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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秘密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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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良的布朗太太和她的女儿艾丽斯两个人一起默默无言地坐在她们自己的住所中。这是暮春季节,黄昏刚刚降临。董贝先生跟白格斯托克少校说到他用奇怪的方式得到的奇怪的消息也许毫无价值,但也许是真实的,从那时以来,才过去几天;上流社会仍然没有得到满足。

    母亲和女儿长久地坐在那里,没有交谈过一句话,几乎身子也没有动过。老太婆的脸上露出狡猾的、焦急的与期待的神色;女儿的脸上也露出期待的神色,只是在程度上不那么强烈,有时仿佛由于逐渐感到失望与怀疑的缘故,脸色阴沉下来。老太婆虽然不时朝她脸上看看,但并没有注意到她表情上的这些变化,她坐在那里嘟囔着,大声咀嚼着,并满怀信心地倾听着。

    她们的住所虽然简陋、可怜,但毕竟不像布朗太太独自居住的时候那样极端的破旧、肮脏;房间已被稍稍收拾过,虽然收拾得马虎、潦草,就像吉普赛人那样,但显然是想让它干净一些,有条理一些;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知道,这些都是那位年轻女人干的。当两人保持着沉默的时候,暮色愈来愈浓,愈来愈深,最后,发黑的墙壁几乎已隐没在一片幽暗之中。

    这时候,艾丽斯打破了持续长久的沉默,说道:

    “你别等他了,妈妈。他不会到这里来的。”

    “我才不死心!”老太婆不耐烦地回答道。“他-会来的。”

    “我们瞧吧,”艾丽斯说道。

    “我们将会看见-他,”母亲回答道。

    “在世界末日,”女儿说道。

    “我知道,你以为我又成了不懂事的孩子了!”老太婆用哭丧的说道。“这就是我从我亲生女儿那里得到的尊敬与孝顺,可是我要比你想的聪明一些。他会来的。那天我在街上碰到他的外衣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看我,仿佛我是只癞蛤蟆似的。可是我的天主,当我说起他们的名字,问他是不是想查出他们在哪里的时候,你看他那副脸色呀!”

    “是不是很生气?”她的女儿问道,一下子产生了兴趣。

    “生气?你最好还是问他是不是火冒三丈。用这个词儿来说还差不离。生气?哈哈!那副脸色还能仅仅说是生气吗!”老太婆一拐一拐地走到碗柜跟前,点了一支蜡烛;当她把它拿到桌子上来的时候,烛光把她嘴巴难看的动作照得清清楚楚。“如果能那样说的话,那么我也可以把你想到或说到他们时的脸色说成仅仅是生气了。”

    确实,当艾丽斯像一只蹲伏着的母老虎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眼睛里冒着火星的时候,她的脸色是跟生气有些不相同的。

    “听!”老太婆得意地说道。“我听到走来的脚步声。这不是附近居民或常走这条路的人的步子。我们不是那样走的。要有这样的邻居,我们可真要感到自豪了!你听到他了吗?”“我想你是对的,妈妈,”艾丽斯低声回答道。“别说话了!

    去开门。”

    当老太婆披上披肩、紧紧地裹住身子的时候,她照她女儿的话去做了;她往门外探望了一下,招了招手,让董贝先生进来。董贝先生刚把一只脚伸进门槛,就站住了,并怀疑地向四下里瞧瞧。

    “对像您阁下这样尊贵的先生来说,这是个可怜的地方,”老太婆行着屈膝礼,唠唠叨叨地说道,“这我已告诉过您了,不过这里没有任何危险。”

    “她是谁?”董贝先生看着她同屋里的人,问道。

    “这是我漂亮的女儿,”老太婆说道。“您阁下不要去管她。

    这件事她全都知道。”

    他的脸上罩上了一层阴影;如果他大声哼叫道,“谁还不全知道!”那么也不会比那层阴影所表露的意思更清楚;但是他凝视着她,她则望着他,没有向他表示任何问候。

    当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的时候,他脸上的阴影更阴暗了;可是就是在这之后,他还是偷偷地又转回眼睛去看她,仿佛她的大胆的眼光吸引了他,勾引起他的一些什么回忆似的。

