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想过——这上位者是一个二十多年颇有贤名之人,为何突然发出这样无脑的指令?看来,不在其位,很乱理解其政。就是昨天楚戈自呈对狄作战策略,后期为应对狄族机动兵马,在蓬潜山口设城防、哨所,实则与这城防令有同样的作用。
“这一代当政者,将城防令作为反面靶子定性。实际上,当年城防令有多种方案,与狄、濮交界部族村寨,须在两年内,筑城以防外敌,并让城防成为日常兵训之所;中岭大平原部族,择河流山川有利地形,引水以为护城,集中易市场所,以利于民众交易物品;其余无条件筑城,又不在边境的区域,因地制宜。试想,如若楚族近十年有此城防,狄马南下,也不会如入无人之境。”楚忍把当年城防令解释给楚戈听,楚戈也更进一步知道当年具体情形。
“小侄明白了,斗胆请大伯按原计划迎回涉爷遗骨后,仍去沧水城主持大局。如此一来,小侄也更能够放手领军北进,实施驱逐狄人之计划。”楚戈见楚忍也算放下成见,诚心邀请道。
“这,恐怕宗氏等支,经过之前的事后,难以放下芥蒂,等我迎回先父遗骨再议吧。”楚忍顾虑也是事实,再则他也没有指望仅凭今日一些说辞,能改变双方关系,如此,则无论是自身还是在外人看来,都太儿戏了。
“昨天已经议定了,沧水城还于大伯一支,宗氏一族也知道些事,无非是权责可大可小的问题。只是当时未料到有涉长老牺牲之事,如今大伯迎回涉长老遗骨,也是顺理成章。再则,现今没有合适人选领兵出征,如若小侄此次北上,正需要大伯在沧水,八叔在中岭坐镇后方才是。此事不为私,却也是为公。”楚戈分析此事利害,楚忍却是仍未答应。
“大哥,以往我们兄弟间多有误会,实为小弟年轻气盛,我也不作谦礼。如今尽释前嫌,正是你我兄弟齐心,为族人再建功业之时,如若沧水宗飞那些人不服,我楚恩第一个不饶他。”楚恩虽未对十来年的成见与误会和楚忍客套,但如此说话,也是认可了楚戈决定。与楚忍,也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事不宜迟,我今日北上,也是来告别一声。从你们所说的情况来看,陈老夫子想必已经破译了《楚歌》上卷,这末卷与上卷文字,应该多有相通之处,”说到这里,楚忍将刚才那兽皮卷展开于桌面上。“今日北上后,返回沧水也是不知归期,就交于沧水部真正用得着的人吧。”
楚戈自去年仲春的那个下午,陈老夫子教导的那些神秘文字后,每有闲暇,便拿出上卷默读,几乎成诵,自然那些字符印象更深了。上前一一对照看去,卷首四字,正是《楚歌》末卷字样。走过去仔细端详内容篇章,见开篇写道:“或曰:‘天地至理,探之,与楚人有何益?’夫三尺童子,至无识者也,玩乐之余,尝指天地而问鸿蒙之起始。大楚兴于当世,求存于天地间,若不穷究天理,只求人欲,岂不如三尺小童?此卷探究万物之本源,试演天地至理。分属物性、数理、治政、民生四类,互有相连,又互不统属,以馈有缘者。”而后,便将古楚族当年研究内容,以分属不同科目写于皮卷上。
楚忍并不识得皮卷上文字,见楚戈、楚恩看到皮卷文字后,如蝇见血,心里已是明白——陈老夫子在兵训学堂已经破译了《楚歌》上卷,但一时也没急着去询问这《楚歌》内容。
《楚歌》末卷也和上卷差不多字数,近六千言,楚戈叔侄两人目无暇视看完,长舒一口气。其中有些字符在上卷和陈老夫子的字符表中未出现过的,联系上下文意,也可略过,楚戈又看了两遍,才退至竹椅旁坐下。
“这皮卷内容,可曾见过?可有什么收获?”楚忍终于没忍住,上来问道。
楚戈看向楚恩,楚恩却说道:“你理解快些,当年陈老夫子将传承送于你,也赞你对这先贤思想理解深入,还是你来解释吧!”
