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于木台之上,用心观摩。《楚歌》即使在文字资料较少的当下,各部酋也均有复制卷,也算传世较广,不算珍贵,甚至于其他人族也有流传。如若破解文卷出世,确实难以保住秘密。而秘密外泄,实在是祸福难料。
所幸《楚歌》符文虽有五千言,但汇总起来也仅有不足千种。且均为象形符号,与楚文虽不同,但破解之后符型字意也有关联,加之陈老夫子注解详细,三人又博闻强记,不到两个时辰,楚戈最先离开破解文卷的木台,向陈老夫子讨要了载有《楚歌》的兽皮卷,默念起《楚歌》的文意来。“茫茫寰宇,地分东西南北,天降晴雨寒暑,时分阴阳昏晓,人居期间,析以万族,实为天地使然,非神灵人力之功,楚人不应局限一隅一族,观楚歌当以天下为念。是以,尽悟此卷者,虽处一隅,终王天下......”,楚戈初看这兽皮卷开篇,与先生往日所传授的观念完全不同。往日先生所授,均为强身、技击、识物、行伍、保民、兴族等术。虽然字符辨识生疏,但初看《楚歌》开篇这数十字,仍觉得著述之人的博大胸怀,力透皮卷而来。楚戈按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往下观看。按陈老夫子学以致用的理念,楚戈这一翻默念,也算是更能加深了对古符文的记忆。
楚戈三人反复对照文意几次,均确信将内容了然于心。此时,已是春日西移,晌午已过。陈老夫子生起一团柴火,将破解文卷投入到火中焚毁。
“今次楚恩携铁具来访,老朽悟得《楚歌》之意,也算适逢其会。老朽有生之年,已无缘得窥先贤所著大言。但为族人计,我辈也需有所准备。这也是楚恩此次来访后,老朽之本意。”陈老夫子了却了一项心事,似乎心里轻松很多,又招呼三人坐下,娓娓道来天下大势。“去年冬季,大批狄人又越过蓬潜山口,进入岭中平原放牧;西羌亦屡有东迁之势;而我族进入中岭以南三百余年,丁户由鼎峰的近五千余户,锐减至今日不足四千余,对我楚族而言,真乃是危急存亡之时了。我们沧水、中岭两部也算同气连枝,楚恩你可有想好如何破解眼前的困局。”
“陈叔为我族中长老,楚恩愿听教诲。”楚恩倒是很实在,知道陈老夫子精力不济,也不浪费时间,直接表示愿闻其详。
“《楚歌》有云,不谋万世,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不足谋一隅。如今局势,已经不能只限于解决白草滩一地之危机。我观濮人一族,以稻米为主食,佐以野菜,而江水中下游处处为荒地,按《楚歌》所论,濮人资源充足,并无意与我族争夺土地之利。仅有临近山脚杂居的濮人,有柴薪、山货的需求,而双方沟通不畅,便时有冲突发生。老朽以为,应该尽快沟通双方,以和为主,不再与濮人兵戈相向。特别是我楚族,近百年来人丁锐减,早该休养生息了。只是数百年来,双方仇根深种,难以化解。幸好先贤神农氏遗有植稻之法,正是濮人所需,先以此法施以恩义,或许是突破口啊。北部狄人,屡次犯边南下,而生产所需为大片牧草,不事农桑而又食肉寝皮,与我楚人生计迥异,实为我族之大患。夷人与我族争斗千年,近有东迁之势,虽不得不防,但血肉相融数代,短期内不逾有大患。西羌栖于西部群山,人丁稀少,也不足为虑。因此,目前大局乃是和濮融夷以抵狄。”
原来这夏洲大陆,是蓝星上最大的一片陆地,东南两面临海,西部崇山峻岭,孕育无数大河滚滚向东。大陆由北向南,北岭、中岭、南岭横亘其中,将大陆分割成片,形成相对独立的气候小单元。中岭南岭之间,雨热充足,生机盎然,繁衍在这里的濮人,虽有野兽虫豕的侵扰,但好在雨热同季,物产丰富。只要不是大灾年,濮人生活均相对富足。中岭北岭之间,土地平阔,绵延千里,偶有山丘,也不算高峻,唯有东部靠近海边的大禹山,相传为上古时期,禹族首领镇海巨石所化,突兀地矗立在海边,挡住北部海域本就不多的海洋湿气,使中岭大平原显得有些许干燥。生息此间的楚族,丁口数十万,食粟衣麻,还算殷实。