    “女人!”董贝先生对丑老婆子说道,那丑老婆子在他身边吃吃地笑着,并斜眼看着;当他转过身子对着她的时候,她偷偷地指着她的女儿,搓着手,又重新指着她。“女人!我相信,我到这里来是表现了我的软弱,而且忘掉了我的身份;但是你知道,我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的;还有,你那天在街上拦住我的时候,向我提出了什么建议。我想要知道的问题,你究竟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当我运用了我的权势和钱财,却徒劳无益,依然得不到消息的时候,却有人自愿到这样一所简陋的茅屋里来向我通风报信,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他轻蔑地向四周看了一眼,“我想,”他沉默了一会儿,并在这段时间里严厉地观察了她之后,继续说道,“你不至于放肆到竟来开我的玩笑,或者想来欺骗我吧。不过如果你有这种意图的话,那么你最好一开始就放弃它。我不是个随便让人开玩笑的人,我的惩罚将是严厉的。”

    “啊,多么高傲、冷酷的先生!”老太婆摇着头,搓着布满皱纹的手,并吃吃地笑着,说道,“啊,冷酷哪,冷酷哪,冷酷哪!可是您阁下将亲耳听到,亲眼看到,而不是通过我们的耳朵和眼睛——可是如果向您阁下指出寻找他们的线索的话,那么您将不会拒绝支付一点儿报酬吧,是不是的,尊敬的先生?”

    “我知道,金钱会创造奇迹,”董贝先生回答道,他显然由于她提出这个问题而感到宽慰和放心,“它能把像这样一些出乎意料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希望的手段也利用起来。好的。对于我所收到的任何可靠的情报,我都将支付报酬。但是,我必须首先得到情报,然后再由我来判断它的价值。”

    “您不知道有比金钱更有力量的东西吗?”年轻的女人问道;她没有站起身来,也没有改变她的姿势。

    “我想这里没有,”董贝先生说道。

    “照我看来,您应当知道在别的地方有更有力量的东西,”

    她回答道,“您知道女人的愤怒吗?”

    “你的嘴不懂礼貌,轻佻的女人,”董贝先生说道。

    “不是经常这样,”她不动任何感情地回答道,“我现在对您说,是为了使您能更好地了解我们,更加信任我们。一个女人的愤怒在这里就跟在您豪华的公馆里一样。我愤怒。我已经愤怒了好多年。我的愤怒就像您的愤怒一样,具有充足的理由。我们两人愤怒的对象是同一个人。”

    他不由自主地吃了一惊,诧异地看着她。

    “是的,”她冷笑了一下,说道。“虽然我们之间的距离很大,然而实际情况却就是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这是无关紧要的;这涉及我的经历,我不打算去谈它。我将愿意把您和他带到一起,因为我痛恨他。我的母亲是贪婪和穷苦的;为了钱,她会出卖她能探听到的任何消息,她会出卖任何东西,任何人。如果她能帮助您知道您想要知道的消息,您就给她一点报酬,这也许是很公平合理的。但这不是我的动机、我已经告诉您,我的动机是什么;对我来说,这个动机是强烈的,本身就已足够的;即使您跟她为了六便士讨价还价,争执不休,我也不会放弃。我已说完了我想说的一切。我这不懂礼貌的嘴不再说什么了,哪怕您在这里等到明天太阳升起我也不说了。”

    老太婆在她女儿讲话的时候,表露出极大的不安,因为它有使她期望得到的利益贬值的趋向。她轻轻地拉着董贝先生的袖子,低声对他说,别去理会她。他形容憔悴,轮流地看着她们两人,并用一种比平时更深沉的说道:

    “继续说下去吧,你们知道什么?”

    “哦,没有这么快,阁下!我们必须等一个人来,”老太婆回答道。“必须从另一个人那里得到这消息——从他那里慢慢探听出来——用厉害的手段逼他说出来和绕着弯儿把他的话哄骗出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董贝先生问道。

    “耐心一点!”她用乌鸦般哭丧的说道,一边把一只手像爪子似地搁在他的胳膊上。“耐心一点!我会得到它的。我知道我能得到的!如果他想瞒住我的话,”善良的布朗太太弯起十只手指,说道,“那么我将把它从他嘴巴里掏出来!”

    她一拐一拐地走到门口,又向外面看看,董贝先生的眼光一直跟随着她,然后他的眼光转向她的女儿;但是她仍旧冷淡、沉默,不理会他。

    “女人,你是不是想跟我说,”当弯腰曲背的布朗太太摇着头,一边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着走回来的时候,他说道,“还有一个人要到这里来,我们正等着他?”

    “是的,”老太婆仰起头来望着他的脸,点点头,说道。

    “你打算从他那里探听出对我有用的消息吗?”