“这,小子只可免力为之。这《楚歌》末卷所载内容,上卷已经提及。当初以为也就是些古楚族对世间万物的一些记录,今日一见,才知道我等理解之浅薄,先贤胸怀之博大,研究之精深。我也只能解释一二,或许难以表达这先贤思想精髓。”楚戈平复了一下,试着解释道。
“当年先师展示的《楚歌》上卷,一是总述,另外就是记录了古楚族在弦月洼地的兴衰历史。以及神农先贤的农事技术,此一项我们已经在兵训学堂做推广。如今大伯的《楚歌》末卷,主要有感于天地万物能有条不紊运行不悖,于是楚族先贤探究其规律,并将之分为物性、数理、治政、民生进行介绍。这物性,即各种物件、材料的性质,起初先贤将这些性质归纳为传热、色彩、艰固等外在性质,后有先贤已经将物性归结为力、热、光等内在属性,并对各类机械原理做了说明,这里面的内容,我一时也难以完全理解;这数理,更是远超我等现行之算术学,符号繁杂。只说这勾三股四弦五的三角关系,便变化万千,可以单独列一目进行研究;这治政相对来说,容易理解一些,但却没有统一的标准与结论,仅做讨论。”楚戈边说,边指点皮卷内容给楚忍看,倒似楚忍也能看懂一般,楚忍却是看着这些千奇百怪的字符,唯有苦笑。
“这民生,以小侄想象力,还难以理解。你看它这里说,民众自由交易物品,以一种叫‘币’的东西,或者不叫此名字也可以,总之作为中介,则会加快整个社会财货流动,进而增加社会财货,使民众生活更为富足。什么需求、供应、缺失、社会成本、分工协作,这些字都可以认识,但放在这皮卷的这一科目中,小侄却是难说理解。”讲到这里,楚戈自己也唯有苦笑。
楚忍听完楚戈解释,似乎更加糊涂了。这世间,竟有识其字而不解其意的说法,他也是头一次听说。
“楚哥儿,你此次北上前,得窥《楚歌》末卷,这里面虽然没有中卷的精兵、统兵之法,但有这些物性、数理之学,只要运用得当,实则不逊于一般兵法,这也算是天佑楚人。”楚恩此时插话道。
“八叔所言不错,有姬可相助,实际上中卷的炼铁、锻造之术,通过近一年的时间,兵训学堂已经基本运用自如。再加上这末卷物性之学。此次北上伐狄,当制作更多器械用于作战,仅此一项,就抵消狄人不少战斗力。”楚戈也是赞同楚恩说法。
“如此说来,这《楚歌》末卷适时出现,真是我楚族之福。”楚忍说道。
“不过,这都不奇怪,”楚戈突然神色凝重起来,“奇怪的是,这《楚歌》末卷结尾之语。”
“这结尾之语有什么奇怪的?”楚忍不知道还有什么奇怪之语,能比《楚歌》所载内容更奇,也能让楚戈见识过两卷内容后,还对这最后结尾之语称奇的感叹。
“这结语说:‘得楚歌真谛,亦为楚歌所驱使;窥探天地者,亦为天地所窥探’,不知为何,我始终有种不安,只觉得冥冥中,有特别的力量背后指引一般。此种感觉,在楚标遇害时,曾经有过。今天看这《楚歌》最后这句话,这种感觉又尤其强烈。”
午后,楚忍一行匆匆北上,楚戈送别众人后,也与诸部代表告别,留宗飞在中岭督办借粮一事。
诸部代表、宗飞等人,见楚戈与楚忍似乎尽弃前嫌,一时疑惑难解。宗飞性直,询问楚戈与楚忍关系缓和一事。楚戈只是说,涉长老一生为沧水不易,如今身死,恩怨一笔勾消。况且,当下狄人南侵,正是共同对敌之时,不愿再兄弟阋于墙。宗飞圆睁双眼,对楚戈如此大公无私的情怀更加信服,其余诸人却是将信将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