

    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冰儿不禁开始质疑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

    “格格你怎么了？”头顶响起香儿担忧的声音，冰儿抬起头掩去刚才的迷茫与疑惑，淡淡地说道：“今天冈日森格就先寄放在宁寿宫，香儿你留下来帮忙照顾，我先回暖心阁。”说完，冰儿逃也似的走出宁寿宫。

    “万岁爷请喝茶。”听到声音，康熙很不耐烦的抬起头，一只印染着淡雅龙胆花的茶杯就定定地举在自己眼前，一双白皙的小手郑而重之地捧着，似乎自己不喝她就不会拿走一样。康熙接过茶杯，掀开茶盖，一股淡淡的清雅香气飘逸出来，闻之精神一振。

    “嗯，今日这茶醒神儿的功效比平日好上许多。”康熙放下茶杯，浑厚的声音在殿堂里回荡，“茶中隐有莲子清香，却不见有莲。”

    “嘻嘻。”冰儿抬起头冲康熙吐舌头，“万岁爷喜欢就好。”

    “哦，你这丫头怎么来了？”康熙讶异，虽然早料到敢硬塞给自己茶水的人肯定非寻常人却也没想到会是冰儿。然而细细一想，在这关头敢做出这样事的除了她，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回万岁爷话儿，”冰儿规规矩矩地答话儿，人却拐了个弯来到康熙身旁，“太后她老人家说近日宫中诸事繁多，万岁爷您日夜操劳，颇为不易，她老人家身体不便就让冰儿过来看看。”

    “哦。”康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刚才泡茶的水在烧煮的时候放了几颗新鲜的莲子，所以泡出来的茶里会有莲的清香，提神醒脑的功效也略多些几分。”冰儿说着绕至康熙的身后，稍微活动了一下手指便开始进行穴位按摩。

    “咝——”按到痛处，康熙忍不住吸气。冰儿手上的力度却丝毫不减，按摩几下之后，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十八阿哥也是个细心懂事的孩子……”

    康熙沉重的叹息仿佛敲在冰儿的心上，手上一滞，强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继续按摩。口中却喃喃着如梦呓般说道：“冰儿从小是跟着教我练武的奶奶长大的，她老人家是因突发性心绞痛去世的，从发病到死亡，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不要哭’。那个时候，我根本不明白那句话里所包含的意思，更想不明白，明明有时间可以和我多说几句话，明明对别人说了那么多，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只剩下了这三个字？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这样一个故事。”

    冰儿稍作停顿，康熙闭目养神，并未阻止她说下去。

    “一个母亲，她有两个非常可爱的女儿，有一天因为意外小女儿不幸去世了，母亲接受不了这样残酷的现实，每天对着活着的大女儿唤着已经不在的小女儿的名字。起先，大女儿以为母亲只是暂时的，过几天就会接受妹妹已经不在的事实。可是过了许久，母亲依然将大女儿认成小女儿。每天每天，母亲只对着已经不存在的小女儿微笑，为已经不在的小女儿做可口的饭菜，就连睡梦里也在呼唤着小女儿的名字。于是大女儿就想：如果死的那个人是我该多好，母亲的眼里只有妹妹，就算我死了她也不会察觉……”

    “然后呢？”许久不再听到冰儿的声音，康熙忍不住问道。

    “女孩很幸运，在朋友的帮助下，她的母亲终于意识到小女儿已经去世的事实，开始加倍地疼爱她。”冰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但是大女儿心口上大概会留下永远也无法磨灭的伤痕。”【此故事为动漫《air》中的小篇。】

    逝者勿追，这就是冰儿对奶奶最后对她说的“不要哭”的理解。

    我理解对了吗，奶奶？冰儿仰头遥望那似乎伸手可及的星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清亮如水洗过的夜空上，满目的耀眼繁星如钻石般夺目璀璨。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帮到他？冰儿淡淡地想着，忆起那晚太子被侍卫押回寝帐的事。虽然当时自己并没有答应他，她本人更无意去触动历史长河里的任一块碎片，如果她必须留在这里的话，她宁愿做一个于人毫无用处的路人。但是，知道太子被废即将被软禁的时候，她觉得那样的惩罚对一个曾经站在最高点的人来说未免太残酷，况且他最终也只是一个被父亲的溺爱宠坏的孩子而已……希望可以帮到他……

    “逝者勿追，去者勿留。太过于执著于不在的人而忽略了活着的人，那对活着的人太不公平了。”冰儿喃喃说着，脑子却快速思考着：聪明如一代圣君康熙大帝，大概已经猜到自己所讲故事的意思。再加上刚才那句可有可无的总结，意思已经更加明显——逝去的十八阿哥和活着却被软禁起来的太子。另外，关于此次太子被废的事，朝中为太子说话的人似乎并不多。希望自己此举可不要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冰儿在心中如此祈求着。

    “看来朕又小瞧你了。”康熙此时的一字一言都敲在冰儿的心坎儿上，她面上没有多大的波动，手依然灵活地动着，心里却紧张得快要忘记呼吸，“瞧你平日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样儿，朕只当你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没想到懂的理儿还不少。也难怪，已经是出过阁的姑娘了。”

    若是康熙前面的话让冰儿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后面的一句话造成的冲击性让她恨不得一头撞墙死掉。照她当时闹的那动静儿来看，全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她也不稀奇。可是连这位日理万机的万岁爷都知道了，那得要多轰动多牛逼啊？！更重要的是她要的效果不是出过阁！而是仍为清白少女一枚啊！我的重点呢？还我重点啊！

    冰儿不由瀑汗：看来这古人的八卦水平跟咱现代有得一拼啊！人既没报纸和新闻联播，也没英特网和□□，更没有围脖微信随时呼叫。光凭一张嘴，口口相传也能做到这个份上，这彻底让冰儿认识到什么叫做“人言可畏”啊！

    “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康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

    “是，万岁爷您也早点歇息，晚安。”冰儿甜甜一笑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