    “是的,”老太婆又点点头,说道。

    “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咄!”老太婆尖声地大笑了一声,说道。“这有什么关系呢!唔,唔,不是您不认识的人。可是他将不跟您见面。要是见了您,他将会害怕,不肯说出来。您将站在门后面,由您自己来判断他讲的话,我们并不要求您不加考察地就相信我们。怎么!您阁下对门后面的房间怀疑吗?啊!你们这些有钱的先生真是多疑呀!那就请去看看它吧。”

    她的敏锐的眼睛已经觉察出他在脸上无意间表露出来的这种神情,在当前的情况下这也是很自然的。为了消除他的怀疑,让他放心,她就拿着蜡烛走到她所说的门口。董贝先生往里看了看,看清那是个空空的、破烂的房间,于是做了个手势,要她把蜡烛拿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这个人多久才来?”他问道。

    “不会多久,”她回答道。“您阁下是不是请坐几分钟?”

    他没有回答;但开始以犹豫不决的神态在房间里来回踱起步子来,仿佛他打不定主意,究竟是留在这里呢还是离开这里,又仿佛他在心中责怪自己,根本不该到这里来。但是不久他的步子愈来愈慢,愈来愈重,他的脸上愈来愈显出严峻的、沉思的神色,因为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又重新占据他的心头,并在那里扩展开来。

    当他低垂着眼睛,这样走来走去的时候,布朗太太又坐到刚才她站起来去迎接他的那张椅子中,重新倾听着。他那单调的脚步声,或者是她那无法说准的年龄,使她的听觉变得十分迟钝,因此门外的脚步声几秒钟以前就已传入她的女儿的耳朵里,她已急忙抬起头来提醒她母亲注意它已临近了,老太婆这才被它惊醒过来;但在这之后她立即从坐位中跳了起来,低声说了句“他来了!”,就急急忙忙把他的客人推到他的观察哨位上去,然后手脚十分麻利地在桌子上摆了一瓶酒和一只杯子,因此当磨工罗布一在门口出现的时候,她就能立刻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

    “我的好孩子终于来啦!”布朗太太喊道,“哦嗬,哦嗬!

    你就像我亲生的儿子一样,罗贝!”

    “啊,布朗太太!”磨工抗议道。“别这样!您喜欢一个小伙子,难道就非得把他抱得这么紧,并掐住他的脖子不成?请您留心我手里的鸟笼子,好不好?”

    “他心里就只想着鸟笼子,而没有想到我!”老太婆对着天花板喊道。“而我比他的亲妈妈还疼他!”

    “唔,说真的,我很感谢您,布朗太太,”不幸的年轻人十分恼火地说道;“可是您对一个小伙子太妒嫉了!当然我是很喜欢您的,可是我并没有掐过您的脖子,让您透不过气来呀,是不是,布朗太太?”

    他讲这些话的时候,脸上露出的神色却仿佛是,如果真有这样一个有利的机会的话,那么他是决不会反对这样做的。

    “您也谈到了鸟笼子!”磨工呜咽着说道,“仿佛这是桩罪恶似的!喂,您看这里!您知道这是属于谁的?”

    “属于您的主人,是不是,亲爱的?”老太婆咧开嘴笑着说道。

    “是的,”磨工回答道,一边把一只用包袱牢牢包扎起来的大鸟笼子提到桌子上,用牙齿和手去解开它。“这是我们的鹦鹉。”

    “卡克先生的鹦鹉吗,罗布?”

    “您住嘴好不好,布朗太太?”被惹得生气的磨工回答道。

    “您为什么要指名道姓?”罗布说道,他在恼怒之中用双手拽着他的头发,“她非把一个小伙子逼疯不可!”

    “什么!你责骂起我来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孩子!”老太婆立即发怒地喊道。

    “哎呀,布朗太太,别这样!”磨工眼中含着泪水,回答道。“谁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我不是非常喜欢您吗,布朗太太?”

    “是吗,亲爱的罗布?真是这样吗?我的小宝贝?”布朗太太一边说,一边又亲热地拥抱他,直到他用腿作了好多次激烈的、无效的挣扎、头发都一根根竖立起来以后,她才放开了他。

    “哎呀!”磨工哼叫着,“真糟糕,心里喜爱,就这么使劲。

    我真但愿她——您这一向好吗,布朗太太?”