北岭分别由蓬山、潜岭山、天越山由东向西分布。蓬山与潜岭山之间的蓬潜山口,是北岭为数不多的南北通道,东南方向的水气从这里向北伸入。水气滋润之下,北地形成断断续续的水草地带,间有不多的杂树,这便是北狄的稀树大草原。人族牧民常年逐水草而居,过着游牧的生活。因为牧民习惯马背生活,来去如风,常被中部的楚人和濮人称为狄族或北狄。
夏洲大陆上山水阻隔,雨热不均,千万年来,各部族习俗各异,但也算相安无事。然而,近千年以来,发端于潜越山南麓的楚族,逐步占据中岭大平原,为进一步拓展耕地,东征禹族并蓄水淹没其栖息祖地。两族征战数百年,终于融合成新的楚族,而后继续向中岭之南的濮人栖息地扩张。
濮族生活的中岭之南,江河纵横、湖泽遍布,大多散居于江湖之间,也称百濮。楚人进入南方地带,水土不服,并没有效占领中岭南部。反而是在楚族南进之时,北狄却不断越过蓬潜山口向潜岭山脚迁徙,蚕食原本属于楚族生息耕作的土地。
楚族受狄族与百濮族的南北袭扰,也难以扩张。中岭大平原的楚族,部众战和意见不一,一部迁回祖地与狄人苟和,一部在中岭大平原生息,另有两支分别迁徙到大禹山与中岭等山林中求存。
自此,夏洲大陆南岭以北,已经稳定形成了北狄、西羌、南濮、中楚的族群分布。当然,在广阔的大陆上,虽然人族习惯以狄、羌、濮、楚、禹进行称呼划分,实则大的部族之内,小部族也是星罗棋布,不知凡几。就像楚戈所在的沧水这一支,便是三百年前,一路筚路蓝缕,披荆斩棘,从中岭向南,进入沧水沿岸繁衍发展开来的。
陈老先生所言和濮,难道说是要与濮奴媾和,楚恩叔侄三人心里充满疑惑。
“各位也看过这《楚歌》文符,夏洲大陆,虽有百族,实为一家,囿于种族之见,非我族先贤之意。”陈老夫子似乎看透了大家的心事,进一步解释。“苍生有灵,寄身于茫茫寰宇中,顺应天时地利而苟存,饮食起居不同,风俗各异,原本无罪。我视之为狄夷,彼视我这蛮濮,确实落于下乘了。何况异族之间,并非全是凶恶之人,同族之内,也并非全是善良之辈。坚城常毁于内乱,变故常生于肘掖,想那古楚族制霸西域,丁口百万,文明灿烂,不可唯不强盛,令人神往。虽然《楚歌》上卷未记载其消失的情况,但无敌国外患的情形下,想必也是毁于内乱。”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老夫子已力不从心,气喘吁吁,歇息足有十数息才平复下来。楚恩最先起身说:“先生但请歇息,我等叔侄三人,即便鲁钝,但受《楚歌》启示后,你之深意,也不难体会。想我楚族,数百年来,四处征战,且先弃北地,狄人南下,夷人不融,濮人仇视。虽是形势使然,也不泛族内各支心思各异。如无苍生为念的大格局,何以使楚人‘终王天下’。我等此后,必然践行先贤之愿——救苍生,王天下。”
“八叔所言甚是,只是依先生与神农先贤在《楚歌》中所言,王天下,救苍生虽重要,但更要紧的是,不可穷兵黩武。而是用各种技艺发展生计,增加效用,提升整体民生。彼如,这植稻之法,采煤之法,便是时下濮人所急需,我们投之以桃,不难使濮人报之以李。如《楚歌》所言。天道不足畏,可以利用之;人言不足恤,可以引导之;祖宗不可法,可以革新之。”楚戈见陈老夫子预言又止,便以自己所想也补充道。
“只是说起来易,我族与各族征战多年,仇根深种,远的不说,便是三伯,也是被沧水下游白沙洲的濮人所害吗?”楚林急切道,他这一泼凉水,众人热切的心思也确实凉了下来。特别是事涉楚戈父仇,大家都一时默然。
“我们一时之间,也没有特别的头绪,不如这样,我看天色尚早。陈叔耗费心力为时太久,困顿难济,先去歇息。我来考究一下你们两小子的技击之术如何。”楚恩最先打破沉默,还想着早初时,要考究楚戈二人之约,起身站起来,似乎技痒难耐。
“八叔高抬贵手,不吝赐教。”楚戈楚林双双站了起来,躬身作揖道。
陈老夫子也不劝阻,坐在竹靠椅上目送三人走向外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