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的让刘将军先撤,但刘将军说,死也要死在阵地上……”
“后来鞑子援军到了,八个营挨个垮了,刘将军被建虏的奇门火器击中坠马,那时只剩下第二营还有几个连没垮,就护着刘将军往回撤……”
刘之纶的声音被粗重浑浊的喘息声盖过,低得几乎听不见:“老大,那些清兵,有抬枪……老王,我快不行了,还有几句话,只能交代给老大——”
抬枪?
王祚远噙着泪点头道:“好。”
他站起身,恢复了大明次辅的威仪,冲着周围的士兵和仆从道:“你们都退下,退的远远地,不要让任何人过来!”
朕靠到刘之纶身边,握紧他满是血污的手,只觉他僵直的手冷得厉害:“老大,我知道,你应该不是从未来来的。我和你交底吧,我是西历二零一六年来的,咱们那时候,年号是民国,一零五年,那是崇祯三百八十七年……”
什么叫你是从,哦,朕明白了,联想到朕和番婆子身上发生的事,原来你是自后世来的。
朕运起天理拳劲,从手上注入他周身的经络:“你既然是后世而来,又用崇祯纪年,莫非……”
王祚远吸了吸鼻子,蹲跪在地:“皇上,我和老刘是同乡,也是后世来的,就让我说吧。有明一代,还有十六年国祚,明,亡于崇祯一朝。”
还没等朕想明白,次辅又加了一句:“亡天下。”
亡天下……
刘之纶抓挠着朕的手,滑腻的血块沾满了朕的袖口:“老大,明之后,又是鞑子入主中原,二百年后,西洋的夷人也来了,三千年未有之巨变,神州破碎……”
“老大,上天给了这个机会,让我回来报信,您可得抓紧,咱们汉家江山可不能被鞑子抢了去……”
他松开了手,五指摊平,向斜前方高举,像往常一样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Mein……Führer……”
再一模他心脉,竟已生机全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加兵部尚书衔,太子太保……”
“赐橡树叶子十字佛光章一个……”
“谥号德翼……”
“从优恤,赐祭葬,任一子,钦此。”
国祚还有十六年……
十六年?
若非朕身上就出过这等咄咄怪事,说什么朕都不信这鬼话。
国运若是天数,任朕怎么挣扎,都是逆天而行,大明怎么都撑不过那时。
祖宗基业岂不是真要毁在朕的手里?
朕抬头看着王祚远,他先前也说过,他和刘之纶一样,是后世来的?
莫非宋献策也是?
破局的关键,难道在他们两个身上?
朕想错了,建州退兵后没多久,王祚远就告病了,他和南京来的温体仁战了数回合,奈何先前推行新政得罪了太多人,满朝文武都跪在东华门外要朕罢黜王祚远。
朕替他挡了两年弹劾,两年间,王祚远自称病的越来越重,时常连朝都不上,班也不坐,只是缩在家里整日不出。
期间朕也去他府上暗访过,他只是一个劲的打摆子,说什么世间管理局一类的疯话,不像是装病,倒像是真疯。
崇祯四年,去天津传教的宋献策被一伙白莲教暴徒捆走,被官军救出来时,已经烧的全身焦黑。
听到这个消息后,王祚远一病不起,几月后就惊悸而死。
崇祯七年,天下大乱,数路反王在陕甘山西一带作乱,有一人叫李自成,另一人则叫张献忠。
朕想起来了,先前刘之纶说的那两个魔星,就是这二人。
崇祯十六年,大疫,北京城十人中就有二三人病死,闯军杀过潼关时,还能能上城墙的壮丁不到一万人。
朕,也患病了。
十几年操劳于政务,每日睡不到两个时辰,又节衣缩食,每日茹素,三日才吃一次荤腥,朕的横练功夫早就荒废了,残余的一点拳劲压住病痛后,也只是勉强自保不死。
朕安排皇子公主逃往南京,只是闯军来的太快,外头又是大疫,朕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抵达南京。
妈的,至少也要当个南宋!
先一步送周后和袁贵妃宾天后,朕在贴身服侍了朕二十几年的王承恩搀扶下,爬上了那棵常来纳凉的老歪脖子树,最后看了眼破败的御花园。
摸着白绫,朕批发覆面,无颜见列祖列宗,城外震天的喊杀声,就像一记记耳光,拍在朕的脸上,只想一死了之。
啪,啪,啪,耳光打得朕眼冒金星,脑中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姐!姐你怎么了!说话啊!”
好容易回过神,却见得面前站着个金发碧眼的番人婆娘,而朕正被人左右开弓的打着耳光。
一个不察觉,朕脸上又吃了一耳光,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朕赶紧抱住头,踩着步法朝后退开:“差爷莫打,差爷莫打!差爷再打,你便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朕也要还手了!”
那番人婆娘喊声中透着欣喜:“啊,姐!你回来啦!”