    “啊!你已有一个星期没有到这里来过了!”老太婆用责备的眼光看着他,说道。

    “哎呀,布朗太太,”磨工回答道,“一个星期以前的晚上我对您说过,我今天晚上将到这里来,我是不是这样说过?现在我在这里了。您怎么还纠缠不休!我希望您稍稍讲道理一些,布朗太太。我为了给自己辩护,嗓子都讲嘶哑了,我的脸也被您抱得发出亮光来了。”他用袖子使劲地擦着脸,仿佛想把他讲到的亮光给擦去似的。

    “喝一点儿,安慰安慰你自己吧,我的罗宾,”老太婆从瓶里倒出一杯,递给他,说道:

    “谢谢您,布朗太太,”磨工回答道。“祝您健康!祝您长寿!等等。”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这并不是他最好的祝愿。

    “现在祝她健康,”磨工向艾丽斯看了一眼,说道;他觉得,她的眼睛正凝视着他身后的墙壁,但实际上却是凝视着站在门后的董贝先生的脸,“并同样祝她长寿,以及许多其他等等的好事。”

    他致了这两次祝酒词以后,把酒喝干了,然后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唔,我说,布朗太太!”他继续说道。“现在您得稍稍讲道理一些。您是鸟儿的行家,懂得它们的生活习惯,而我是付出了代价才懂得的。”

    “代价!”布朗太太重复道。

    “我是想说,使自己称心满意,”磨工回答道。“您为什么要打断一个小伙子的话头呢,布朗太太!您已经使一切东西都从我脑子里跑走了。”

    “你刚才说到我是鸟儿的行家,罗贝,”老太婆提示道。

    “啊,对了!”磨工说道。“我现在得照料这只鹦鹉——现在有些东西正在卖掉,有些产业不经营了,我现在没工夫去照料这鹦鹉,我希望您能照料它一个星期左右,喂养它,给它一个住处,您愿意吗?如果我必须来来回回到这里来的话,”罗布垂头丧气地沉思着,说道,“那么我也许是为了什么目的到这里来的。”

    “为了什么目的到这里来?”老太婆高声叫道。

    “我是想说,不光是为了来看您,布朗太太,”胆怯的罗布回答道,“其实,这并不是说,除了您本人以外,我还需要有到这里来的其他动机,布朗太太。请行行好,别再开始谈这了。”

    “他不关心我!他不像我关心他那样关心我!”布朗太太举起皮包骨头的手,喊道,“但是我却要关心他的鸟。”

    “您知道,您得好好地关心它才是,布朗太太,”罗布摇摇头,说道,“如果您弄伤了它的羽毛,哪怕弄伤了一次,我相信都是会被发觉的。”

    “啊,他的眼睛那么敏锐吗,罗布!”布朗太太迅速地说道。

    “敏锐,布朗太太,”罗布重复说道。“但是不能谈这一点。”

    罗布突然停住不说,胆战心惊地向四周看了一眼,又把杯子倒满了,慢慢地把它喝干以后,摇摇头,开始用指头在鹦鹉笼子的金属丝上划着,想从刚刚提到的危险的话题上转开。

    老太婆狡猾地注视着他,把她的椅子向他的椅子拉近一些,往笼子里看着鹦鹉(它听了她的呼唤,从镀金的圆形笼顶中走了下来),问道:

    “你现在失业了吗,罗布?”

    “这不关您的事,布朗太太,”罗布简短地回答道。

    “也许你现在只领只够吃饭住宿的工资吧,罗布?”布朗太太问道。

    “漂亮的鹦鹉!”磨工说道。

    老太婆向他飞快地看了一眼,这本来可以警告他,他的耳朵已处于危险中了。可是现在轮到他往笼子里看着鹦鹉。虽然他可能生动地想象出她的怒容,但是他的肉眼却没有看见它。

    “我觉得奇怪,你的主人竟没有带你跟他一起走,罗布,”老太婆用甜言蜜语的问道,但是她的脸色却变得更加怨恨了。

    罗布专心一意地注视着鹦鹉,并用指头拨弄着金属丝,所以什么也没有回答。

    他向桌子弯着身子,老太婆的手几乎就要抓到他蓬乱的头发了,可是她抑制住自己的手指,用一种由于想尽力讨取欢心而竟说不出话来的,说道:

    “罗贝,我的孩子。”

    “唔,布朗太太,”磨工回答道。

    “我说,我觉得奇怪,你的主人竟没有带你跟他一起走,亲爱的。”

    “这不关您的事,布朗太太,”磨工回答道。

    布朗太太立即用右手揪住他的头发,左手卡住他的喉咙,勃然大怒地抓住了她宠爱的对象,使得他的脸色一下子发青了。

    “布朗太太!”磨工高声喊道,“放开我,听见没有?您在干什么?帮帮我,年轻的女人!布朗太——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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